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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陌凉抬起头,七月透明的阳光从枝丫间哗啦啦地滑落下来,跌碎在她的眼睛里。她微微眯起眼,看到顾北年的白色衬衣,还有他胸口永远系得端端正正的红领巾。
他说陌凉,我们回家。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洁白掌纹清晰,手指修长美好,尾指微微蜷曲着。
于陌凉垂下头继续握着枝丫在胡杨树下的泥地里写写画画。
陌凉,我们回家。
顾北年蹲下身要去拉于陌凉,被她躲开。
跟我回家!
他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她死命抗争,终是抵不过他长她两年的力气,被他一下子拉起来,拖着回家。
于陌凉手里依然握着那支小枝丫,白色碎花的上衣上有点泥渍。她坠在他身后不肯走,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后来终于细细碎碎地哭起来,眼泪跌落在衣襟,打湿一片粉色的碎花。
顾北年始终没有放手也没有回头看那个哭得像个花脸猫的小女孩,只是一心一意地拖她回家。他不知道当时只有十二岁的于陌凉望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他的干净修长,她的粗短肮脏――有多么的绝望和沮丧,而他也永远无法得知,那年夏天,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在胡杨树下用枝丫在泥地上写了无数无数个他的名字“顾北年”。
于陌凉穿着东一个洞西一个洞的牛仔裤,刷蓝色睫毛膏涂梅红色唇彩,用ㄠ水把头发抓得像个鸡窝,然后对着镜子笑一笑,翻过窗户跳了出去。
她知道再过五分钟顾北年会推车出来,在他家,也就是她家门外,等她一起上学。顾北年每天都会等于陌凉一起上学,虽然在她看来,那和押送犯人上京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不过是依爸妈的话,防止她频繁逃课罢了。若是有的选,于陌凉相信,顾北年肯定会更愿意跟那个长发及肩、明眸皓齿的林而汶一起上学,而不是她――糟糕的,只会闯祸惹麻烦大叫大嚷和陌生人打架的于陌凉。
顾北年和于陌凉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顾北年是于陌凉的哥哥,于陌凉是顾北年的妹妹。他们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这本来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情,这本来是个多么幸福平和的家庭。可偏偏在于陌凉十二岁那年,让她无意看到四个人的验血单。
爸爸是A型,妈妈是A型,哥哥顾北年也是A型,而于陌凉,是O型。
常识成绩是满分的于陌凉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个初夏的午后,她翘了所有的课,只是蹲在那棵胡杨树下写写画画便度过了整个下午。
顾北年。顾北年。
凌乱的笔画和别扭的字体,层层覆盖相叠,最后都看不出她在写什么了。
那个下午之前,她爱他敬他,那个下午之后,她嫉妒他,嫉妒为何她要独自埋藏那个秘密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却可以心安理得并且货真价实地继续做着爸爸妈妈最优秀的儿子?
那种依恋又嫉妒,喜欢又仇视的复杂感情,让十二岁的于陌凉无法分辨。而顾北年也从未问过为何自那日之后于陌凉忽然就变了心性。他只是一如从前地待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掩盖过错。
顾北年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永远是王子的模样。简单的板寸头,少年清俊的脸,永远洁白的衬衣,黑色裤子白色板鞋,书本永远整洁,笔记永远详备工整,微笑的时候永远不露齿,大笑的时候会露出八颗白牙。
他完美得像是人偶。而曾经也像他那般让父母骄傲的于陌凉,却在某一日,忽然改变了生长的方向,与他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整洁她便邋遢;他听话她便乖戾;他好学她便厌学;他完美无缺高高在上,她便漏洞百出处处闯祸。比如今日,本是学校开放日,家长可以选择任一时间去学校听课,可是于陌凉偏是选这一天逃课。
于陌凉翻过后窗落到那条小巷子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她沿着巷子,和上学相反的方向走,拐一个弯,便是另外一条巷子了。于陌凉还在为自己摆脱顾北年而沾沾自喜,一抬头却看到坐在脚踏车上等她的顾北年。
顾北年望着于陌凉皱起眉头,嘴角的唇线抿得很长。
你去哪?
逃课啊,你没看到?于陌凉笑嘻嘻的。
我是说――顾北年看一眼于陌凉,然后望着前方淡淡地说,你逃课去哪?
于陌凉侧过头去看顾北年,却看到他忽然回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说,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和你一起逃。
于陌凉睁大眼睛愣了一下,然后跳上顾北年的单车后座,扬着下巴说,你不要后悔哦。
顾北年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嘴角有细小而美好的纹路。
去哪?
不知道,随便逛逛咯。逃课最大的乐趣在于没什么目的,到处闲晃。所有的人都还在按自己的原路走,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可是你却从那个圈圈里跳了出来。然后你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从什么地方偷来了一天,那种感觉真好。
顾北年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眯着眼睛扬着嘴角。于陌凉肯定没发现,这是她自十二岁那年来第一次和顾北年说那么多话。可是顾北年注意到了,所以顾北年控制不住地心情愉悦起来。
赤脚坐在江滩边,于陌凉戴着捡来的破草帽。小小的螃蟹在她的脚趾间爬来爬去,痒痒的,可是不用担心它会挥舞着大钳子伤害谁。
顾北年一口一口地喝着喜欢的雀巢冰爽茶,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地,什么都不想地度过一段散漫的时光了。
远处有一群在捉小螃蟹的孩子,左手边有一个在捡饮料瓶的老奶奶。新生的和衰老的,在夕阳漫漫的江滩上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
于陌凉靠到顾北年身边,仰着脸望着他说,哥,你说爸妈今天会不会很生气啊?
顾北年轻笑,仰首喝完剩下的雀巢冰爽茶,然后跑过去把空瓶子给那个老奶奶。
于陌凉一直一直望着顾北年,他奔跑的样子他飞扬起的头发他对老奶奶微笑的眉眼,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蓝色大门》里的陈柏霖。干净的明快的简单的善良的执著的少年。
怕了吗?
嗯?
顾北年回来蹲在于陌凉的身前,望着她的眼睛笑,你也会怕吗?我都不记得帮你摆平过多少事情了。
于陌凉把顾北年在地,她站起来说,我还不是担心你?我反正是烂泥糊不上墙,可是你不同啊,你是五星级的优等生啊,我多怕戴上一个带坏好学生的大帽子!
顾北年望着于陌凉许久都未说话,直愣愣地望着她,然后轻轻弹她的脑门,拉起她的手不看她说,好啦,走了啦,回家啦。
于陌凉慢吞吞地拖在后面,望着他们交握的手――这一次,没有像十二岁那年那般的绝望和沮丧,有一点点温暖的东西浮了上来。细小的花朵沿着江滩一路开到世界的尽头。
那次逃课,竟成为于陌凉人生中最波澜不惊的一次。顾北年只是和爸爸妈妈简单地交代了下白天去过的地点和做过的事情,并且保证下次不会了,所有的人轻易就将他们放过。
于陌凉有些悲凉地发现,原来逃课也是需要御赐金牌的。
被顾北年压着做完作业已经十一点了,于陌凉去冰箱拿了罐牛奶,跑到天台去看夜空。
深紫的夜空里镶嵌着钻石般细小闪亮的星星,薄薄的云朵在于陌凉头顶慢悠悠地飘。冰凉的牛奶顺着喉咙往下滑,柔软得像绸缎滑过皮肤一般。洗完澡的顾北年头发潮湿,浑身散发着雨后青草的气味,拿着一罐雀巢冰爽茶,靠在于陌凉身边的栏杆上。
哥。
于陌凉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显得特别的柔软和绵长。她软软地叫他“哥”,恍惚让他以为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还是那个依赖他至深的圆圆软软的小娃娃。
哥,现在是五月底了吧。
嗯。
哥,你想考去哪?浙江?上海?北京?南京?
顾北年既不摇头也没点头。他反问,你想去哪?
我?呵,你觉得以我的成绩能挑地方吗?
牛奶已经喝光,于陌凉把吸管吸得哗哗响。
你当然可以。虽然这几年你做了很多让爸爸妈妈不开心的事情,并且是故意的……但是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真正放弃自己。若是你肯花心思,还有一年,足够让你去挑选你自己的未来了。
陌凉,我没有想要一个规矩乖巧的妹妹,可是我希望你,能听话一年,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再让爸妈担心了。
于陌凉偷偷地吸气,努力不让胸口那些酸涩的东西弥漫开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的不听话是为了什么。在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后,她就是不想再规矩地做那个听话的于陌凉,但也狠不下心彻底放弃自己,所以总是悬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让人难堪。
哥……
陌凉,如果你听话,明年夏天的时候,我带你去旅游。
于陌凉的眼睛里一下子开出期待的花蕾。
真的?
嗯。顾北年柔软地笑,他干净的眉眼在月光下清亮得像泉水一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陌凉差点要欢呼起来。
顾北年把手放在于陌凉的头发上,轻笑道,陌凉,其实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小孩子。
那年九月顾北年北上去了北京,念大学。临走之前,于陌凉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破牛仔裤还有五颜六色的指甲油、睫毛膏通通装到一个大箱子里丢掉。
她说哥,你不要忘记哦,如果我听话,没有再惹爸妈不高兴,明年夏天的时候你要带我去旅游。
顾北年拍拍于陌凉的头,颔首微笑。
于陌凉开始穿那些顾北年喜欢的女孩子的衣服,浅色的衬衣藏蓝的百褶裙,或者圆领的毛衣和蓝色牛仔裤。扎利落的马尾,干净的一张素脸。
然后她高三,然后她遇到了林年图。
上帝把林年图丢到于陌凉生活里的时候,她正把高三的压抑生活过得桶装纯净水一般的波澜不惊。
而林年图,就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
彼时林年图是于陌凉他们学校最出名的男生,英俊,聪明,不听话,家境优越,和数不清的女生有暧昧或者绯闻。他从来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陌凉是他唯一亲自开口认定的女朋友。
先喜欢林年图的,是于陌凉的同桌许多。许多写了满满一个储蓄罐的情书给林年图,可就是不敢向他表白,只敢把那些隐秘的心思写在白色的纸条上,日积月累地把储蓄罐填满。那日于陌凉拿着那个储蓄罐去找林年图,当着他的面把储蓄罐砸在地上。
她说林年图,你好好看。
林年图说我正在看。他笑笑地望着于陌凉。
于陌凉转身就走,林年图拉住她的手腕说,你是不是叫于陌凉?
看着于陌凉惊讶的表情,林年图扬起唇角微笑道,你知道的,我是林年图。
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预谋――于陌凉有预谋地,有技巧地,把林年图的目光留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践踏了与许多长久的情谊。
是的,自那日之后,林年图没有掩饰地表达了对于陌凉的喜欢。许多并未责怪过于陌凉,只是那些流言飞语铺天盖地的,让于陌凉不堪其扰。
最后她对等在路灯下的林年图说,她们都说是我勾引你,既然大家都深信不疑,那我就真的勾引你好了。
林年图,我们在一起吧。
从此于陌凉和林年图,便真的在一起出双入对了。
于陌凉在写给顾北年的E-mail里说:哥,我恋爱了。这算不算不听话?
顾北年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这样的事情,你可以自己衡量。
第二年夏天,于陌凉和林年图考上了武汉的同一所大学。
暑假的时候顾北年回来。他似乎长高了些,清俊了些,晒得更黑了些。他到的时候于陌凉还在睡觉,听到客厅有人说话,睡眼惺忪地跑出去,看到正在整理行李的顾北年。
大脑还一片混沌的于陌凉忽然就傻傻地愣在那里,然后她看到顾北年对她笑,他说陌凉,我回来了。
于陌凉飞扑过去抱住顾北年,她说哥,你终于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大概有一年没有看到顾北年,可在于陌凉看来,就好像有五年十年那么长。他们从小便一起长大,从未分开超过一天。
于陌凉还记得以前住老房子的时候,每天清晨顾北年会带她去巷口的粥摊喝粥,两碗皮蛋瘦肉粥,两个咸鸭蛋。他总是把蛋黄拨到她碗里,然后才开始吃。
他对她无声的好,她其实一直都记得。
可是这样的好,以后就不是她一个人独享了。
林而汶终于还是变成了顾北年的女朋友,隔几天便会和顾北年相约出去看电影或者吃东西。于陌凉和林年图去游乐场坐摩天轮,在最高最高的地方,最接近星光的地方,她总是想这时候,顾北年和林而汶在干什么呢?在干什么呢?
林年图说你在想什么?除了我什么都不许想。
于陌凉笑笑,站起身趴在栏杆上往下望,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像蝼蚁一样渺小。
和林年图在麻辣摊前告别的时候,于陌凉看到林而汶和陌生的男人出入宾馆。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也许他们只是进去坐坐喝喝咖啡看看电视……这取决于你相信哪一个可能。
于陌凉选择相信最不好的那种。然后她决定讨厌林而汶,不勉强自己去喜欢她。
八月份的时候顾北年实现他的诺言,带于陌凉去旅游,目的地是阳朔,那个风景如诗如画的地方。
他们租住在一个一天只要30块钱的小旅馆,白天租上一辆双人脚踏车在田野小道上到处乱晃,去看大榕树月亮山遇龙河,晚上便在西街腐败,吃过啤酒鱼啤酒鸭后瞄上了红星快客的比萨和香蕉船。入了夜就泡泡酒吧,和陌生人说话,用语法奇怪的中式英语和foreigners说话。
那时候世界杯战得正酣,那场决赛,于陌凉和顾北年坐在“没有饭店”里熬夜看的。不认识的人分成两派支持各自喜欢的队伍。最后赢了的在桌子上跳舞,输了的便大口喝啤酒骂街。
大家都醉了。
闹到凌晨,于陌凉和顾北年摇摇晃晃地走在空空的西街,唱着不成调的歌。
于陌凉说哥,我不喜欢她。
谁?
我不喜欢林而汶……哥,你喜欢别的女孩吧,我不喜欢她……
顾北年笑起来,揉揉于陌凉的头发说,你是小孩子,不懂……其实我也不喜欢她。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笑得东倒西歪。他们一路走,沿路看到电话亭便走进去打电话,拨林而汶的号码,等她接了,于陌凉便飞快地骂一句“”就挂掉。然后和顾北年笑得嘻嘻哈哈。
他们就这样一路骂回旅馆,进了门踢了鞋子就扑到床上呼呼大睡,把所有责任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
等于陌凉和顾北年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两人的手机几乎要被打爆,都是林而汶的电话和短信。
她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七个字:顾北年,我们完了!
于陌凉趴在顾北年肩头,她说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北年拍拍于陌凉的脸颊,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于陌凉才知道,顾北年会和林而汶在一起是因为林而汶说她怀了顾北年的孩子。
有一次,一群朋友出去喝酒吃饭,顾北年喝醉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是醒来之后身边躺着林而汶。
两个星期后林而汶来找他,说是怀了他的孩子。然后他们便在一起了。
顾北年说陌凉,哥是不是坏人?
于陌凉仰着头看天,后退着走路说,切,要比坏,你从小就比不过我。
林年图说于陌凉,你在阳朔就没有一点点想过我?
于陌凉歪着脑袋努力地想了很久很久说,有啦……那次半夜看电视没有爆米花,我就想如果有你在就好了,你肯定会不惜跑上三条街去帮我买的。
林年图作势要打于陌凉,却终是没下手。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于陌凉,若不是知道顾北年是你哥,我肯定是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他多过我。
于陌凉愣了一下,打着哈哈说,我本来就喜欢他多过你啊,他是我哥耶,多么的独一无二。
她一边说,一边心底大片大片地荒凉开去。
顾北年不是她哥,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大二那年的冬天,武汉的大雪正下得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在银白一片中,于陌凉接到顾北年的电话。
他说陌凉,回家,快点回家!
于陌凉坐最快的一班车,六个小时后她站在自家门口,白色的挽联让她一下子就蒙了。
她的爸爸妈妈,她和顾北年的爸爸妈妈,在一起车祸中同时丧生。
于陌凉站不住的腿发软,在她瘫倒下去之前,顾北年抱住了她。他说于陌凉,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那个春节,是于陌凉过得最为寒冷的春节。她和顾北年两个人在家里包饺子吃,可是两个人都笨手笨脚的,包得奇丑无比,并且还有很多没出锅就漏了陷。
于陌凉在天台看星星,脚边是一排整齐的啤酒罐。
她说哥,我们以后怎么办。
顾北年挥舞着烟火说,有哥呢。
他像孩子一样的笑,眼睛发亮牙齿洁白笑容纯真,仍像是当初未经历任何风雨的模样。
于陌凉喝得醉醺醺地爬过去抱顾北年的脖子。她说哥,我只有你了。
顾北年抱紧于陌凉,爱笑的眼睛里终于溢出透明的液体,落在于陌凉黑色的大衣肩头,倏忽一下就消失不见。
于陌凉说哥,我可以亲亲你吗?
她醉眼朦胧的,还未等顾北年反应过来就凑了过去,柔软薄凉的嘴唇就贴上他的……
他们身后的夜空里是大片大片盛开的烟火,缤纷灿烂但是转瞬即逝。
那些最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那些最美好的事物,总是在我们的生命里消失得最为迅速。
于陌凉卡里的钱从来都用不光。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学费,好在顾北年说他找到了爸妈的存折,上面有许多钱,足够支撑到他们大学毕业自食其力。
不过为了省钱,顾北年这两年暑假寒假都没有回家,一直在北京打工。
于陌凉的生活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课,泡图书馆,和林年图打篮球,去网吧鬼混,每周六去一个十一岁小男孩家里做家教,一个月赚300元零花钱。
于陌凉大四的时候,林年图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因为他说于陌凉像兄弟多过女朋友,和她接吻的时候,像是在亲一条死鱼。
于陌凉对分手没有什么太大异议,可是她接受不了林年图说她接吻像死鱼。
在刚谈完分手的那家火锅店门口,于陌凉拨电话给顾北年。她说哥,林年图不要我了!他居然说我接吻的时候像条死鱼!他怎么能说我像条死鱼呢?他的比喻真烂,难道他的新女朋友亲起来就像条活鱼?哥,我没有像条死鱼吧,那天我们……
话说到一半,于陌凉差点咬到舌头。后半句话就那么尴尬地含在嘴里吐不出来吞不下去。
那天之后他们都选择假性失忆,对那个夜晚的那次亲吻闭口不提,可于陌凉不小心就冲口而出了。
于陌凉可以清晰地听到顾北年在千里之外呼吸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他说,陌凉,你听我说,哥要结婚了。
于陌凉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终于赶在顾北年和那个女人的婚礼结束之前出现。
新娘是个很平庸的女人,有点胖,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将她装扮得令人惊艳。二十五岁,看面相却似乎有三十岁,眉眼很平和,应是性格温顺良和的女人。
可是这都无法成为她成为顾北年妻子的任何理由。
于陌凉远远地望着顾北年站在酒店门口,微笑着和所有宾客握手。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顾北年了。
顾北年带着白色手套,穿黑色西装,平头,英俊的五官,才二十二岁的人,眼里却有四十二岁人的苍凉。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点一个进入社会工作才一年的新鲜人该有的朝气和热情。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灰暗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以后所有按部就班的平稳生活。
于陌凉直直地走过马路,根本不看来往的车流,她只是一直一直看着顾北年。顾北年注意到她,紧张地跑到人行道边。看到她走近,却又犹豫了下,没有上前拉她。
于陌凉笑笑说哥哥真偏心,和所有人握手,妹妹来了却理也不想理。
顾北年尴尬地笑,他说怎会。他走上前拥住于陌凉。
于陌凉在顾北年耳边说哥,我从来就不是你亲生妹妹。
顾北年轻声应道,我知道。
然后他很快就放开她。
在顾北年说完“我知道”之后,于陌凉的心便像是被放入冰箱般,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她像一个优秀的妹妹那样参加完顾北年的整场婚礼,给大嫂送上祝福,然后亲眼目送他们进洞房。
在顾北年关门的那一瞬间,于陌凉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可是被她抬手很快便擦去,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内心荒芜到天际的悲伤。
不是没有听到风言风语。在那场被表面的喜庆所掩盖的婚礼上,于陌凉安静地坐在人群里,不时听到那些以人头传播的花边新闻。
顾北年啊,命真好。娶了座金矿呢,少奋斗三十年……
陈律师女儿也不亏啊,看顾北年一表人才的,听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
算了吧,他根本没读完,什么名牌大学啊……
于陌凉走出人群走出酒楼,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北京街头。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流浪歌手在街边唱歌,有卖红薯的老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华灯初上。
她只是一个人,安静地走。
在一个小报摊前看到图片上那个熟悉的人影,停下脚步,买了份《京城晚报》。
“……某高校在读的顾某于04年在工作中不幸发生机械意外,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全失,丧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手功能。因为之前未签订劳动合约,无良老板拒不负责……在追讨医药费的途中顾某四处碰壁,最后经人介绍认识著名律师陈一夫。陈一夫不仅……陈一夫的女儿与顾某日久生情,据闻将于今日结婚。这不得不说是一段佳话……”
于陌凉蹲在北京的街头,穿着单薄的秋衣,抱着自己的双臂,抖得像片秋风里的落叶。最后她终于痛痛快快地,不可遏制地,失声痛哭起来。
哥……
深秋的雨也终于在此刻,大滴大滴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