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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贺兰山与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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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感恩而死翻译自日本著名电影摄影师西本正的访谈录《去往香港之路——从中川信夫到李小龙》,西本正曾化名“贺兰山”在香港邵氏、嘉禾公司工作多年。继邵氏与嘉禾部分的访谈后,本文详细记录了西本正后期在香港的一些经历与感想。

《半斤八两》与《僵尸先生》

——西本先生您在香港担任摄影的作品大概有多少部呢?

西本:嗯,有多少呢……四五十部有的吧,不过应该没到五十部吧。我在邵氏拍的多。在邵氏,即便除去一开始若衫光夫的片子【注:《神秘美人》与《异国情鸳》两部】,我跟李翰祥等人合作的也拍了该有三十部吧。即便只算日本导演,井上梅次的四部、然后村山三男的三部、中平康的四部,总共也有十一部呢。然后每次新人导演出道第一部作品都是由我来掌镜的,所以有个十四五部吧。后来又给嘉禾拍了几部吧,李小龙有一部半。然后还有以自由身份拍的一部李翰祥作品,是1971年李翰祥从台湾回来后拍的《骗术奇谭》大卖,之后我又被邵氏叫去拍的《风月奇谭》。然后许氏兄弟的电影我也拍过,是许冠文的第一部导演作品《鬼马双星》(日文片名《Mr.BOO! ギャンブル大将【注:副题意为赌博大哥】》,1976)。是邹文怀拜托我给他做摄影师的。

——我记得最先来日本的是《Mr.BOO!ミスター·ブー【注:副题即“Mr.BOO”的日文】》(1976)。

西本:那是《半斤八两》啦。日本的片名跟香港的片名不一样。《鬼马双星》是第一部,讲的是逃狱后的故事【注:此处应为西本正误解,故事中是正常出狱】。

——啊,对。那是《鬼马双星》,在日本是第三部公映的。最早是《半斤八两》,之后是《卖身契》(1978),第三部是《鬼马双星》。都是许冠文导演的,在日本的公映顺序是第二部、第三部、第一部。

西本:许冠文最早是在李翰祥的电影《大军阀》(1972)里出演了主角。不知道是不是自那开始对电影产生兴趣的。他是知识分子,好像是香港的中文大学毕业的,医学方向哦。他本来是医生还是什么的吧,但是因为对电影有兴趣,要做导演,所以跟李翰祥学导演【注:此处应为西本正对许冠文身世的误解,许冠文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社会学系,并非学医,也没做过医生】。所以,他也很了解我,是从李翰祥那儿听说我的。我是不认识他的,但他去拜托了邹文怀来请我做摄影师。

——新的香港电影里,有《僵尸先生》(1985)这种神怪动作喜剧啊,里面出现了类似吸血鬼那样的叫做僵尸的妖怪。

西本:啊对,有的,有的。

——那片子的导演刘观伟也说是跟西本先生您学的电影技术呢。

西本:刘观伟啊,他是我的弟子。是从摄影师转做导演的。他做过我的助手,也常来我家,帮我做过不少事。

——最早他是您的摄影助手。

西本:是的。他先做的摄影师,再做的导演。他那套东西,拍的一系列片子都很卖座。

——恐怖片与功夫动作片混杂挺有意思,加上了特技摄影,还有像《东海道四谷怪谈》那样手段巧妙的恐怖场面,还颇有看头呢。

西本:是吗?他也说他的那些神怪片的东西都是从恩师西本老师的《东海道四谷怪谈》里学来的。李翰祥回来的第一部作品《骗术奇谭》那时候,也是让他做摄影助手的。他特别喜欢鬼怪片。作为摄影师,他拍了《鬼打鬼》(1981)、《人吓人》(1982)等洪金宝导演的作品【注:此处应为西本正记忆有误,《鬼打鬼》的摄影师并非刘观伟,而《人吓人》的导演则是午马而非洪金宝】,而《僵尸先生》里他也做了导演,他以前跟我说过,说请我看看那个片子,不过我到现在都没看。他做导演的时候当然也做摄影,是摄影师兼导演吧。

——《僵尸先生》是洪金宝做监制的。洪金宝凭借《杂家小子》(1979)、《肥龙过江》(1978)之类由他导演、主演的作品在日本也很受欢迎,有一时,他还曾出演过胡金铨导演的《侠女》(1970)和《忠烈图》(1975)这些片子。

西本:他和成龙一起吧,成龙是特技演员,而洪金宝则是负责人。两人也合作做动作指导。

——跟做动作指导、武术指导,也演出电影的韩英杰一起。

西本:嗯。洪金宝跟成龙现在都有自己的公司了,只有发行是嘉禾来做的。洪金宝以前是武指。我曾经受嘉禾所托去韩国拍过外景,他不知什么时候买了赛马券,结果买中个大冷门。后来他就拿钱出来开了公司(笑)。这虽然好像笑话,但是真的哦。在韩国之类的地方我看到他,就叫他“喂,金太郎”什么的。嗯,其实他的脸是挺像金太郎的嘛(笑)【注:金太郎是一个日本历史传说、童话中的人物,圆圆胖胖的脸确实与洪金宝有些相似】。因为他就像个小孩子,我也叫他“金酱~”。成龙也一样,大家都是从邵氏出来的人。

虽然现在我们叫动作指导啊,武术指导啊什么的,但在不是武指全盛时代的时候,都没法生活。在中国的古装片里,如果有打胜仗之类的宴会的戏,就会有武指的团队过来,翻翻筋斗什么的来助助余兴。那些年轻小伙子们后来都做了武指,变得了不起了,有做导演啊,还有成了富豪的(笑)。看来最不会赚钱的到底还是摄影师啊。真的,没有谁做摄影师发大财的(笑)。所以,《僵尸先生》的导演刘观伟也是以前是摄影师,从做我的助手到后来给洪金宝的电影做摄影师,再后来成了导演。

拍今村昌平的策划

——您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做导演?

西本:是我离开邵氏以后,已经好多年前了吧。那是李小龙死了以后,所以是1974年,邵氏那边打我电话,说有事想跟我商量,所以我答应了就去了。是问我能不能给拍一部特摄片。我问是部什么样的电影,他们说:“剧本马上就要弄完了,完成以后您能给拍吗?”我就说我拍。这一部是算我出外干活嘛,所以我想那就试试吧。第二天,说是剧本完成了,所以我就去了,结果好像是预定连导演也让我来做。导演、摄影师,全部都想要我做呢。我就说我做不了导演,我说的话要用翻译来翻,那是没办法真正执导的。所以还是该导演是导演,摄影师是摄影师,不过我会带个导演来的。于是我就带了我的弟子,叫华山的导演来介绍给他们,我说我做摄影师看着全场,就这么搞定了。

——是什么片子呢?

西本:叫《中国超人》(1975)的片子。

——所谓超人,就是Superman啊。所以也有特摄吧?

西本:嗯,是Superman。我说我负责摄影,但是特摄设计必须得从日本请来才行。他们同意了,从日本请来的是《东海道四谷怪谈》的美术指导,也做特摄美术的黑泽治安的弟子三上陆男。导演华山是我钟爱的弟子,我最喜欢他了,他也是由摄影师做导演的。

——这么说来,您至少有两个弟子是由摄影师成为了导演啊。

西本:是的。这边的人到底脑子聪明,知道做摄影师赚不了钱(笑)。他们是想做导演的,因为片子卖座,就有钱赚。

啊,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绰号叫老鼠仔的导演。他原名叫蓝乃才,但大家都叫他绰号(笑)。现在他在嘉禾还是专属导演哦。他是我的弟子,真的是个孩子呢,“老鼠仔”这个绰号是我给起的。他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问:“你是谁?”他就说:“我是老鼠仔”(笑)。

——根据日本漫画改编的《阿修罗》(1990)就是这个导演的作品。是日本跟香港合作的,胜新太郎也有小露脸。西本先生您也是制片人之一呢,在字幕里。

西本:嗯,让我做统筹。我读了剧本,但是那种东西我看不懂啊。因为那是针对年轻人的,所以我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玩意儿。它是嘉禾跟日本的东宝东和合拍的,所以嘉禾的负责人请我帮忙。他们问我说:“日本那边来的都是年轻人,所以西本先生,您能做制片人吗?”我反正只要有钱拿,就OK啦(笑),也不是这么说,就是无所谓,反正就是玩玩。然后导演是我的弟子哦。

这片子是跟日本合拍的,所以在日本开了记者见面会,他好像是说了“我的老师是西本先生”,结果记者们全都奔我这儿来了。他跟记者说了以前认识我的经过。那还是我在邵氏时候的事情了,我常拉了那边附近的孩子们打打棒球什么的,我来击球,因为那时候有个广场。当时一直给我去捡球的就是他,他总是把自家的牛牵到广场来。后来过了很久,他就进了电影公司。我跟他打招呼说“是你呀”,他回我“啊,是大叔啊”(笑)。

现在他是个很受欢迎的导演。在香港要有那样的成就,靠的可不是学历之类的那种东西。他人老实,也有天赋。《阿修罗》因为我是制片人,所以有时候得去现场露露脸。于是就去见见日本的大明星啊,跟经纪人聊聊天啊,说说我已经在香港呆很久了之类的话。因为我跟小胜(新太郎)他哥哥若山富三郎在新东宝就认识了,是老熟人。不过我也没说出这些话来,我也已经不是摄影师啦。

——您做摄影师的最后一部作品是哪部?

西本:最后一部是《中国超人》,是1975年。在那之前还有一部,是今村昌平策划的。

——不是日本电影?

西本:嗯,是香港电影。是华山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我是制片人,或者说顾问吧,想让新人试试看。今村昌平要在香港跟我合作拍电影,因为制作电影必须得有公司,所以还开了公司,拍了部喜剧。片子叫《艳鬼》(1974)。一开始的名字叫《风流女福星》,但是公映时是以《艳鬼》的名字上映的。这个故事是混合了“死神”跟“骆驼”这两则落语【注:落语为日本的一种曲艺形式,类似于我们的单口相声】编出来的。全部都是落语的段子。

怎么说呢,到底因为是让新人导演拍的,所以拍得是不太好呢。就是说,他还不明白喜剧处理的时机以及导演方法。该笑的地方却搞得很认真,所以观众笑不出来。他的水平还不够吧。这让我觉得做导演真难啊。拍摄途中来了个人,作为今村昌平的,是日活的导演春原导演。

——是春原政久导演吗?

西本:是的,他是以监察的形式来的。这位已年近七十的老爷爷,常常会提醒华山这样那样,但都是即兴的。因为是在现场说,摄影就得中断。尽管诸多不便,做法也全部要改变。那种事情,你提前一天说就好了,但在现场说出来,有很多东西很遗憾是做不到的。所以,华山虽然人比较老实,但总之春原他们提的意见他是不太听的。光奉承地说“好,好”,但根本不听(笑)。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魔芋碉堡”。因为他柔软而顽固,完全不听别人言,所以是魔芋碉堡(笑)。

不过呢,我也知道了让新人导演来拍喜剧是有点勉强。喜剧是最最难的。实际上我之前总以为今村昌平也会来做导演的。但是,他因为在做别的事情,所以没能来。

——这是1974年的作品啊。

西本:就在李小龙死后不久。我一直说,如果李小龙活着的话,要请他特别演出的。

——李小龙是1973年7月死的。

西本:是十二年前了。

——1973年,今村昌平是在制作被称之为“弃民”系列的电视纪录片的第三部《滞留海外的慰安妇》。【注:本片原名为“からゆきさん”,今村昌平自称为“弃民系列”的三部作品,按照年代顺序依次为“未帰還兵を追って”(1971)、“からゆきさん”(1973)与“無法松故郷へ帰る”(1973)】

西本:啊,是纪录片,说是去马来西亚什么的,途经香港的时候,他不知道经谁介绍跑到我这儿来,对我说:“西本先生,咱们在香港拍部电影吧。”因为在这儿,电影那时候是全盛时期。今村说:“在香港拍吧。钱方面不用担心,我来筹款。”于是,一个叫高桥松男的制片人来了,他后来制片拍了《缅甸的竖琴》(市川昆导演,1985)。

——是“キネマ(Kinema)东京”(公司)的。

西本:嗯,那个人那时候跟今村在一块儿。会计方面全部是他在搞。所以高桥来了香港,对我说:“西本先生,既然干,就请痛痛快快地干吧。”我回道:“只要不用担心钱,就没问题。”我说因为香港这边大家都是现金至上主义,你不付钱,工作人员什么也不肯干,他说不用担心,没问题,于是就拍了。嗯,用了25天就拍完了,一个月都不到哦。

——不过,您还要做制片,挺辛苦的吧?

西本:是啊。发行上也有问题。日本那边没人来帮忙做发行,所以我得一个人干,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从准备开始,全部在内花了一年时间,说是“如果赚钱的话,就均分”,可是,这片子没赚钱(笑)。

在香港,最好的发行时期是暑假。为什么是暑假呢,因为空调又爽,孩子们也在放假,说到娱乐,大家就是去电影院。香港这边如果错过了暑假,九月就是新学期了。日本是四月,而这边是九月。九月是绝对不行的。因为学校开学了,新学期开始了,父母给零花钱给不完,所以在暑假的最后,当然都花在电影院里了。但是,香港的电影院是这样的,如果正在上映的影片突破一百万了,就再放一周。而我们之前的那部就突破了一百万。所以被推迟一周后,我们的作品上映就被推到新学期了,这是最糟糕的状态了。当地的宣传人员也烦恼不已,跟我说:“西本先生,这下麻烦啦。片子被放到新学期里可不行。”果然不出所料,失败了。而且,在新学期里上映也就算了,雪上加霜的是首映当天还碰上台风(笑)。电影院关门了一整天。来了台风,这还看什么电影啊(笑)。

——别说上映了,电影院都关门了啊(笑)。

西本:是啊。就算是在新学期,首映第一天也还是会进去看的啦。可是,由于台风的原因,第一天休息,第二天才开始首映,就损失了一天。所以上座很差。我也被今村责怪了。但是,只有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碰上了这么恶劣的条件。

——那部作品现在在哪里呢?

西本:在今村昌平那儿。今村说,这片子在日本说不定能成功,让我给送过去。所以我把负片啊声带啊全部送了过去。

——真是好想看看这片啊。

西本:现在想来,我在接受今村这个提议,开始干活之前,其实是有点怕的,觉得我应该拒绝的。如果顺利也就好了,但是若失败了,我是得负责任的。后来正在我这么考虑之际,那边电话来了,说:“西本先生,钱已经送来了,赶紧开始吧。”我想,得,既然都这样了,船都扬帆出航了,那我总得要开到对岸去啊,还是好好干吧。

我因为在香港常年在片场混熟了,所以工作人员全都是邵氏那边过来帮忙的。美术啊,灯光啊,全都是邵氏的朋友,干得也很顺心。而且邹文怀也说“片子拍成了,我们来给发行”,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可结果,拍过李小龙电影的罗维导演,也在用同样的男女演员拍一部跟我们这个有些相似的作品。也是喜剧。虽说是稍微有点不一样的,不过到底喜剧就是喜剧(笑)。

香港式胜利

——是策划撞车了,还是被盗了……

西本:嗯,当时我已经完成工作了,正在做影片上映的准备,然后邹文怀他请我去给许氏兄弟的片子(《鬼马双星》)做摄影师。我一开始说,我这边也很忙,做不了。我说,我首先得操心我这边作品的发行、上映的事情。他就说:“西本先生,您绝对不用担心。发行我们嘉禾来做,用不着担心。”后来,有人看了罗维那部上映的片子,跟我说:“西本先生,他们在放一部跟你们很像的片子呢。”所以我就去看了。我如果没去看就好了。结果去一看,把我拍的跑马场的戏的NG部分全都用上了。

——虽说是NG,但他们是怎么搞到手的呢?

西本:因为,剪辑室是同一个地方啊(笑)。我这片子的剪辑室就是嘉禾的剪辑室。

——这么说来,虽然是NG,但也完全就是把您的胶片给倒卖了啊(笑)。

西本:是的。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拍的场面呢。因为我当时想要拍跑马场的镜头,就去问说,能不能以嘉禾的立场借我拍,但是对方回复说跑马场绝对不借。不管是邵氏还是嘉禾,都不行。只借给电视台一家,绝对不允许电影的拍摄,就被拒绝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需要拍跑马场,所以就把摄影机架在面包车顶上,用两台摄影机,用大望远拍了。这个还拍得真不错呢。

——就那么被原封不动地用上了?(笑)

西本:如果是很久以后再用的,那就算了。可这是被同时期的片子给用了,并且还比我们先上映(笑)。所以我非常生气,去跟邹文怀兴师问罪。结果他跟我说,这是跟剪辑师买的。那人是以前邵氏的剪辑师,是他在全盘操作【注:此人是著名剪辑师姜兴隆,在邵氏时代的访谈中西本正也对姜兴隆颇有微词】。我的作品他也剪,对方的作品他也剪。说是从那个剪辑师那里买的。因为两边的作品都是他剪的,所以他怎么搞都行啊。比如说西本这边的只用这些,不需要的就加到那边去(笑)。这个我对今村昌平也说不出口。

——会被今村昌平导演怀疑吧,觉得您是不是暗自倒卖了胶片(笑)。

西本:所以自那以后我跟邹文怀就不怎么样了。不过他没有收在他那边使用布景的钱。那也有一百几十万还是两百万左右吧。说那些钱不用付了。

——是心中有愧……

西本:为了封我口吧。通常的话他一定会不耐烦的,我不是开玩笑。不过嘛,这就是日本与香港的区别啊。他们没有这种道德。所以,在香港绝对不能给人看剧本什么的。本来也就没剧本,如果有,就会被盗用,而且还要害怕被抢先拍了(笑)。所以,无论是李小龙的电影,还是许氏兄弟的电影,都没有剧本哦。

像许冠文的导演处女作,他们向我咨询说:“西本先生,化妆这样如何?”我问:“是什么电影啊?”答道:“是喜剧”。我大笑着说:“喜剧就弄这种胡子。”(笑)。拍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电影的剧本而雇我做摄影师,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笑)。于是我就去问嘛,他们回答说,如果写了剧本就会被盗了抢拍出来。按我们一般的常识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现在邹文怀跟我因为有了那件事情,关系并不好。不会再随便地叫我“西本先生”,请活了。到底对方也是有点过意不去的吧。因为抢先拍了跟我们相似想法的片子,又抢先上映,而且他们的片子还很卖座(笑)。所以我是挺怨恨的(笑)。现在我当然是不记恨了,不过对方还是无法释然吧。我要是把这件事跟今村说了,他可能会说“去打官司”什么的。我是没想过要做到那么绝的,但是我跟邹文怀的关系是有点变冷淡了。

然后,我跟那个剪辑师也绝交了。若衫光夫的作品我们就是一起合作的,自那以后一直都有交往来着。他是从上海电影时代干到现在的老古董,跟邵逸夫是远亲,日本也去过很多次了。因为我指定彩色片洗印到东洋现像所,所以涉及到负片剪辑、颜色调整之类的话,剪辑师也必须去东京。在东京做个一周到十天的剪辑。从《杨贵妃》开始,全都都是如此。以前一直托给英国的Arthur Rank公司洗印的,因为我给指定了日本的东洋现像所,后来就全部都交给东洋了。我可是给东洋拉了比大生意呢(笑)。

不过,那个剪辑师,我后来拍电视广告的时候,广告的剪辑也是他剪的。前几天也久违地在嘉禾见到了他,还满怀念的(笑)。

——您跟今村昌平导演后来还有来往吗?

西本:最近今村昌平就来过呢,带着绪形拳一起,是为了拍《女衔》(1987)这部作品。大概是去年的十月。我给他送去了很多资料。因为他说想要八十年前的香港的资料,我是很认真地找了很久,但找不到多少。适合《女衔》的舞台,现在到底还是只有澳门。所以我就去了澳门,在那儿住下拍了许多照片,之后把参考资料送了过去,他们挺满意的,于是要我帮忙,所以我就想着让我的公司做统筹。但是,这片子的发行是东映做的,东映的人来了以后,结果最后交给了嘉禾来搞,去澳门、香港,还有台湾跟马来西亚拍片。

曾想邀请中川信夫导演

——您在邵氏时代,曾从日本邀请来了许多导演,或者说是推荐、统筹,为香港电影贡献良多,但是没有邀请过您敬爱的中川信夫导演?

西本:我曾经是想叫中川先生来的呢。有我做后盾的话,可以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摄影师是河崎喜久三先生。

——不是西本先生您。

西本:不是的,是想让他们两人来搞,我则做后援。我是想,如果他们两人来的话,我就为他们把现场的照明啊什么的全部动员起来。

——这么说,为了把中川信夫导演邀请来香港,您是做过一定程度的安排的?

西本:是的,本来已经有很好进展了,不知道是为什么,就中止了。我是跟公司说,有个很好的导演,是拍了《东海道四谷怪谈》的那个导演。因为在香港大家也都知道这片子,我原以为很快就会把他叫过来的,但不知为什么就不行了。中川先生是来过这儿一次的。

另外还有其他我本想叫过来的导演。不止中川信夫先生,还有一个。是阿祐,渡边祐介,他已经因为癌症去世了。

——是1985年去世的,58岁。

西本:很年轻啊。我本来也叫了阿祐。我也跟邵逸夫说了,他回答说OK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就没消息了。我还在想,是不是他本人拒绝了呢,阿祐的信就寄来了。他在信里写道:“西本先生,有一天,邵逸夫突然直接给我打电话”,邵逸夫是会讲日语的。他接着写道:“邵逸夫催我说去不去香港,问我要多少钱肯去。”(笑)。这边的人是一开口就先谈钱的,所以邵逸夫也很直接地就这么说了。而日本人听了就吓坏了。如果是叫人的话,钱的事情应该是第二位的。阿祐说,因为邵逸夫开口就先谈钱,把他吓着了。他说在大家面前接电话,要多少钱什么的,他是绝对不能说的(笑)。

去叫我的摄影师恩师河崎喜久三先生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情况。好像是邵逸夫直接跟河崎先生联系的,说“我经西本先生介绍,一定想请老师您来香港”。当时如果老师不带助手的话就好了。但是,河崎先生那时也是六十五岁左右的老人了吧,所以觉得需要助手吧。所以,作为邵逸夫来说,应该也是有点担心的吧。没多久,邵逸夫就联系我了:“西本先生,我其实是想叫河崎老师来的,但是香港的摄影师那是很厉害的体力劳动。他那把年纪有点勉强,所以要用一起来的助手,但是那个助手有试作吗?”当然是没有试作的啦,虽说他是我好朋友。

其实,那时候因为邵逸夫要把我的老师河崎喜久三先生请来,所以现场配备了最好的灯光师,以及各种工作人员和助手,大家都挺担心的,因为“西本先生的老师要来了”。结果就在那时候,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啊对了,与此同时,我还叫了中川信夫先生。

——那是大概什么时候呢?

西本:是1966年叫来了井上梅次之后。这始于邵逸夫说要叫日本导演来,我就想既然如此,那就要学学日本电影的好传统,所以要找一个更有人情味的人,完美的人,基于这一点,我的目标首先就是中川信夫先生。因为如果你说去做中川信夫先生导演的电影,大家甚至都会感到眼红。如我之前所说,他是一个大家都喜欢跟着他的人。像我,在新东宝时代,作为一个新人摄影师,负责了最多中川信夫先生的作品。所以,也会遭到前辈的嘲讽。如平野好美,以前一直都跟中川先生合作的,但是自从起了以后,中川先生就完全不叫他了吧。所以,大家都说西本一个人独占了中川先生什么的。与中川导演共事,就是如此被人羡慕。所以作为我来说,我想把中川信夫先生叫来香港的原因,除了他是导演权威以外,我更想让大家知道,日本导演里有这么了不起的人。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收到一本中川信夫先生的诗集《业》(杂草社),读过以后,我总算明白了中川先生为什么常常用我。中川先生也是在上海加入了中华电影【注:中川于1942年赴中国,为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导演拍摄纪录片《浙汉铁道建设》,但为期两年仍未完成,战争就结束了,影片胶片亦被烧毁。参见日语维基百科相应词条】,后返回祖国。而我也是返国后加入了日本电影界。中川先生是中华电影、我是满洲映画协会(满映),我们是处在同一立场的吧。就是这层关系把中川先生与我联系到了一起吧。然后我做助手的时候,他常常一直看着我认真干活,后来就用我做了摄影师吧。真希望他能够活得再久一点啊。

——中川信夫导演是1984年,79岁去世的。在那之前,他还很精神地在拍一部朝气十足的《怪异谈:不死的小平次》(1982)呢。1966、1967年的话,他还只有六十一、二岁。

西本:是啊。

——您是在满洲长大,从满映开始电影生涯的。像这样在香港呆了三十年左右,到底还是因为成长于满洲,所以觉得这儿更称心吧?

西本:是啊。但是我自己是没有意识到过的,因为作为电影人,我毕竟还是在日本电影中成长过来的。虽说是在满映,但我实际受到影响的,就技术来说,也全都是来自日本。我的摄影师前辈也都是日本人。虽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确实,一般来说,日本人就算过来,大家也很快就会想回去的。

——为什么您不想回去呢?

西本:一开始我也是真的讨厌香港的(笑),想要回日本,不过入乡就得随俗啊,想着一年的时间我一定得忍过去。后来,我之前也有说到过,李翰祥导演他关照我,给我做了特别的导演椅什么的,他自己的也是订做的。

这如果是日本的话,除了导演和摄影师以外,谁都不可以去坐那椅子的,连名字也是写在上面的。可是在这儿,谁都会去坐,我一开始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导演会因为自己的椅子被坐坏掉了而大发雷霆(笑)。大家都随便用的,这里的人没有礼仪。比如尊敬前辈什么的,这里都没有的。所以,既然在这儿了,就入乡随俗吧,既然人家都这么做的,那我也当仁不让了(笑)。于是大大咧咧地坐上去了。

有一个笑话,是我开始习惯了以后。早上我睡个懒觉过去,导演过来说:“西本先生,要从这里拍长镜头。”我说好,然后要求布好长镜头的灯光,就又走了,当然是回自己的宿舍。等我吃完早饭再来,长镜头的灯光还没弄好(笑)。我要是着急,就输了。最后还是入乡随俗,悠闲地做准备(笑)。

你要是了解了那种气氛,还就是讨厌不起来啊,大家都是挺好的人。导演也跟我说:“西本先生,您别急,慢慢干。”我因为想快点干完了到城里喝一杯(笑),就会通过翻译跟他们说“干嘛磨磨蹭蹭的,快点干吧”之类意思的话。但是他们呢,他们如果延长十分钟,加班费就算是一小时的,晚饭钱就出来啦。所以大家都磨磨蹭蹭的(笑)。导演说:“西本先生,您明白了吧?就是这个原因啦。”像这样,我了解了现场的人们的立场,就去配合他们的节奏。这样一来工作就好做了。

——尽管如此,三十年的岁月还是很漫长的啊。您是什么时候下决心不回日本的呢?

西本:一开始,我想在日本工作的心情还是很强烈的。那是思乡之念,想回到日本电影界的愿望。但是,新东宝解散以后,我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所以想那就在香港呆下去吧。那已经是很早的时候了,新东宝破产的同时,我就这么想了。因为我就算在香港出名了,但若回日本的话也已经是那个被遗忘的时代的人了。所以,事到如今我就算回去,也没有我该做的工作了,因此我就下定了决心留在香港。因为我要维持生活,回日本的话,我都不知道明天开始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