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可以思其风采追其踪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可以思其风采追其踪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艺术是可以传情达性的,一个好的艺术品必定是创作者的人格和意识的反映。如果说浅绛瓷器从一个侧面反映和记录了那个时代,那么,一个创作者的众多作品也反映和记载了他本人。对于那些伟大的浅绛珍宝的创造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历史并没有给予他们很多的文字记载,我们只能从留存的作品中推断和追想他们的风采了。

按照很少的史料的记载,“王廷佐,字少维,安徽泾县人。擅画人物、山水,亦工画猴。”河北张森先生对于王少维的生平和创作,做过细致的考证。他通过藏友、书籍、网络等渠道,找到20件作品样本,其中人物10件,占50%;山水人物8件,占40%花鸟2件,占10%,说明王少维擅画人物。从其中有纪年的16件作品看,同治十二年(1873年)2件,同治十三年(1874年)2件,光绪二年(1876年)4件,光绪三年(1877年)1件,光绪四年(1878年)2件,光绪六年(1880年)1件,光绪十一年(1885年)1件,光绪十三年(1887年)2件。其中光绪十三年两件均署“七十老人王少维”。光绪十三年之后再不见有纪年款作品。王少维的名号及印章款比较单一,多为“少维王廷佐”,或“王少维”,间有“三吴王少维”。印章为“王氏少维”、“少维”、“吴人”,没有发现“臣”字印。从频繁使用的“吴人”款来看,王少维祖籍可能是苏州一带,但各种资料记载都是安徽泾县。王少维的这些作品中署“御厂轩亭号者”8件,其中“珠山南之半弓园”3件、“珠山厂署之环翠亭”1件、“珠山东簏之静得所居”1件、“昌江公廨且安室”1件、“珠山之蕉荫轩”2件。这说明王少维是御厂在籍画师无疑。

史海钩沉,是一件非常烦琐和困难的事情。笔者生性闲淡,做不了那样艰苦的工作,所以避重就轻,单纯就作品本身谈一些粗浅的主观感受。

人们欣赏瓷器,着眼点因人而异。有人重在“瓷”,如瓷胎、釉、器型、窑口等等,有人则重在纹饰,也就是瓷器上的字画。“三分瓷,七分读”,这句话用在浅绛瓷器上尤其合适。浅绛瓷画是瓷器纹饰中的翘楚。品画内之境,察画外之意,当是浅绛瓷收藏者的至乐所在。浅绛名家洋洋大观,各有千秋,为笔者所喜爱的十数之多,而王少维作为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其风神姿态,超然特立,卓尔不群,总是在不经意中让人倾倒,有他人难以企及之处。

王少维,一个在浅绛画家中永远闪光的名字,他的每一件作品浮出水面,总是引起人们太多的倾倒和惊叹。反复品察王少维作品,有三点特别强烈的感受。

其一,浓厚的写意味道和扎实的写实功底,毫无痕迹地统一在他的每一件作品之中,强化了王少维艺术世界的真实感和感染力。

也许是整个东方文明的大环境所致,中国文人画一直把写意作为最核心的追求。对于写意之“意”:第一层含义是物象之大意,用以区别于工笔的具体细致;第二层含义是物象的精神;第三层是画家自己的精神移入,包括情感抒发、个性体现以及种种象征寓意等等。写意画要求“忘形得意”,重点在“意”。

写意,应该是中国文人画的精髓所在。但是,过度地追求写意,就会蜕化成一种对笔墨技巧的玩弄,就会形成一种脱离现实、脱离生活的文人把戏,从而降低作品的感染力。钱钟书把写意叫做“以减少迹象来获取意境”的一种方式,但是钱钟书所谓的“迹象”,毕竟是我们用来感知事物真实存在的依据。一旦这种“迹象”被减弱超过一定的界限,对“意”的表达必然要受到损害。

但是王少维的写意却是建立在扎实的写实功底之上的。他的写意一方面依赖于酣畅淋漓、驾轻就熟的用笔与用色,一方面来源于以现实主义笔法所表现的事物的本身。他的作品不但让人感觉到一种以神驭笔、以意行墨的淋漓酣畅之气,而且对事物的描摹极其生动逼真。

王少维创作的《柳阴沦茗图》瓷板(图1),画面中一老者端坐于垂柳之下,神情端庄严正,一小童伺茶于侧。这是一幅真人肖像画,人物的面部刻画非常精细、准确。瓷面不同于纸绢,在瓷面上用国画方式绘制真人肖像,没有扎实的写实功底是做不到的。写实人像配景之瓷画,清成丰前未曾见过,咸丰至宣统也极为少见,流传不多。

有高超的写实功底为基础,必然给创作带来更大的自由。笔者藏有他的一片山水瓷板(图2),恣意纵横,老笔纷披,一木一石,自然天成。尤其让人叫绝的是,前景、中景、后景的空间感觉,高度准确地体现在不同位置的树木、枝叶、石头等等具体事物质感的刻画上,显示出对事物极其详细的观察和准确表现的能力。这片山水看似简约,却包含着由前景、中景、远景以及左、中、右三丛树木构成的三横三纵的复杂构图。由于山石树木的质感、形态被作者刻画得极其准确到位,整个画面空间层次异常分明,丝毫没有拥塞凌乱之感。同时,王少维的山水又不是现实山水的翻版,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加进自己的“意造”。日落松风起,还家草露稀。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那种情景化的自然画法,以轻灵自然的笔墨描绘出自然美景,这同那些单纯写实的作品是有明显区别的。他所描绘的一石一木虽然是写实的,但是那空灵俊秀的构图,那艳而不俗的设色,那自然烂漫、随心所欲的造型,让我们感觉到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无疑是一种心境和性情的流露。

他所描绘的场景虽然是高度理想化的,但是这种理想化的场景又和我们对现实事物的观感极其吻合。也就是说,他把理想的场景刻画得极其真实、自然,而不是一个笔墨的空壳,从而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愉悦感。王少维的“意”不但体现在笔墨上,同时体现在他所刻画的场景之中。他不但用笔墨打动我们,同时也用那独特创造的美妙的真实的景物来让我们倾倒。

写实与写意的绝妙统一,是理解王少维艺术风格的一把关键的钥匙。在王少维的山水和人物中,常见一株或数株傲然挺立的松树。许多人对王少维的松树非常喜爱,称之为“王式松树”。我们欣赏王少维的松树,可以明显地体会到他对松树的自然构造、长势、质感准确的把握,加上超逸、俊朗、富有写意意味的用笔。从用色的角度讲,王少维的松树非常接近松树的自然色泽,不同的作品之间差别不大。从造型的角度讲,王氏善于运用树干的蓬勃向上与树枝的回旋顾盼制造一种视觉上的张力,并且往往根据画面构图的需要,巧妙布置干和枝的大小、轻重和位置。从用笔的角度讲,王少维对笔墨有准确的把握和控制,八面出锋,任意流走,无不尽意。主干多用双钩,廓线粗重,有豪气。细枝则大笔勾勒,以笔锋的变化体现树枝的长势,非常灵动,富有特色。

其二,在特色鲜明的王氏笔墨中,包容了雄浑与空灵、宏大与精细、古朴与华美等等许多相互对立的美的因素,这也是浅绛画家中非常少见的。

一个画师在某个题材某个领域形成自己的风格,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了。能够 在多个领域都独领,并且融合多种风格于一体,绝对不是易事。笔者曾上手欣赏过王少维的二十几件作品,不仅囊括了山水、花鸟、人物各种题材,而且不同的作品体现了不同的境界和追求,让我们丝毫看不到简单的重复。最典型的就是他的山水。在所见到的几件山水作品中,杭州文物商店收藏的山水瓷板(图3),高山危石,横空出世,力拔千钧,可惊可愕,非巨笔如椽,胸藏千壑,难以企及此等境界。无怪乎有人称其为“浅绛之王”。而笔者所藏的山水瓷板,则是山林空寂,丛木摇曳,流水潺潺,白云悠悠,老人荷杖,小桥映水,一派如禅意般的宁静和悠闲。

南方某藏家收藏的王少维人物瓷板(图4),则又是另一番气象。如果说山水是一种苏轼所谓的有“常理”而无“常形”的事物,那么人物则是既有“常理”又有“常形”,因此,人物画应该说更考验一个画家的造型写实能力。尤其是人物的表情刻画,不但要善于捕捉和记录那些典型的瞬间,而且需要画家极其深厚的功力。否则,只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在这幅人物画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两个人,而且是具有单纯、明净的内心世界的两个人,是愉悦、安宁、祥和的两个人,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心灵的默契和眼神的交流。

王少维的人物画法深得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的神髓,笔法老到,苍劲有力。河北收藏家陈建欣先生藏有王少维创作的直径48厘米的特大号圆形瓷板(图5)。这是一张以众多人物为主体的构图宏大的浅绛巨制。在绿柳拂拂的坡岸之上,九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或升杆垂钓,或席地坐卧,或极目远眺,或把卷细读,或独自沉思,或相互交谈,姿态各异,神情逼肖。众老者寄情山水之间,与天地相融,与自然合一,那种超然恰乐的气氛,让人仿佛亦置身于苍茫华滋的青山绿水之中。

大家公认,老一辈浅绛宗师多是字画俱佳,诸体兼善。这也是文人书画的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文人画一般来讲是展现一种境界,一种修养,是个人灵感的表达,对事物的客观描绘往往只占据次要的位置。这样也同时导致一个画师风格单一,缺乏变化。这一点,在许多人身上可以得到证明。但是王少维却不是一个单纯卖弄笔墨的画家。也许正是他扎实的写实功底,让他在表达自己的意气时,能够更多地、更自如地汲取无比丰富的大自然的精华,为我所用,给自己的作品风格提供了无限多样的可能性。当时身为江西知府、被誉为“江南才子”的王凤池,曾在王少维创作的山水人物大赏瓶上欣然题上“此王少维神品也”七字(图6),足见他对王少维的倾倒和推崇。

其三,王少维以其出尘脱俗的绘画风格,表达了典型的“士”阶层的艺术理想和人生追求。

对于王少维的生平事迹,手头没有更多的资料。但是,我想,王少维生活在一个没落的战乱频仍的年代,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会面临许多深刻的矛盾。

作为一个身居御窑厂的画师,他所能驾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画笔。御窑厂画师的职位,决定了他必然要服从服务于统治集团的需要;而文人的清高,又令他保持着自己的独立人格和价值追求。我们可以在他的作品中读到清寂、雄浑、静谧、超逸,而看不到一点脂粉气、富贵气和俗媚气,这固然与个人的个性特征有关系,但是更重要的是一种中国传统士人的理想的人格状态使然。

可以说,王少维不是典型的文人,而是典型的士人。如果说一个单纯的文人是可以游离社会之外的话,那么士人却是一个实实在在地生存在社会之中的群体。在社会现实中,他们是王公贵族的附庸,但是他们的个人修养和素质却又远远地超于其上。因此,他们有强烈的社会责任,对自己有很高的自我要求,必然要选择一种独特的方式展示自己在社会中的特殊存在。他们在现实中无法超越和解决自己面临的种种矛盾,但是在艺术中,他们却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理想和情感。王少维正是这样一种情况,他的社会地位让他必然交游于王公贵族之间,而他的生存之资却不是所谓的“实权”,而仅仅是一支生花的妙笔。

在王少维所塑造的艺术形象中,我们看到的是渔夫樵客(图7),是文人雅士,是香山九老(图8),是天然的山水(图9),是孤傲的花鸟(图10)。他展示给我们的,是一个没有权贵、没有高低贵贱、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世界;是一个人们都具有独立人格、各得其所的世界;是一个远离尘世喧嚣,宁静安逸的世界。

对于王少维来讲,他没有条件、可能也不屑于像其他官僚一样,甘享民脂,安闲度日,也不可能像后来的八友一样,把瓷画充分商业化、功利化。他只有用他的笔,用他所塑造的艺术形象,来传达自己的理想,寄托自己的人格。这种表达未必是自觉的,但是,作为一个士人,这是他们引人关注并显示自己人格雅俗、学养高低的必然选择。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根据河北张森先生的考证,没有发现王少维用“臣”字印,这也许正是他不屑于同一般食禄的碌碌之辈为伍的一个佐证。

出尘的理想和入世的现实,就这样很矛盾地交织在一个天才瓷画家的身上。直到如今,从他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的艺术宝库里,我们还可以依稀窥视他矛盾而又执着的内心。

责编 雨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