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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意识,高贵情怀
1983年,史铁生发表了《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他用极其优美、淡远的笔调回忆自己在插队时生活过的清平湾。史铁生跳出了对时代诅咒和埋怨的窠臼,使荒凉的陕北高原成为养育他灵魂的血地,目不识丁的大伯大妈成为引领他走向崇高的血亲,悠扬辽远的信天游成为他精神世界得以滋补的血脉。正如他在《创作笔谈》里所写:“刚去插队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接受什么再教育,离开那儿的时候我明白了,乡亲们就是以那些平凡的语言、劳动、身世,教会了我如何跟命运抗争。现在,一提起中国二字(或祖国二字),我绝想不起北京饭店,而是马上想起黄土高原。这土地上有一支人群:老汉、婆姨、后生、女子,拉着手,走,犁尖就像唱针在高原上滑动,响着质朴真情的歌。”
1985年,作者重返陕北插队的地方,回来后写了《插队的故事》,可看作《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的续篇或姊妹篇。在这些文章里,史铁生展现出宽容、平和、亲切地对待农村生活的态度,作品中高扬的理想主义、高尚的人文操守和高贵的人生理念更显示出他的高贵情怀。
承担苦难,思索命运
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史铁生说:“生病通常猝不及防,生病是被迫的抵抗。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其实端坐的日子是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以再加一个‘更’字。”
从21岁身处绝望的困境开始,史铁生就不断追问“生命、活着、死亡”等等命题的意义,这也构成了史铁生小说的主题:残疾、命运和爱情。
在《命若琴弦》中,有为了弹断一千根弦而在茫茫无涯的山间奔走的瞎眼说书人。瞎子琴师在弹断一千根弦之后,却发现药方只是一张白纸,他一下子失去了生命支柱。然而,他终于明白,如果没有这一目的,哪怕一天他也无法度过。因此,他仍然找到小琴师,重复了当年他的师傅给他说过的话,告诉他弹断一千根琴弦就可能重见光明。这是虚假的,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活下去的信念、理由。有了这一信念,无论是什么人,都能充满希望地走在苍茫的山间。
《山顶上的传说》中,瘸腿的小伙子在失去了爱情之后,对老人说:“有时候,你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也是个残疾。”这是残疾人在备受歧视后的一种无奈的愤怒和倾诉方式,但是最后,他意识到:“反抗歧视和偏见的办法,没别的,保持你人的尊严。”因此,与其说瘸腿小伙子日复一日地在山顶寻找鸽群,寻找爱情,勿宁说他在寻找生存的信心和意志。“马车从天上掉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这不停的吟唱是瘸腿小伙子在备受爱情创痛、社会歧视之后,在病痛折磨中的惟一祈求。他渴望有一片纯净、温暖、自由的土地,那是“我的家乡”,是残疾人在备受的世间漂泊之后惟一的归宿。
而《来到人间》中生来就是残疾并感受到社会有色眼光的小姑娘,《我与地坛》中年复一年不断思考着“活着,还是死去”的“我”,都在思考着残疾与命运。
但史铁生并没有“囿于自伤身世的狭窄格局”。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第一次超越自身的残疾命运把目光投向芸芸众生,从关注残疾对个体生命的打击开始拓展到对人类整体存在和命运的思索。在“我与地坛”的日日相对中,“坐在轮椅上的我”看到了春夏秋冬和各种人生:废园里有终日散步的老年夫妇,有相互关心慢慢长大的兄妹,有不断长跑却错过人生许多机会的朋友,有悄悄伫立观望儿子的憔悴的母亲。人类命运的奥秘在这各异的人生中被揭示出来:“我在这园子里坐着,园神成年累月地对我说:孩子,这不是别的,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在冥思苦想中,史铁生找到了解脱残酷命运的通道:“只是因为我活着,我才不得不写作。或者说只是因为你还想活下去,你才不得不写作。”残疾、苦难不再仅仅是上帝对你的不公,而是你完成自我生命的条件和方式。对“我”来说,写作也不再仅仅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方法,而是一种寻找生命意义的方法和途径。
寻找人生的支点
上帝选择了史铁生去充任苦难的角色,选择他演一出荒诞剧,他别无选择,只有接受。史铁生以球迷看球赛为例对“过程哲学”进行了论证:生活也和球赛一样,命运给人苦难,让你去奋斗去拼搏去超越,这一过程中你充满了渴望,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悲欢,可是才有了趣味和快乐。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人如果把生命的意义定位在目的上,那他迟早会失望,目的没有到达时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怎么也摆脱不了痛苦、焦虑和绝望。这就形成了史铁生的幸福观――幸福不在天涯,而在自己心中。
史铁生用作品寻找到了人生的支点,用作品证明了神性的存在。他说:“有一天,我认识了神,他有一个更为具体的名字――精神。在科学的迷茫之处,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惟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病隙碎笔》)史铁生在苦涩中透穿激昂的精神信仰,使他的作品和人生一样凝聚了一种类似哲学家的深邃和超越。
史铁生就像佛前的一盏灯,用永恒的光照亮自己和读者灰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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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1951年生于北京,清华大学附中毕业后,于1969年插队延安,1972年因病致瘫,转回北京。1971年到1981年在北京某街道工厂做工,后主要从事文学创作,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作家。史铁生1979年开始创作,1983年和1984年分别以《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奶奶的星星》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1996年11月,史铁生的短篇小说《老屋小记》获得浙江《东海》文学月刊“三十万东海文学巨奖”金奖。小说记述他在初残后工作于街道小厂时的经历。有人称誉它:“怀旧但不感伤,冲淡悠远,充满寓意。”另外,《老屋小记》和《务虚笔记》获得《作家报》1996年“十佳”小说奖。1997年史铁生被选为北京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