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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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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亲的亲人的离开,总会以不同的方式给我们难以忘怀的提醒,像一块烙印,像一抹纹身,像一处即便已然拆除却已然能轻易找到它的存在的幽深的庭院。这温柔的提醒,不是悠长的暗夜,而是黎明前的那轮太阳,是那片一望无垠的土地。

父亲离开的旧历周年这天,姑姑站在跟前对我说:“今天是你爸爸周年祭日哦……”我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我心里却不愿意这一天成为那个庄重的日子,我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还是阳历吧,用阳历做周年祭更好。”因为阳历不会像阴历那般的漂浮,它钉在那儿就在那儿了,像一座涂抹着阳光的纪念碑。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我不便说,也就没有在姑姑跟前说了。父亲,或许父亲还是很眷顾 我这个不怎么成器的儿子的,因为他走的那天,还是他儿媳的生日。因此,我更没有理由去忘怀,去忘怀这个给了我生命让我静静体味尘世的人。

父亲惦念他的每一个孩子,不管孩子们后来是过得好还是不好,他都看在眼里,念在心里。曾经一根扁担挑着的两只箩筐里的孩子,是我的两个哥哥,那时候的父亲像一座山,伟岸,让箩筐里的孩子感到亲近,让后来的我羡慕;曾经赶夜路用宽阔的后背背着的那个胆小的孩子,是我。父亲的后背之上,是辽阔的星空、浩瀚的海洋。就这么一路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将时光甩在了身后。父亲因为负重弯着的腰,在一路慢慢的前行中,渐渐地再也直不起身来……

我并不记恨这貌似无情的时光,毕竟它也给了我许多美好的东西,赠与了我许多值得惦念的情怀,虽说有时也给予我一些略感疼痛的领悟,但我相信,这就是我们活着的证据。一块石头并非就是一块沉默的石头,它也会有回声,会说话,就像父亲这七十一年以来走过的路程。

是的,父亲有一双大脚,穿需要定制的四十五码的鞋。我看见它砰砰地踩过草皮,溅起许多枯萎轻灵的草梗和随风飞舞的尘埃,然后静静地停泊在那年七月十九日那天……

我觉得,这就是一块界碑,界碑的两头,不是阴阳,不是诀别,而是两段不一样的旅程和漫长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