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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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蔓延，虽然西山还有太阳落下的余辉，不过这已是傍晚。学校似乎没变，北门外的街道两旁依如当初离开时停满了车辆，只是门栅栏表层的金色漆已剥落些许，出粗糙的金属内壁。门外的小吃店还在，不乏小贩的争相吆喝，屋里屋外坐满了来宵夜的学生，只是面孔都显陌生。我的长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吹散，夜色里最后一丝炎热荡然无存。“我已离开许久。”

北门往南前进50米向右，穿过一条排满自行车的车棚就是我的目的地。阔别已久的女生宿舍楼再次呈现在我眼前，大块的红色和大块的白色，只是墙上些许部位留下了被雨水腐蚀的痕迹，“一切还是老样子。”宿舍楼下现时已聚满了人群，从二楼的两个窗口放下来一张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上方拉着一条较长的红色横幅，上面俨然写着“毕业歌会。”

隐然记得大一即将结束时，一位学姐告诉我，“毕业之际，男生们聚在女生宿舍楼下，用心地唱歌，是我们学校的传统。”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传统，并觉得很有意思。每年都有人要离开，每当毕业之际都要举办这么一次毕业歌会，每次我都会跑来预先体验这种离别的感觉，果真伤感。记得大三那年，大四一位主持歌会的学长拿着话筒，“请珍惜，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单纯来凑热闹的我并无在意，直到毕业时拿着话筒对同样来凑热闹的人们重复那句话才很清楚的明白，原来我是要离开了。

“麦。”好熟悉的声音。看着迎面走来的熟悉的身影，我心中不禁一颤，一时间竟忘了称呼。 “没忘记我吧？”他走到跟前在我头上轻轻一拍，。我甩甩头，“苏，好久不见。”苏脸上始终挂着那经典的微笑，“还记得我呢。”我一眨眼冲他使劲一笑，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第一次见苏是在为迎新晚会准备节目的情况下，这高大的男孩想报名参加，我毫不犹豫地将他扔到了舞蹈编排中。晚会结束后的聚餐，苏就在我身旁坐下，“其实我想表演独唱。”我故意狠狠地瞪他。始料不及的是他毫不忌讳地用右手在我头上轻轻一拍，“真是没办法。”我意欲给予有力的反击，可他已瞬间转移阵地，并若无其事地与他人谈笑风生。那晚我竟过分注意着苏脸上挂着的坏笑，看他肆无忌惮地与任何人玩笑。我觉得自己讨厌这自以为成熟却过分幼稚的家伙。躺在床上，我开始回忆今天所发生但印象深刻的一切，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竟是苏的坏笑，“疯了。”

几个星期，生活过得很正常，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补充点与生活有关的什么。这种想法很偶然，与其说是自己突发奇想，说是命运已经安排的也并无不可。夏日，无论大街商场都不乏装扮时髦且着布甚少的女性，而我喜欢去观察别人的着装，但自己并不怎么爱修饰，一直觉得自然与内涵才是作为一个知性女子的闪光点，少了胭脂俗粉反到觉得轻松。蓝色的棉布运动T恤，藏青色的怀旧牛仔裤以及一双白色的免系带经典休闲鞋，顺势捎上买来不久的NIKE黑色小包，便是今天的行头。这家商场离学校最近，不过少说得走两里路。商场里人算不上多，但只针对周末而言。“嘿，是你啊？”我上前给苏打招呼。“啊，随便逛逛。”或许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苏脸色上的颜色稍微泛红。“女装店？”“嗯，送朋友。”苏显得有些迟钝，他可能觉得自己逛女装店十分不合适，何况还遇见认识自己的人，也许他想准备个惊喜也不无可能，只不过被我撞破。“需要我帮忙？”我小心地试探着，没准他需要我做参考也不一定。“嗯，可以啊。”他笑得很尴尬，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走在苏的一旁，看他瞎转悠，不过却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约束感，确切的说是不自然。很快，“你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我胡乱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竟是强制压下心头的不适感，“我很好，谢谢。”看来苏并不善于安慰他人，对我也没有任何特殊。我故意找一些话题来打破这种不适的局面，例如问他送什么人，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想送什么样式。有些问题稍微敏感时，苏会不由自主地用右手去搔后脑勺，然后冲我傻笑。曾有玩的不错的男生对我抱怨，“女孩子都是逛街的机器。”我才明白原来男孩不擅于逛商场。但苏绝对是个例外，不知他为何有如此精力，在围着商场一层楼转了一个小时左右没买任何东西依然兴致勃勃。我一定是累了，以至于每当他走进一家店铺，都要第一时间寻找沙发之类的物品坐下。当这一切结束后，“嗯，作为报酬，喝杯咖啡补偿下。”我摇摇头，使劲挤出一个微笑，径自走到附近一家化妆品连锁超市。我给自己买了一瓶脸部护理液，苏给我买了一盒巧克力。我没有告诉他那是自己最喜欢吃的一款，只是敷衍顺带微笑地说了一声谢谢。

又是一阵风，吹散我披肩的长发。那块挂着的巨大白色幕布上翻滚着不大的波浪，以至于画面也随之变形。“嘿，麦。”我看见娇开着那辆宝蓝色的尼桑在附近停下。她下车后直径朝我走来，“你来得比我早。”我冲她微微一笑，“你邀我，居然敢迟到？”娇在日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她日语很棒，如今来参加这次歌会也是她的主意，“离开学校两年了，趁着还有熟人，再体验下大学的感觉。”娇说的没错，即使我与学校同处这座城市，然我两年间亦未曾涉足过，看来娇比我更留恋那份感情。娇和我站在人群后，聊着一些身边的琐碎，以及近来同学亦或朋友之间的事情。“你找对象了么？”看来娇对我不放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摇摇头，“没有合适的，宁缺毋滥。”娇时常拿这话题笑我，“再迟点就没人要了。”每每这时我都会敷衍着点点头，其实心里也没底。“你呢？”娇没有回答，只是苦苦地撇了撇嘴，“其实你这样也不错。”便不再说话了。

我看见苏正和一位女孩子对唱。我知道那女孩，至少知道苏为了给她买礼物在商场转了整整一上午。看来苏和那女孩如今关系也不错，就不知毕业后是否还能维持。我想独自去走走，再逛逛这曾今熟悉的一方土地。不远处依然有其他分院的毕业生在享受离开前的祝福，但这一刻也仅仅只有祝福。四处飘扬着周华健的《朋友》、张学友的《祝福》、张震岳的《再见》。依稀能想起曾经的种种绯闻，某某某与某某居然走到了一起；曾经的种种怪谈，临近的某某校园有某种怪事；曾经的种种讨论，在卧谈会上肆无忌惮地讨论男生。这样的日子在两年前就已离我而去，如今再来回想真是不可思议，只是当初没意识回忆如此珍贵。

“你一个人在乱逛啥？”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左边。我们抬头仰望竖立着的的塑像。“想走走，仅此而已。”我转过脸看着苏，“那位……”苏笑了笑，“我们都清楚，毕业后会怎么样，所以别担心。”我沉默片刻，“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不知道。”苏回答的很简单，但在昏暗的光线中我能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的无奈。“没有准备深造什么的？”“嗯，不知道。”我感觉到苏的无助，毕竟我即将离开学校之时，也是那么漫无目的，或者说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亦或者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与能做什么。毕业生都曾迷惘过，但这只是个过程。“我只想做得不一样，”苏顿了顿，“可是却没这种自由。”原来某些时候大学毕业生依然与高中生毕业生无异，多多少少会被某些因素所钳制，可是却那么的无奈，只能挣扎。我不禁开始同情苏，却又觉得他太幼稚，至少该去试试，总比漫无目的好，或许他想的和我不一样。原来我也不擅长安慰他人，只会说一些自以为有道理或从比我成熟的各式各样的人那儿学来的认为有道理的话，但这明显缺乏说服力。我们开始沉默。看来我们之间产生了某种隔阂，时间所致，事情所致，地势所致。

返回歌会现场时已快接近尾声，然我有一种极度想告别的冲动，但强制忍住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甚明白。娇已经融入了他们的圈子，而我在一旁默默地欣赏着，如今也明白，离开不是最终的归宿，离开只是重新开始。我祝福这些毕业生，但不希望他们走得一帆风顺，我也祝福娇，希望她的所有来之不易，至于苏，我希望他能努力去试试，无论做什么。我在歌声中离开了。

站台上等末班车的人不多，隐隐约约能看见脸上挂着的疲倦。谁会这么晚还工作？大多都是在外消遣的。123号巴士在站台前缓缓停下，上车时我似乎听见，“毕业了，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