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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窑 消失千年的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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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窑青瓷

青瓷为瓷器之祖,越窑是青瓷之宗。越窑青瓷被称为“母亲瓷”,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青瓷窑系,早在东汉时,中国最早的瓷器已在越窑的龙窑里烧制成功。越窑持续烧制了1000多年,于南宋初停烧,是中国持续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的窑系。作品以光素为主,也有划花、刻花、堆贴和镂空的纹饰。常见的纹饰是花鸟、水草和人物等。线条流畅简洁,纤细生动。晚唐五代时期诞生越窑青瓷极品工艺——“秘色瓷”,釉面青碧,晶莹润泽,如宁静的湖水一般,清澈碧绿。

古越有湖名上林,湖畔有窑称越窑。曾经在一本旅游手册上看到如此描写上林湖越窑遗址:“小船驶过,可以透过清澈的湖水,看到湖底无数的古代瓷片、窑具……”瞬间有了奔赴宝地,一睹为快的冲动。

盛夏七月,一个雨过天青的午后,我们来到慈溪,从上林湖畔开始,探寻越窑青瓷的故事。从市区出发,不过半小时车程,就到了上林湖畔,湖水中、浅滩上,躺着无数瓷器碎片,清亮的、灰暗的、浅淡的……弯腰拾起几片,细细凝视,猜测这沉睡千年的故事。坐上船,摇摇晃晃,看着湖底的瓷片,真有一种穿越时空,回到晚唐的感觉。

船停,拾阶而上,山色掩映中,是一座古龙窑,旁边石块上写着荷花芯窑址。古窑40多米长,2米多宽,沿斜坡而建。那些温润如玉、青绿中略带闪黄的越窑青瓷,便是在这龙窑的烈火中诞生……

古代烧窑的成品率低,差的就直接砸碎倒湖边了。越窑盛时,环上林湖有青瓷窑120多处,终日炉火不断,难怪湖边那么多瓷片,难怪这里被称为“露天博物馆”。如今,只剩下一具龙窑,满地瓷片,平静地躺在这里,见证着“古陶瓷碎片俯身可得”的传说。

九秋风露越窑开

当人们发现陶器固有的缺憾以后,瓷器文化的胚芽便在制陶业的土壤中徐徐萌动;当人们发现釉的神奇,伴以烧成温度、焙烧气氛、胎釉收缩技术的娴熟后,原始瓷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横亘在浙江东北部。其时,越国稳固,便成了原始瓷的中心产地。

东汉中晚期,从原始瓷蹒跚走来的成熟瓷器在浙江上虞创烧成功。随着制瓷技术的播撒张扬,一个颇具规模的瓷窑体系迅捷在宁绍地区形成,其伟岸雄风一直接续到北宋。因窑址主要分布在今浙江上虞、余姚、绍兴、宁波等地,这里原是古越族人居住地,唐时称越州,越窑因此得名。

说越窑青瓷的历史是中国半部陶瓷史并不为过。从东汉到南宋,1000多年的烧造历史中,越瓷创烧、发展、鼎盛和衰落的发展过程,直到南宋初年停烧,经历辉煌、技艺失传。尤其隋唐时,经济的发展使得陶瓷工业的制造技术突飞猛进,窑场扩大,作坊激增。唐中期,余姚县上林湖窑产品因为质地超群被朝廷录为贡瓷,并置官监烧。此后,品质愈发晶莹的越窑备受文人雅士推崇。顾况曰“舒铁如金之鼎,越泥似玉之瓯”、孟郊曰“蒙茗玉花尽,越瓯荷叶空”、许浑曰“越瓯秋水澄”、郑谷曰“茶新换越瓯”……

到了晚唐,越瓷贡品中出现一个“千古绝唱”——秘色瓷。造型优美,胎体细薄,釉层均匀,釉色青翠,青瓷追求“似玉类冰”的釉色得到完美体现。秘色瓷烧制成功不久后,吴越国就把烧造秘色瓷的窑口划归官办,命它专烧贡瓷,成为“臣庶不得使用”。秘色瓷,偏偏不明说是青瓷,也不像宋代那样,取些豆青、梅子青等形象的叫法,却用了一个“秘”字,着实逗弄得后人伤了一千年的脑筋,而细想想,这个“秘”字又包含了多少实与虚的内容。如此极富深意的名称,恐怕只有浸泡在诗歌的唐代人才琢磨得出。

南宋初,随着越窑的停烧,举世闻名的“秘色瓷”和秘密配方一同消失了。直到1987年,陕西法门寺地宫出土数件瓷器,釉色青翠匀净,造型精巧端庄,胎壁薄而均匀,尤其是湖水般淡黄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如玉,匀净幽雅,令人如痴如醉。直到看见物账碑上“瓷秘色”三个字,古陶瓷专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越窑青瓷中的极品——秘色瓷,只是从前相见而不相识罢了。

在这之前,秘色瓷一直是个谜,只知道它是皇家专用之物,有越窑烧制,从配方、制胚、上釉到烧制,整个工艺都是秘不外传的,其色彩只能从“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去想象……

越泥似玉发茶香

走进慈溪博物馆,近千件越窑青瓷看得眼花缭乱,也打破了心中青瓷的一贯形象,它不是那么“青”,有一点偏“黄”,看惯了粉青和梅子青,刚开始有一点不习惯,可一件件看下去,竟觉得这才是青瓷原本的模样,如此越发遗憾不得一睹秘色瓷的模样。

瓷青而茶色绿,陆羽在《茶经》中说越瓯“类玉、类冰”,夸的便是秘色瓷。直到今天,秘色瓷仍然被抬到一个神秘的地位。之所以如此,还是在于技术上难度极高。青瓷的釉色如何,除了釉料配方,几乎全靠窑炉火候的把握,不同的火候、气候,釉色都可以相去很远。要想使釉色青翠、匀净,而且稳定地烧出同样的釉色,那种高难技术一定是秘不示人的。

正因为如此,在恢复越窑青瓷生产的各地,都以是否能恢复秘色瓷作为恢复技艺的关键。

我们又来到坎墩大道的浙江中立古陶瓷博物馆,这里6月初曾举办过一次“复制唐五代宋上林湖原生态越窑秘色瓷鉴赏会”。随着越窑遗址再度入围世界申遗目录,现在慈溪兴起了恢复古秘色瓷烧制术的热潮,有的已见成效,闻长庆是其中一个。

65岁的企业家闻长庆是个收藏家,4年前开始研究秘色瓷,“烧秘色瓷,最重要的就是原材料瓷土,要达到古人的水准。”我们看到他的制作工场堆满山上挖来的瓷土,几个大水缸权当古人的沉淀池,用古法对瓷土进行腐化、筛选和沉淀。“古人要沉淀3年,这样腐化出来的土质,和液体一样,瓷土的质量最好。我们没有条件,只能用水缸代替,最多沉淀半年就要用了。”与成堆的瓷土一样堆着的还有满堆的柴火,熊熊燃烧的柴窑,一窑要烧36个小时。瓷土容易,釉料和烧制的温度就只能靠实验了。他自制了很多釉料,根据不同的配方做出一个个小标本,与古物进行颜色和成分对比。

经过上万次的烧制,尽管10个烧坏9个,他还是烧出了葵口洗、盏等品种。从外表和成分数据上看,已是秘色瓷。其中一个葵口洗,还在“宁波市第五届工艺美术精品展览会”上获得过金奖。尽管他烧制的作品从外表到本质距离秘色瓷都还有差距,但已经非常不错。

春风大雅能容物

恢复秘色瓷的还有宁波工艺美术大师施珍,不过,她更多的精力放在越窑青瓷技艺的传承上。

来到上越瓷艺研究所,适逢研究所“满窑”。施珍小心翼翼地把装好瓷坯的匣钵搬到窑膛,分行码好,次第安排好窑位。“这里是我近两个月的作品,记不清烧了多少窑了。”施珍轻轻地关上窑门,开始了又一次让满满一窑瓷坯“蝶变”的烧制过程。

施珍家学渊源,是中国著名陶瓷教育家施予人的孙女,毕业于景德镇陶瓷学院,1997年,作为中国第一个陶瓷美术领域的交换生,赴韩国首尔产业大学陶艺科进修。和很多从学徒做起的陶艺大师相比,施珍不仅有着稀有的中西合璧的“学院派”背景,还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浙瓷协会会长徐朝兴惟一的女弟子。

2001年,她成立上越陶艺有限公司,专注让作品来说话。2011年,又创立了上越瓷艺研究所,开始潜心研究探索越窑青瓷烧制技艺的传承创新。

上林湖畔层层叠叠的青瓷碎片时常触发她的灵感。跳刀金鱼双耳瓶、越窑系耳纹草洗、缠枝葵口瓶……上越研究所作品陈设间摆放着数十件施珍的得意之作,件件釉层柔和淡雅,匀润如玉,灵动清澈。“创作时,我能感到古人的脉动和气息。”从施珍的作品中能看到越窑青瓷的影子。

最让业内称道的是她独创的立体填釉技艺。根据在韩国的求学经验,她在高丽青瓷平面填釉的基础上,创造出独特的立体填釉法,又辅以阴刻和阳雕,让古老的越窑青瓷焕发出全新的光彩,而她也藉此拿到了浙江工艺美术的最高奖。

复原越窑难在如何烧制出如薄冰美玉般的秘色。经过多年仿古尝试,施珍已能将越窑的“秘色”诠释出来。但她觉得光是仿古,难以成功。她试着从理论研究方面找到突破,主持了“越窑青花瓷”研究课题,旨在通过越窑青瓷和传统青花元素相结合,研制“当代越窑青花瓷”,已获得国内许多专家的关注和肯定。

“古窑薪传,青瓷增辉”是施珍在微信上的签名,创作之余,她还要忙着做青瓷烧制技艺的传承与发展,目前主要是培养学徒,提供中小学生陶艺体验艺术基地,已经通过立项,获得了8万元财政补助。所以研究所的二层小楼时常有成批的陶艺小爱好者光顾,她免费提供给孩子们陶泥、烧制工具,教孩子们读懂青瓷内涵。“传承就是要承上启下,”施珍说,“教这些孩子跟艺术创作一样重要。”

秋水文章不染尘

所有做越窑青瓷的艺人中,孙迈华的产业是做得最好的。他的公司慈溪越窑青瓷有限公司,距离上林越窑遗址不过3公里。

2001年,慈溪市决定全力恢复越窑青瓷的生产,重塑逝去的越窑文明。孙迈华就是在这一年被“引进”到上林湖的。选中孙迈华,是因为他烧制青瓷的技艺精湛。他说:“北宋末年,上林湖一部分瓷工迁往了龙泉,从某种意义上说,龙泉青瓷是越窑青瓷的延续。”

作为“引进”人才,孙迈华不负所托烧制成功越窑青瓷。2011年5月,越窑青瓷烧制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他更是成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越窑青瓷烧制技艺传承人。

这两年,不少报道越窑青瓷的媒体,都提到了孙迈华。然而,在业内,部分人并不认可他,提及这个名字,都说他是龙泉青瓷的人。但是,他的产业的确做得不错,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已经陆续开发出人物注子、鸡首壶、八棱瓶、倒流壶、平口牡丹瓶、原始瓷罐、瓷碗等不同品种的产品。其中,不仅有传统的器形仿制品,还有根据客户要求的样式、图案而开发出来的新品。

今年3月,慈溪市计划修建上林湖越窑文化产业创意园,邀请孙迈华去参加论证会。按照规划,上林湖越窑遗址青瓷文化生态展示区有约83平方公里的大圈层、约40平方公里的小圈层以及约2平方公里的核心圈层,其中包含文化产业创意园。孙迈华提出将创意园定位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青瓷保护传承的重要基地”,他说:“不是有做多么大规模的产业目标,而是能吸引更多人来关注青瓷文化。”这一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越窑青瓷尽管失传了千年,但发烧友、学院派、非遗传人及政府都在努力,只要有人肯花精力去做,去尝试、去传承、去创新,这抹消失千年的天青,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