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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戏剧节:一场古镇的文艺复兴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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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北国已是层林尽染,江南的乌镇依旧绿意盎然,丝毫不见草木凋零的迹象。一江碧波如蜡染般油光锃亮,明清时期的房屋倒影在河面,又被摇晃而过的乌篷船藏进涟漪。

10月15日至24日,为期十天的第三届乌镇戏剧节,将这座千年古镇再次装扮成戏剧爱好者的天堂。来自五大洲的数百个戏剧团体进行了上千场表演,街道、巷陌、廊桥、游船、广场、戏院都成了表演者的舞台,可谓一步一景皆是戏,让人目不暇接。

这场古镇的文艺复兴实验,颇具野心和格局,将西方舶来的现代戏剧嫁接在千年的东方遗存里,两种文明并行不悖地交互融合,实现了一座古镇的涅重生。

乌镇熙熙,皆为戏来

拥有1300年历史的乌镇,是京杭运河嘉兴段的一座小镇,凭着便利的水路交通,这里曾是繁华的商贸枢纽,地处富饶的杭嘉湖文化圈,也是盛产文人名士之地。后因陆上交通兴起,乌镇逐渐衰落凋零,曾经的繁华不再,直到上世纪末,才重新得到重视,被保护开发。

2013年5月,筹备了四年的第一届乌镇戏剧节正式开启,由台湾话剧导演赖声川、大陆导演孟京辉、大陆演员黄磊与乌镇旅游公司老板陈向宏共同发起。在四位发起人的操盘下,乌镇戏剧节从无到有,成长为中国戏剧界的一大盛事。

小镇举办戏剧节,进而形成世界性的影响力,在国际上已有不少成功案例。如法国的阿维尼翁、英国的爱丁堡、日本的利贺,这些小镇皆因戏剧而闻名天下,成为戏剧爱好者心中的圣地。

中国大陆的现代戏剧发育较晚,观众基础薄弱,属于相对小众的艺术门类。即便在北京和上海,戏剧也不具备广阔的市场,要举办戏剧节往往面临人才、资金、票房、剧作等方面的难题,而在小镇操办如此规模的戏剧节,更是难上加难。 2015年10月15日晚,乌镇戏剧节的四位发起人赖声川、孟京辉、黄磊、陈向宏与开幕大戏的两位导演共同鸣锣,宣布第三届戏剧节开幕。

因此,当首届乌镇戏剧节一炮打响并形成良好的口碑后,几乎所有人都感慨,乌镇实现了中国戏剧人的一个梦,也激发了许多年轻人的戏剧梦。在本届戏剧节开幕式上,担任艺术总监的孟京辉也用“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八个字来形容乌镇戏剧节。

办到第三届,戏剧节逐步走向成熟,无论从硬件配备、秩序管理还是从国际知名度、号召力而言,都有了较大提升。担任前两届戏剧节艺术总监的赖声川告诉《凤凰周刊》:“最难的是第一届,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乌镇,要邀请世界知名剧团来演出,需要跟他们解释,现在难度大大降低了。”

赖声川的夫人、同时担任戏剧节总策划的丁乃竺也向本刊表示,“从第一届开始,我们的定位就很高。中国要面向世界,也要让世界看到我们,所以做了很多决定,比如中文的戏都要翻译成英文,国外的戏都要翻译成中、英文。此外,还请来欧洲、美国的记者做报道,请世界知名剧评人来考察评论。”

乌镇戏剧节采取艺术总监负责制,由艺术总监在全世界范围内遴选作品、邀请剧组,因此,艺术总监的个人品味会强烈影响戏剧节的风格。在赖声川打响头炮后,第三、四届艺术总监由先锋实验导演孟京辉担任,所选剧目中,先锋实验作品明显增多。

整个戏剧节的内容,分为“特邀剧目”“青年竞演”“小镇对话”“古镇嘉年华”和“戏剧小课堂”五个单元,20部“特邀剧目”是戏剧节的重头戏,“青年竞演”是为了挖掘和培养青年戏剧人才而设,“小镇对话”则是戏剧导演、演员和学者的论坛,而“戏剧小课堂”则是国内外的戏剧大师们给戏剧学员开设的课堂。

本届戏剧节邀请了法国北方剧院、瑞士苏黎世国家剧院、德国塔利亚剧院、俄罗斯塔甘卡剧院、波兰羊之歌剧团、意大利都灵国家剧院、立陶宛国家剧院以及中国国家话剧院国家级剧院团队,许多剧组是首次访华。

所邀剧目的主题与形式跨度极大,从遥远的古希腊神话《奥德赛》,到中国元代杂剧《孤儿》;从莎士比亚的《马克白》,到莫里哀的《吝啬鬼》;从北欧神话由来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到契科夫的《樱桃园》;从迪伦马特的《物理学家》,到彼得・布鲁克的《惊奇山谷》……一部部经典剧作跨越时空,在乌镇的大小戏院隆重上演。此外,还有大量视觉戏剧、环境戏剧、肢体剧等先锋实验作品。

即便不是戏剧爱好者,不进剧场看戏,也会被这里的节日气氛感染。十天时间里,一千多场“嘉年华”表演散布在乌镇的桥头巷落,与游客形成良好互动,有现代行为艺术、音乐汇演、曲艺杂耍,让观众与艺术零距离接触。漫步在青石板的老街上,不经意间就会“入戏”,成为一场表演的围观者或参与者。

看不懂戏,错在哪方?

这是一场戏剧的狂欢盛宴,在沿河的主干道上,挂满了古今中外一百位戏剧大师的肖像画。走在街道上,大师们向你迎面而来,让人顿生穿越时空之感。

不过,在本届戏剧节上,也出现了不少“杂音”,观众对戏剧的评价褒贬不一。一些过于先锋的实验剧,观众并不买账。

譬如,深陷争议漩涡的俄罗斯戏剧《我们存在》,出现了“观众睡倒一大片”的场面;大陆导演李建军的《飞向天空的人》,由于过于特异、沉闷,演出自始至终观众退场不断;而丰江舟、张琳导演的环境剧《热醒》,“没有剧本,没有故事情节”,遭遇观众公开的批评,并被要求退票。

类似“看不懂”“太无聊”“戏太烂”的评价,也出现在其他一些剧里。在剧评人奚牧凉看来,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则是国内观众缺少戏剧训练,对实验戏剧的接受能力有限,而此次选剧实验作品占比过多;另则,许多作品的确差强人意,个别作品甚至缺少创作诚意,或者沉浸在创作者个人的世界里,无视观众的感受。

观众的这些不满甚至被搬上了台面。10月18日,在编剧史航与三位受邀导演李建军、邵泽辉、丰江舟的“小镇对话”现场,原定主题为“中国新戏剧的探索”,被现场观众的提问打乱。许多观众提出完全看不懂某些戏的主旨,一些环境剧缺乏故事情节,成了纯粹的行为艺术,不能称之为戏剧。导演遇到这样的质疑,也面露尴尬。

在采访导演赖声川时,记者也将此问题抛向了他。赖声川坦承,此次的确存在一些过于先锋的作品,超越了一般观众的接受能力。观众中游客较多,许多人缺乏对戏剧的了解,也没有专业准备,他会建议在此后的戏剧节将戏剧分级,比如专业级、大众级,让观众有心理准备和预期,这样即便遇到“看不懂”的实验剧,也不至于有太大心理落差。

在赖声川看来,可能在选戏的时候更多地考虑了戏本身的艺术成就,而忽略了观众的接受程度。“一些比较难的戏,我们要提前认出观众理解可能会有困难,但是我们认可它的艺术成就,所以一定要邀请,同时我们需要给观众更多的关注,提前做更多的文字说明,让观众了解这个戏的风格。”

戏剧节终归是要“以戏为本”,戏的好坏决定了戏剧节的品质和生命力,进而影响到其经济收益。到底是观众的水平不够,还是导演的作品太次,有时很难给出确定的答案。曾创作过《等待戈多》等经典作品的荒诞戏剧大师塞缪尔・贝克特,也曾被人质疑作品看不懂,他的回答颇有个性,“你不要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做出来已经累得半死。” 戏剧节期间,乌镇的街道挂满了中外戏剧家的肖像画,充满了节日气氛。

受制于财力、剧组档期、题材敏感度、国际号召力以及人脉广度等因素的影响,要想力求每部受邀作品都绝对优秀,甚至能代表世界戏剧界的顶级水平是很难的。但从三届受邀作品的整体质量来看,乌镇戏剧节的国际影响力和号召力在逐步提升,未来的邀约会越来越容易。

戏剧小镇,何去何从?

古镇开发越来越商业化、世俗化的当下,乌镇为何反其道而行之,走“文艺复兴”的路线,打出戏剧节的牌?这不得不说到戏剧节的发起人之一、乌镇后台老板陈向宏。

此人颇有几分神秘,从桐乡市市长秘书任上调至乌镇管委会主任,后一直掌管乌镇的保护开发,乌镇实现市场化经营后,又担任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十余年里,乌镇的开发由其一手操盘。他也因对乌镇的保护获得“中国旅游界十大风云人物”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亚太地区遗产保护杰出成就奖”。

处事低调的陈向宏很少抛头露面,作为挂名的戏剧节主席,在开幕式上,甚至没有安排他的讲话。他更愿意把舞台让给艺术家,专做幕后运筹帷幄的调度员。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陈向宏详谈了对戏剧节的构想。戏剧节是作为乌镇打造“文化小镇”的重要一步,虽然在经济利益上办戏剧节不见得能盈利,但戏剧节为乌镇赢得了广泛的口碑,打响了知名度。

乌镇旅游公司的副总裁陈瑜也向《凤凰周刊》透露,可能在未来几年内,戏剧节都无法实现盈利,因为投入的成本太高。除了前期建剧院的固定资产投入,每年买戏的钱、舞台的搭建以及各方面的接待费用和运行成本,靠门票收入是无法覆盖的,“售票收入只够买剧成本的三分之一”。

但为了保证戏剧节的品质不受干扰,乌镇并没有接受外来赞助,尽管许多企业找上门来愿意投资。陈向宏告诉记者,之所以决定要办戏剧节,一方面是为了与其他古镇形成差异化竞争,避免同质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走出“文化小镇”的道路,提升乌镇的文化品位。“古镇就是一个博物馆,你放进去什么,拿出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但是思维不能有局限。”

过去十几年的发展,乌镇已经完成了从观光小镇到度假小镇的过渡,乌镇的全年游客量在全国古镇中名列第一。“我们不能再靠人流量来扩展,虽然乌镇还有很多未开发的空间,但如果继续‘摊大饼’,只是量的增长,并没有质的提升,我们要考虑游客除了看小桥流水之外,还能看别的什么。”

“文化小镇”的构想便顺理成章地被提了出来,并正在一步步实践。除了乌镇戏剧节以外,为了纪念本土画家木心而建的美术馆也于11月15日正式开馆,从明年起,还会举办“艺术双年展”,这些艺术实践,在不断提升乌镇的文化格调,也让它逐渐被文艺界认可,而文艺的附加值是难以用短期的经济收益衡量的。 来自五大洲的数百个戏剧团体进行了上千场“嘉年华”表演,图为表演者。

戏剧节为乌镇赚来了名声和影响力,但与国外成熟的戏剧节相比,乌镇戏剧节仍有很远的路要走。如果乌镇真正致力于打造中国戏剧的摇篮,它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提高乌镇本土的戏剧孵化能力,它需要吸收一批戏剧精英人才长期驻扎,打造自己的戏剧团队和经典剧目,挖掘和扶持本土的传统戏剧,如此方能形成长久的戏剧生态圈。

客观而言,每年办一场十来天的活动并非难事,难就难在建立一个能自我循环的生态圈。这取决于乌镇掌门人的决心,是要建一个戏剧爱好者候鸟般栖息的孤岛,还是一片能自我循环的雨林。

许多人是先知道戛纳电影节,才知道法国小镇戛纳;先知道阿维尼翁戏剧节,才知道戏剧天堂阿维尼翁。如果乌镇的戏剧摇篮梦想真正能实现的话,或许有一天,也会先知乌镇戏剧节,后知水乡乌镇,这是品牌效应的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