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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的夜晚在新德里的中餐馆度过。选择这家饭店是因为它与朋友的英文名相重,翻译过来,就是“××(我这位朋友的英文名)的中国”。于是我这位IT 业的朋友一定拉着我去“他的中国”。飞机要到凌晨3点才起飞,等待的时间本来注定要百无聊赖,但朋友闲聊中无意的一句话,却惊起了我的全部神经。他说,对印度成功的经验,看了一圈回来,总的感想是“见识优于聪明”。我不禁拍案叫绝。
记得刚下飞机时,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下一代EMAIL”大幅广告,给我留下了到印度的第一印象。仿佛印度马上要乘下一个航班去22世纪了。从那时起,“印度为什么能成为软件第二大国”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头脑里萦绕。等我临离开了,已经有了初步的答案,让朋友一句 “见识优于聪明”,概括得恰到好处。
印度人在软件方面为什么能超过中国?去印度之前,听中国人的说法,是印度人聪明,英语好,擅长数学,又赶上“千年虫”机遇,加上政府不太管企业;到了印度之后,听印度人的说法,也是印度人聪明,英语好,擅长数学,又赶上 “千年虫”机遇,加上政府不太管企业。然而,经过我仔细考察与寻访,却发现了另外一个答案。
实际上,十年来支撑印度软件成功的这帮人,并不是最聪明的,而齐刷刷的是当年印度高考的失败者!而当年考上大学的聪明人,都齐刷刷地默默无闻,不知哪儿凉快去了。这一点不到印度实地求证,难以发现。它构成了一个明显的反证,说明聪明不是软件业成功的决定因素。我特别强调,这是个“齐刷刷”的现象。我就此专门请教了印方有关专家,确证这两群人确实是整体错位的。
原来,当年印度有一个“社会主义”性质的政策,规定大学录取中,一定要留50%(也有20%)的比例给低种姓者。这一政策导致大批远远高出分数线(但低于最“聪明”者)的高种姓考生上不了大学。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其中出得起钱的,只能转道美国上大学。他们正赶上硅谷浪潮,于是搭上了软件服务业大发展的浪潮。而原来的聪明人久居印度,反而在见识上不如前者,在商业上整体输给了“海龟”。
我特别问了IT专家、印度国际经济关系研究中心的Karmakar研究员,当年那些高种姓的落榜考生“海归”后,是回他们各自的邦呢,还是去别处?她回答说,当然是哪儿的政策对软件好,就去哪儿。我追问,印度各邦的科研教育发达程度,与软件发达程度,是否有对应关系呢?她认真想了想,说:没有。比如,加尔各答科研教育很发达,但不重视软件,没有税收优惠,加尔各答的软件人才就不回家乡,而去班加罗尔;过了几年,加尔各答看班加罗尔起来了,于是学班加罗尔的政策吸引留学人员,软件也起来了。不过因为发展晚了,所以现在差一大截子。
我终于追出了想要的答案:因为印度学者老跟我争辩,说他们的政府对软件发展“不起任何作用”,我有研究在前,一直不肯轻易相信。这不,等追到细节了,他们的论点和论据自己就打起架来了。如果不是政府政策起作用,禀赋差不多的加尔各答与班加罗尔之间的差异如何解释呢?
所以,我在印度正式谈了我的观点――选择先于禀赋。意思是说,选择的重要性要大于禀赋。选择了发展上游(软件服务业)的产业结构,相关禀赋如聪明、英语好、擅长数学等,才得以发挥。印度经验提醒我们:中国过去在软件、游戏上,将来在数字文化业上,吃亏是吃在选择,而不是禀赋上。
朋友一句“见识优于聪明”更加形象。对个人来说,印度高考落榜“海龟”集体战胜高考高分者,不是由于他们比后者聪明,而是因为他们在美国获得了第三产业比第二产业更有前途、软件业比制造业更加“朝阳”的见识,占得先机;对政府来说,班加罗尔领先加尔各答,不是由于班加罗尔比加尔各答聪明(教育研发强),而是由于班加罗尔政府具有上游比下游好的产业见识,占得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