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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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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脚步从来就没有停留过,像是匆匆而过的老人。蓦然回首,身后已尽成沧桑。能做的,只是回忆。或许要过百年轮回,或许只是一杯茶的工夫。

澜沧江平缓沉静地向南流去,从来就没有停止。

鲁史,是沉静的江水格外眷顾的古朴小镇。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注定,澜沧江在这里逗留了一下。

那条从大理一路而来的古驿道,让历史的记忆渐渐走进世人的视野,鲁史这个名字从此便日益响亮起来。在滇西茶马古道历史上烙上了一个鲜明的记忆。每当回味这段记忆,感觉像是呷一口清茶,甘冽的沉香之下是历史的凝重。

鲁史,原称阿鲁司,由土著民族语演化而来。鲁史是个小镇,东西狭长800米,“夹”在凤庆县城东北部澜沧江和黑惠江之间。这里曾一度成为滇缅茶马古道的咽喉重镇,号称“茶马古道第一镇”。是当时滇南通往蒙化(今巍山县)、下关、昆明,北上丽江、,直达印度等国家,南到缅甸的重要驿站。

这条驿道开辟于1328年,当时山险水恶,横渡过江只能用竹筏或木舟将骡马和驮子分别渡过。六百多年了,不知有多少马帮来来往往,由北到南运进丝绸、运进百货、运进中原文化。又从南到北运出茶叶、运出药材、运出山风野俗。也不知有多少商人、官员、墨客骚人与马帮结伴而行感受古道艰难,或在此游历、驻足。

铃声清脆。茶香悠远。

清晨,我们就在这样一片片清脆的马帮铃声和一股股茶叶酽香中醒来。眼前,一条小街宁静祥和,沟通着南来北往的百姓生活。长长的青石板路上,马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历史的记忆。现代化交通工具早已替代了往日马帮,但在鲁史,人背马驮依然是村里村外的主要运输工具。走出旅馆,把自己融进缓缓移动的马帮之间,有节奏的马蹄声、铃铛声、赶马汉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思绪也随之时重时轻。

街巷纵横交错,铺面鳞次栉比。打铁的、酿酒的、染布的、裁缝的、照相的、压面的、熬酱油的等等手工作坊应有尽有。楼梯街的早市显得更为热闹,一大清早,就有驮柴的毛驴、担菜的农妇从四面八方的小路上聚拢来,你接我,我挨你。豌豆粉、苦荞糕、毛豆腐、腊猪肉、鲜鱼虾……

“半为山村半为市,可作农舍可作商”,这是对鲁史的一个再确切不过的概括。

鲁史古镇的建筑是滇西片区保存较为完好的古建筑群之一。从整体上看,民居建筑风格受大理白族文化以及江浙一带的影响,具有典型的南诏建筑风格。全镇以“三街(上平街、下平街、楼梯街)七巷(曾家巷、黄家巷、十字巷、骆家巷、魁阁巷、董家巷、杨家巷)一广场(又称四方街)”为中心,呈圆形分布。

鲁史至今还保存有一段烙满马蹄印的青石板道,三米多宽的路道由东向西把古镇一分为二。民居以一颗印般的四合院和一正一厢一照壁式的三合院为主,形成“四合五天井,三坊一照壁”的独特风格。楼层上下各三间房间,土木结构,屋顶用当地产的青瓦铺盖,墙体和椽柱相接处用麻布石或青石板密封以防火患。屋脊均向两头翘起,房檐设有勾头瓦,其上都雕刻有各种精美图案,或龙或凤,或狮或虎,栩栩如生,神气活现。临街和靠路的墙体还请文化人或者自己亲自提笔作画题诗,以示高雅。照壁是充分显示主人景况的窗口,是书香门第,还是豪门富宅,或者是普通人家,都可以从造型和上面的画面看出来。宽敞的院落内,人们植树栽花,叠石造景,煞是典雅别致,怡情养性。仅仅从这里的房屋建筑及陈设上,每一个走进鲁史古镇大街小巷的人,无不降服在鲁史深刻的文化烙印里。

行走在楼梯街,小心地迈过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马蹄印,总有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情愫,不停地在心里冲撞着,像疾风刮动湖面,又像澜沧江里被急流搬动的石头。街道两旁,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在嬉闹耍乐,有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胡须飘逸的老人悠闲地坐在自家门前石阶上,宁静地看着来往人影,孤独地咀嚼心思……

禁不住好奇,我闲步走进巷道深处一古老破旧的四合庭院。院内正对大门的厢房屋檐下,一白须老人正守炉独坐。炉上铜壶在柴火的熏烤下呼呼冒出白气,老人的右手不停地抖动着一个灰黄的土制茶罐,罐里泄出一股茶叶焦黄的煳香。我没有打断老人,悄悄拿了椅子挨着老人坐下,静静地欣赏老人的动作。老人虽然年纪大了,手脚没有年轻人灵活精巧,但老人对完成这一项“茶道”的虔诚,却是舞台表演者永远也参透不了的。冲上了滚烫的山泉水,吮足了清茶的芬芳,老人方才发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老人并没有因我的冒昧惊讶,而是热情地招呼我与他共同品尝他的杰作。老人很是健谈,言语中不时流露出对古镇古道古人的怀念和沉醉。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出色的马锅头。马锅头就是赶马人。以前在马帮,为便于组织管理,几个人结成一个组,“组长”就称呼为“马锅头”。这是因为马帮的人员一起吃住在路上,大家吃饭的时候都围在一口锅边而得名,其余的人员称马脚子。而现在人人平等了,所以每个人都称为马锅头。

老人是个实实在在的马锅头,一生走南闯北,曾将马帮的故事唱得凄凄婉婉也轰轰烈烈。老伴早几年就离开了人世,儿子还在外读书,家里只剩他一人,靠着同院居住的邻居帮助度日。老人所居住的院子里共有四户人家,都是时分房入住进来的,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心地善良,和和睦睦,一家有难全院共担,一人有喜全院同贺。

走出老人居住的四合院,玩味着一直在舌间旋动的余香,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茶叶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鲁史茶上。靠着路人的指点,我驻脚在楼梯街“俊昌号”药店。向店主道明来意后,我被热情地邀进屋里,唠起了家常。店主姓骆,他珍藏的几张近乎斑驳的照片,把我们带进了关于茶的往事。

明清以来,鲁史人就以种茶为生,其父骆英才凭着勤劳和智慧成了鲁史第一个人工种茶的茶人,先后开挖种植茶园400多亩,并开设了“俊昌号”茶庄,长期从事茶叶的精制和贸易。回忆父亲的往事,骆老记忆犹新。初次生产茶叶时,骆英才老人靠的是民间善用的传统人工揉茶法,支口大铁锅,将新采的茶叶用火来杀青,然后将热茶倒入自制的竹篾簸箕不停地揉晒。这种方法操作简单,但费时费力。后来通过来往马帮,茶庄引进了木制的揉茶机,方才提高了效率。当时由骆英才带领茶民研制的“明前春尖”和“雨露谷花”两个茶叶品种曾成为民国时期云南茶叶的极品。

茶史可鉴,茶俗可见。鲁史人民种茶制茶喝茶,更将茶深深融汇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一种方式:“不断常来客,围炉消夜寒;有茶堪对饮,无酒亦盘桓。”远道而来,好客的主人定会泡出杯杯热情洋溢的茶饮款待你,浓郁的芳香、温情的话语为你消暑解渴,驱净远途的苦累;亲亲戚戚礼尚往来、小伙子上门说媳妇,大包小包的礼品中茶叶是必不可少的“四色礼”之一,仿佛只有这些芽芽叶叶才是最能抒情表意的,是最能讨得岳父岳母的欢心。茶马古道的馈赠,让鲁史拥有茶叶的繁荣,茶叶的发展又反过来成就了茶马古道的辉煌。

鲁史热闹的时候,莫过于镇子四方街上唱大戏。

这戏楼初建于民国28年,当时每年节庆都由街绅富户出资点戏,邀请外地戏班子唱戏,民众可自由入场观看。后来历经浩劫,戏楼屡遭损害,但整体形象却得以保存。那晚,盛情的鲁史群众为我们准备的是滇剧《铡美案》《杨门女将》和《打金枝》。傍晚的时候,人们放下手头的活计聚集在了戏台前,说说笑笑,小孩在嬉闹,老人沉默着吸烟,姑嫂妯娌们见面唠着家常。一阵开场锣,人们嘈杂的闹声渐渐消遁,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戏台上来回穿梭的演员身上,并跟着情节的起伏或喜或悲或笑或怒。

我不是戏迷,对戏剧没多少嗜好,但我的灵魂却还是飞到了那历史,那古道,那马帮,那马嘶,那拴马柱,那饮马泉……仿佛看到一队队马帮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在驿站得以稍事休整,黑夜里突然响起这振奋人心的旋律,这旋律犹如久违的乡音,犹如悬崖峭壁间叮咚的山泉,犹如母亲的召唤,几天的劳碌疲惫、孤独寂寞、惊心动魄顿时烟消云散,浑身舒畅精力充沛。云南众多少数民族的意识里,大地上万物都是有灵性的。我终于感悟到,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执著,就是马锅头们的灵魂。戏后,人们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自发地围聚在广场,燃起篝火,吹起竹箫,弹起弦子,打起了歌来。大直歌、小半翻、二退四、箐鸡摆尾、毛朝里毛朝外,各种舞型交叉变化,男女老少齐声舞动,脚步整齐有力,声势雄伟壮观,尽情欢娱,通宵达旦。

从鲁史到黑惠江犀牛渡口的古驿道上,还有许多“降孟获,安置于庆甸”(“庆甸”是凤庆的古城名,如今尚存遗址)的记载(《汉经》)以及与孟氏相关的地名和物名。比如“孟家桥”、“孟家花园”、“蜢璞寨”、“孟氏石城遗址”、“蜢璞灵岩”等等。徐霞客在从鲁史到蒙化(今巍山)途中见到“蜢璞灵岩”时,在日记中写下精彩的一笔:“忽涧北一崖中悬,南向峙立,如独秀之状,有僧隐庵结飞阁三重倚之。阁乃新构者,下层之后,有片峰中耸,与后崖夹立,中分一线,而中层即覆之;峰尖透出吐烟云,实为胜地。”正因为有了这些史料记载和地名物名,以及当地流传的有关诸葛亮南征的故事作为佐证,所以便有人大胆推断,认为《三国演义》中的“七擒孟获”之地就在鲁史境内。这似乎与推断确有不谋而合之处。这些又给鲁史增添了一层神秘面纱,一直吸引着人们去探求。

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这段辉煌的历程却被不经意地搁浅在了历史的角落。六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觉醒了,为自己曾经的失误而深深自责,并努力做出弥补。于是,在“滇红”之乡,一场拯救历史文化,重树“滇西茶马古道第一镇”雄风,开发古道旅游文化的大戏就此围绕鲁史小镇拉开帷幕……

历史是无情的,鲁史曾经也无可避免地被遗忘,现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古镇,由于遭政治的、民间的因素破坏,已残缺不全。但它之所以至今还能如此充满魅力,就在于它的内在依然蕴藏着一种魂,这种魂,就是今人对古人的推崇与好奇,就是现代文明对古文化的思索与探求。

离开小镇,我还是无法释怀。那阵阵清脆悦耳的马蹄声、铃铛声,粗犷豪放的赶马调,从山间小道青石板路上悠悠传来,总是沁人心脾,勾起无尽的遐想和感慨。我不知道,鲁史是用怎样的一种姿态,在滇西南的地理上留下了一个强烈的记号?也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形式,在茶马古道上烙上了一个鲜明的记忆?是一种偶然呢?还是一种不期而遇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