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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孔坚:旅游城市景观应该“反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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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从真实的人地关系中去重建真实桃花源,而不是用城市化妆的技艺去伪造虚假的桃花源;中国的环境问题同时也是世界的难题,解决好中国的环境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解决了世界的环境问题。”

俞孔坚:

中国顶级景观设计师,

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

北京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

其在国际景观设计师联盟世界大会和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年会的主旨报告引起全球景观设计界的强烈反响,推动世界景观设计学进入一个深受当代“中国因素”影响的时代。

在一轮轮越来越热的城市规划设计浪潮中,俞孔坚的声音另类而深刻,他始终关注着城市建设中的过分规划、人地和谐和文化归属。对话俞孔坚,让人受到触动的不仅是他尖锐的思想,更是他设计理念背后深沉的人文情怀。

造园艺术了中国文化中真实的桃花源

俞孔坚的景观规划设计研究院起名叫做“土人”,是因为“别人都打着洋牌子,所以我们就只有叫‘土人’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景观本来就是体现人与土地、自然的关系的,它应该是‘天地―人―神’合一的。另外,也是‘乡土中国人’的意思,因为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农业国,人与土地的关系是最根本的关系。所以中国的景观设计应当是建立在这个根本关系之上的,而不是盲目模仿西方的景观设计,否则就是脱离了中国人的真实生活、脱离了中国性”。

俞孔坚认为景观设计学的起源,就是“生存的艺术”,一种土地设计和监护,并与治国之道相结合的艺术,就像中国文化中充满意味的桃花源。但是,“我们的上层文化并没有珍惜这种源于生存艺术的、充满意味的、真实的桃花源,因为那是一种与苦难、劳动和生存相联系的下层文化,是与下等平民相联系的文化。两千多年来,帝王们早已不再像大禹那样关怀土地和人民,了真实的桃花源中的稻田和果园等与生存相关的良田美池,大造虚假、空洞的桃花源,并美其名曰:造园艺术”,这使人们有一个错觉:这种腐朽、虚假造园艺术就是中国景观设计的国粹,继而代表中国,因此“我们挖掉了农家祖坟的最后一棵风水树,搬进城市广场;截流了流向千年村落的最后一股清泉,用于灌溉城市大街上的奇花异草,在营造一个当代虚假的‘桃花源’的同时,却糟踏了中国大地上真实的‘桃花源’”。

在美化的旗帜下,许多工程都是错误的

对于大量的景观大道、城市广场的出现,俞孔坚不以为然,他认为很多景观大道、广场不是将市民当作空间生活主体而是观众对待,“普通人是城市的主人,在景观设计和城市建设中应该得到关怀。场所、景观,离开了人的使用,便失去了意义,成为失落的场所”。

俞孔坚认为,我们的城市美化工程中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景观大道是作为车流干道来设计的,对步行者是一道危险的屏障。隔断道路两侧的交通,功能交混、复杂,导致城市功能的效率低下;粗暴地划破了原有城市有机体的交流网络和纤细的肌理;拆迁大量居民,耗资巨大,丢弃传统风貌,破坏城市社区的社会结构,导致场所性与认同感的丧失。

城市广场以大为美、以空旷为美、以不准踩草坪为美,以花样翻新、繁复的几何图案为美,全然不考虑人的需要和安全,为广场而广场。城市中心的广场力图将商业活动、居民的日常生活排斥在外,以追求纯粹的形式美。无树荫供人遮阳,无座椅供人休闲,热衷于抛光大理石和花岗岩铺地,市民却举步维艰,雨雪之后,更成为不敢光顾之地。

城市河道及滨水地带的“整治”和“美化”存在多种问题:水系被当作排污通道、垃圾场面遭污染、被遗弃;河床被掠夺性开采,美丽的河道面目全非,危及河道安全;河道被道路和建筑所侵占;裁弯取直。片面强调河道一时的行洪能力。而只有蜿蜒曲折的水流才有生气、有灵气,才有利于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和削减洪水的灾害性和突发性;大江南北的城市水系治理均为水泥护堤衬底,堤岸寸草不生,水的自净能力消失殆尽,水、土、生物间的物质和能量循环被彻底破坏,生物无处安身;高坝蓄水,变流水为死水,破坏了河流的连续性,影响下游河道景观,生态遭到破坏,丧失水的自然形态;有的将明渠变成暗渠,上筑马路或建筑和“美化”工程,尽管水在流,结果使城市环境的美化和生态化失去了最宝贵的资源;许多城市的水系是一个连续体,与湿地、城郊湖泊和山林形成一个完整的景观体系。连续体却常常在城市建设中被切割,使活水失去生命;把水系、清流填去,也填去了城市中最具生命的部分,用作马路或盖房子或种花草,是城市的最大不幸。

许多公园不具备真正的休闲性,强调纪念性、机械性和形式性、展示性,为公园而公园,把公园绿地从城市有机体中分割出来。以人工取代天然,是兴建城市公园的一大误区。当城市规划将城郊某片山林划为公园时,美化的灾难随之降临。把仅有的自然地改造成花园式的公园;以造一个旅游点的目的来造公园,是许多城市的通病。似乎没有奇花异草、珍稀古玩就不能成其为公园。

“作为城市艺术,它们在许多方面有积极意义,但如果为了追求美化而‘美化’就会适得其反”。

“反规划”是城市景观之路

“城市规划和设计应该优先规划设计城市生态基础设施,而不是传统的建设用地规划。在城市景观建设中,最急需的是改善生态环境,首先是治理污染、绿化环境,有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和浓荫,有了清新的水和空气,才有真正的美。这样的城市才是真正的生态城市”。

俞孔坚认为,在城市生态基础设施建设中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维护和强化整体山水格局的连续性;保护和建立多样化的乡土生态系统;维护和恢复河道及滨水地带的自然形态;保护和恢复湿地系统;将城郊防护林体系与城市绿地系统相结合;建立非机动车绿色通道;建立绿色文化遗产廊道;开放专用绿地,完善城市绿地系统;溶解公园,使其成为城市的绿色基质;溶解城市,保护和利用高产农田作为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建立乡土植物苗圃。

“对战略性的城市生态基础设施本身和城市未来发展趋势的理解,是建立前瞻性的城市生态基础设施的前提。在一个既定的城市规模和用地范围内,要实现一个完善的生态基础设施,势必会遇到观念、法规和管理上的困难。最关键的是对传统城市规划与方法提出挑战。规划师认识水平的提高,决策者非凡的眼光和胸怀,以及对现行城市规划及管理法规的改进,是建设战略性城市生态基础设施的保障,而‘反规划’的方法是进行城市生态基础设施建设的途径”。

传统规划思路的弊端主要体现在:城市与区域的整体的有机性没有得到尊重;城市是一个多变的复杂的巨系统,城市用地规模和功能布局所依赖的自变量(如人口)往往难以预测,从而规划总趋于滞后和被动,当然,也有“超前”的规划使大量土地撂荒。实际上都导致了城市扩张的无法和无序以及土地资源的浪费;城市与土地的关系是颠倒的,传统的城市规划是一个城市的建设用地规划,城市规划就是为了批地,就是为了盖房子,城市的绿地系统和城市生态环境保护实际上是被动的点缀,是后续的和候补的。而且其它的规划是在城市整体规划框架下进行的,这从而使自然过程的连续性和完整性得不到保障;不能适应城市开发与建设主体的转变。

而应用“反规划”理念,通过对未来区域和城市生态安全具有战略意义的景观元素和结构的规划控制,建立生态基础设施。则强调维护和强化整体山水格局的连续性;维护和恢复河道和海岸的自然形态;保护和恢复湿地系统;建立无机动车绿色通道;建立绿色文化遗产廊道;溶解城市,保护和利用高产农田作为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

景观关系着我们的文化归属感

“世界很多国家,当一座城市兴起的时候,都是在花费巨大的代价建造这个城市,但不是把它建成一个市民的城市,而是一个展示性的城市”,俞孔坚多次表示我们在城市规划方面在犯100年前美国人和欧洲人所犯的错误,但我们却以此为荣,安德鲁设计的国家大剧院,库哈斯设计的新央视大楼等造价高昂的建筑都反映了一种城市化妆心态,是对城市现代性的误解。

“在中国城市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农业迅速退出社会经济的主导地位,同样农耕技术及农耕文明中孕育的关于生存和土地监护的、日常的、乡土景观艺术也随之衰落。这些都使中国的大地景观面临严峻的危机:生态完整性的破坏,文化归属感的丧失,历史遗产的消失。农业时代的桃花源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为什么中国很多城市的广场会出现欧洲巴洛克式的广场,出现那种一元化的建筑语言,只有一种图案,一种对称的格局,这是因为“很多人在用封建的意识和帝国的心态来建造一个所谓的现代化城市”。

“当代中国的景观反映了两个危机:民族身份与人地关系”,我们的城市像人造美女一样,在追求异常和化妆中失去了自我,城市中充满了似是而非的西方古典、中国古典及西方现代元素与徒有形式、丧失内涵的异域景观。我们在“追求某种奇异的东西,在标榜某种向往的身份,结果导致了我们失去真实的身份”。而人地关系的危机则表现在城市掠夺农村、污染水源及景观理念中对土地的鄙视与挥霍。

危机的产生原因可以概括为三种意识:“封建专制意识、暴发户意识与小农意识”。

“我们要提倡用一种新的语言创造活的城市,这种新的白话的城市是什么呢?叫‘足下的文化与野草之美’,也就是回到科学与理性,回到人性与公民性,回到土地与地方性。这就是白话文,这就是我们城市的白话文,就是我关于当代人文城市建设的理念”。

俞孔坚所说的“足下的文化”,就是回到平常,尊重平常的人和平常的事,平常中国人的生活,当代中国人的生活。从平常和当代生活中找回属于当代中国民族自己的身份,不是过去的民族自己,是当代中国人的,其对立面就是封建帝国,或者士大夫的古典的中国,巴洛克式的西方的古典和帝国主义及殖民主义的西方的现代,“那些强调形式主义和纪念性的无病的城市化妆,是白话和平常景观的敌人”。

所谓“野草之美”,就是回到土地。尊重和善待适应土地和土地上的自然及人文过程,回到完全意义上的土地,而不是片面意义上的,经济意义上的土地。重新认识土地是美的,土地是人类的栖息地,土地是需要科学地解读和规划设计的生命系统,土地是符号,土地是神。重新回到土地的伦理,认识和善待土地。

“景观不仅仅事关环境和生态,还关系到整个国家对于自己文化身份的认同和归属问题。景观是家园的基础,也是归属感的基础。在处理环境、重拾文化身份以及重建人地的精神联系方面,景观设计学也许是最应该发挥其作用的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