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飞呀,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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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个中学好多好多天了。我想我一入学就做了件好事，起码让那些现在高二的学 生们扬眉吐气了。我这么想着，心里裹满了骄傲，然后窃窃地笑。

在这个小县城里，这的确是所漂亮的学校了，至少表面漂亮得打紧。但是在花园的背 后，其实还有一大片荒凉的空地，每几步路就会冒出一丛杂草。不过我还是下决心考进这个 高中，因为这里面有一座漂亮的饭堂。

入学不久，天气就转凉了。每每有风吹过，我就看见前桌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平息，然后再起。他皮肤白净，手指纤长无茧，走起路来也颇有风姿。我不知道他名字 。新的班级里面好多人我都不知道名字。倘若有事，我就叫别人，"喂。"

我开始顶顶喜欢这个学校的小卖部。里面有一个老先生--看上去有点老么，又好像精 神得要命，驼背了但看上去还是很高大，喜欢穿军绿色的外衣。手脚都好长的，就跟《千与 千寻》里面的那个锅炉老人一样。我在每次跟他买豆浆时都乖巧地说，噢，谢谢。后来他看 到我的时候就开始对我笑。我顿时受宠若惊。往后就更喜欢这里了。我放肆地在坐时把一条 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一手端豆浆，一手承蒙老先生的照顾拿到了刚出炉的包子或者茶 叶蛋，心里满足并且得意得要命。

我又开始被迫记住各科老师。而他们老是盯着名册表看半天，然后清清喉咙，才缓缓地 叫出我的名字。我瞌睡得厉害，我发誓我在上课时每次睡着都是不知不觉的。好像有一 个温柔的声音在给我催眠。她在说，飞吧，飞吧，宝宝。我就觉得自己飘浮在半空，舒适地 睡着。

下课的时候，我就拖把凳子到走廊上去晒太阳，有时候我仰望天空，疑惑怎么老不见飞 机经过。小时候么，就经常看见飞机飞过的，上着课，嗡--地，大鸟飞过，我兴奋得眼睛 都要发亮了。现在的飞机么，都安 静许多了吧，就那样默默，默默默默地不见了。没有声音，我根本看不到它们的痕迹。还 有的时候，看见一群，一大群小孩，戴着小帽子背着小包和水壶，排着歪扭的队伍，站最前 面的小孩扛着红旗，大家手拉手地去秋游。我忽然就嫉妒得要命，咯噔咯噔地从走廊跑进 教室，冲着班长喊：喂，喂，秋游，大家去秋游！班长顿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然后笑容 可掬地拒绝了我。

学校建在山顶上，在白天太阳猛烈的时候，晚上教室里就会有好多各种各样的小虫在飞 来飞去。我根本不介意它们一直飞，反正它们有领空自由。但是我不乐意它们在我手脚上爬 着玩或者任性到直冲入我眼中。我杀了好多小东西，地上是它们的尸体，没有血。但我仍 觉得我的手上沾满了尸浆，我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失神，然后继续写功课。

然后高中的本质开始显露出来了，功课一下子多了起来。有时候中午我得趴在床上努力 写功课。然后到某一极限，就重重地把头搁下，然后心里碎碎地想，你倒下喽。大多时候， 在夜晚，我回到宿舍，也不去刷牙洗脸，我的头一挨着枕头，就觉得自己大脑的重量甚至 灵魂的重量，都沉甸甸地落下来了。然后我很快睡着，睡着前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躯体 走到了外面，四处张望，张望。

宿舍的背后有一棵大树。在夜晚的时候，有摩托车在校园开过，我听到"呜--"的声 音，车子的灯光就透过大树在宿舍的墙壁上一闪而过。我知道树的另一边再过去一点，还有 一个更为破烂的宿舍，住的是男生，许是成绩不好的男生。他们很晚才从教室回来，然后 大声地喧哗，时不时会有一阵哄笑。我在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认真地想 听出些什么，但是始终只听到模糊的笑声。

一个周末的傍晚,放学后我因为忘记拿东西又回到宿舍。然后我意外地听到树的另 一边有人在弹吉他，还有人在唱歌。我一直以为吉他声也不就跟敲铁桶一个样么。不过我 那天听到的声音的确很美妙。我高兴极了，冲着只看得到大树的窗外喊："喂--唱得-- 很好听呀--"

然后有人大声应答--

"好听么--"

"好听--"

"那我们--再唱给你听--"

接着树的那边有人吆喝--"嘿，兄弟，唱好点，那边有女孩子在听呢！"

我突然就笑了，于是他们开始唱，夹着吉他声，唱《死不了》。我一边翻找着自己要找 的东西，一边用口哨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心里快活极了。我不知道那边的是什么人，我忍 着我的好奇心不去问，也没向谁说起。我吝啬地收着那些可爱的歌声。每当我经过树的另一 边那栋破烂的宿舍时，就会想起，并且暗暗地高兴，这是我的，我的宝贝。

我总不搭理人，别人也不搭理我，于是我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这个学校有好多 气质高雅而又有才华的漂亮姐姐。她们中有的有时候会和善地对我笑，然后我会转身看她 们意气风发的背影，嘴里嘟囔着，真好！并且放下高高卷起的裤脚，昂首挺胸地学着她们的 样走一段路。

然后我开始做梦，梦见一个剪着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椰子头的小女孩。她骑在一只 脏兮兮的小猪上，无限温柔而又有点焦急地哄着：快飞呀，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