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卖唱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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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过明星梦。

在北京电影学院门口，集聚了大批目光空洞但神情亢奋的年轻人，等待着被挑选，等待着一夜成名。他们被传奇的成名故事所激励，每个人都坚定不移，就像是只花了10元钱，却总幻想自己即将是彩票头奖得主。我还好，很快就清醒了，知道期望以音乐作途径去影响别人是虚妄，而我需要吃饭。

后来我到地铁通道唱歌，我遇到了形形的听歌人。成群的外地游客最为慷慨，他们会把我当做一处偶遇的景观来消费，惊奇地喊一句“有歌手!”然后围过来拍照；也有学生簇拥我，羡慕我的自由，分享我的快乐。有一个小孩背着琴，怯怯地说要跟我流浪，跟我学艺……

我是一个卖唱艺人，在人流中，我不需要寻找顾客。我唱的都是老歌。老歌总是特别深情，容易让别人莫名伤感，让人瞬间回到过去，与从前的感情不期而遇。我旁若无人，靠墙坐着，微微低着头，专心弹唱。我知道总会有人驻足，有人心动，然后又打动我，被我记忆。

那个人出现在一个零下八九度的晚上，地道里行人寥寥无几。他走过来，抛下一元钱，却没有停留。快要走出地道了又回头，专程走向我，又掏出几块钱，放下，说：“把刚刚那首歌再唱一遍吧。”唱完，意犹未尽，“你能不能唱一首你自己写的歌?”我的歌应该让他感觉到了苍凉。良久无语，他又抽出一百元和一张名片，递给我：“如果你在地铁唱不下去，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后来，我不在地铁唱歌了，收到过他的一则短信：“你在哪里?”我没有去找他，但我记下他，就像他记下了我一样。其实，我只是在为自己歌唱。快乐的人听到了更快乐，凄凉的人更凄凉。

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衣着高贵，优雅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面值二十元的纸币。她从我面前走过，纸币潇潇洒洒、不偏不倚地落在我面前的琴包上。

曾经有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站在距我五六米远的地方，女孩走过来，拿出一个西红柿，用洁净的面巾纸铺好，放在上面，色彩艳丽，然后像老朋友一样跟我挥手道别。还有一个正吃着雪糕的小胖子，递过来两角钱，说：“给你，叔叔。”

我微笑致意。我是积极快乐的人，我希望为我停留的路人轻松愉快，至少是在面对我的片刻。

记得一个下雨天，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在远处听了好久，然后送过来一个小纸包。我回到住处打开，是一枚一元硬币，纸包里是一张纸条：“我支持你，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她眼里，我是凄凉的。

我是一个卖唱艺人，可我没有与人交换，我接受的一切都是馈赠。

选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