不接地气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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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流行“接地气”这个词，比如姜文的新片《让子弹飞》就很接地气，姜文说想要看不懂也很不容易。那么《刺猬的优雅》则应该是一部很不接地气的电影。

格勒内勒街7号是法国巴黎中心的一栋高档公寓，那是一栋配有庭院和花园的美轮美奂的住宅楼。分8个极度奢华、宽敞无比的公寓。这幢大楼里住着国会议员、外交官、律师、美食评论家、退休的高级音响设备商等。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以成本论，这应该是一部小成本的电影，除了格勒内勒街7号门外的一条街几乎没有什么外景。转到室内，荷妮的门房，分外间里间，外间是荷妮伪装得很好的普通门房，而里间。对于荷妮来说那是她的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和书相伴的书房，但对于电影来说，就是一个书房。帕洛玛的家，4口人住的400平方米的公寓，对于咱们或者一个普通的巴黎人来说都是超豪华的，但对于电影来说。布置一套400米的公寓也是小菜一碟。小津格朗的家，日风装修，在几个有限的空间里转来转去而不让人感到腻歪，还真的要有一点变化。那么从欧式装修的房间到日式装修的房间就是一个很讨好的设计。加上公寓的楼梯、电梯和荷妮与小津约会的日本酒馆，《刺猬的优雅》一片中倒换的空间有限。

乔丝安・巴拉思科在法国是老牌影星，到过中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她可以上街和人们亲切地打招呼而不被狗仔队追逐和包围，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名的?没有狗仔队追逐和包围的明星多么寂寞啊。此女从影30多年，演戏无数，导片7部，还写过多部电影和戏剧的剧本。虽然不演亮丽的女一号，但如果注意到她的表演总是会被她演技的老到贴切而折服。这一次她饰演一个高级住宅楼里的门房一荷妮，属于无产阶级，54岁，孀居，没有孩子，整日开着电视但不看，只把打开的电视当做隐藏自己的道具，不信上帝，拒绝一切“让人生之路更便捷的手段”，陪伴她的是一只胖猫列夫(因为她喜欢列夫・托尔斯泰)。但她的背面却是另外一个荷妮，她欣赏小津安二郎电影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红豆颜色的秋山，闲时思考胡塞尔与康德，懂得马克思的哲学，更知道如果想要读懂马克思应该先读《德意志意识形态》，托尔斯泰是她的最爱，听莫扎特，从新来的房客小津格朗的母猫名叫吉蒂而推断出他的公猫应该叫列文，因为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列文追求的女孩名字就是吉蒂，她的内心充满种种细腻情感。但她外表邋遢，肥胖，脾气粗暴，煮气味不雅的菜，以一个门房的面貌示人。像一只刺猬，外表满是针刺但内心细腻优雅。这是一个内心很难确定的角色。乔丝安-巴拉思科把荷妮处理得恰到好处。在门房和学者(暂且把书房中的荷妮称作“学者”吧)之间转换得自然流畅，毫无格楞，起码会使得我们想一想这世界大概真的有荷妮这样的门房吧。

不论是故事原创小说的作者妙莉叶・芭贝里还是作为法国80后的新锐女导演，都把帕洛玛这个孩子当成一个真正超智商的女孩来塑造，谁家的12岁女孩会去思考人类的终极追问，并且决定要在13岁生日的时候结束自己呢?这样的孩子摆脱了影视作品中把小女孩当成累赘和麻烦来处理的旧套。

帕洛玛是另外一条主线。帕洛玛这样评论她的家人，爸爸是国会议员。有可能登上国会议员主席的位置；妈妈受过良好的教育，是文学博士，有时会掉一掉书袋，比如“我的宝贝，你是真正的桑塞・薇莉娜(司汤达小说《帕玛修道院》里的人物)，所以写请柬不是问题；因为父母是富人所以帕洛玛和她姐姐也有可能成为富人。但帕洛玛讨厌这种已经被她看得很清楚结果的人生。“即便很聪明，也无法得知自己能够挺多长时间对抗胜利上的演化，当我真正踏入成人社会的那一天我是否还有能力去面对生命的荒诞感?”所以她要结束自己，但要在结束自己之前把这个世界用摄像机记录下来。

电影的视角有两个，一个是荷妮，从门房的眼睛看出去，看楼里的每家住户的每个人，有时候荷妮也不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比如看到小津格朗先生。她就没有板住自己的嘴，小津先生问楼里的住户情况，荷妮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小津注意到了这个门房的嘀咕，接着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回到自己的小屋，荷妮查到，那是托尔斯泰接着幸福家庭的下句。由此荷妮还收到了小津先生送来的托尔斯泰的书。荷妮吓坏了。但是，爱情就这样开始了，小津先生发现荷妮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门房，他发现了荷妮内心的优雅和种种细腻感受，他约请荷妮一起看小津安二郎的录影带，那是一个有着雅致日风装修的家，小津给荷妮送去外出的衣服。他们一同去日本酒馆吃拉面，荷妮从未有过像和小津在一起的这种互相理解的绝对安全的感觉。美好的日子仿佛等在街角。但街角却是埋伏着车祸，当荷妮满心喜悦迎接转变的时候，她却死在了车下。世界一切都照旧，荷妮生于门房。死于门房。格勒内勒街7号高级公寓里的住户照旧过着他们以前的生活。

另一个视角是帕洛玛的，或者是帕洛玛的摄像机的。帕洛玛由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所以帕洛玛决定在6月16日生日那天结束自己。但在这之前帕洛玛要拍摄下这个世界。于是她整日手提摄像机不离手，拍摄到所有她认为可以拍下的镜头。那些镜头包括，在聚会上偷偷脱掉鞋子蹭脚痒的爸爸，整天和植物自言自语的妈妈。生前生活奢侈死后装在黑胶袋里的邻居阿尔登先生，和荷妮怄气的姐姐……最后的镜头是荷妮为了救在路中间醉舞的邻居而被车撞死的镜头。

电影的小说原著作者妙莉叶・芭贝里和本片导演都是女性。演绎的又是这样一个女门房，加上小女孩帕洛玛，可以说这是一部女性电影，起码。形式上是这样的。莫娜・阿查切是法国80后导演，这是她的第二部影片。第一部诞生于她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之时，片名是《哇哇》，此片是她的第二个孩子降生带给她的思考，她认为作为女性的她更擅长用温柔的方式来表达和理解世界。我们看到了她的温柔，但实在和我们的生活不搭边，刺猬是优雅的，应该在地上行走，接着点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