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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凤凰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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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缓缓升起,飞机越飞越高,整个台湾岛的轮廓映入眼帘,乔乔的眼眶湿润了。透过舷窗,云层正在慢慢地聚拢。渐渐地,渐渐地,渐渐地,台湾岛消失在了视野里。

乔乔拉开书包,拿出了一本装帧精美的相册。扉页上,是俊秀又飘逸的字迹――“多年后,你会记得这里的凤凰树吗?”

我跟他不熟

乔乔做梦也没想到,她的二十岁生日,会跨越海峡,在陌生的南台湾度过。半年前,她经过层层选拔,成了台湾C大中文系的交换生。

C大位于南台湾,更准确地说,位于台南市东区。这儿的街道上、校园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凤凰树,生机盎然,点染着一缕缕清雅的诗意。后来,乔乔才知道凤凰树是树。C大把一朵盛开的凤凰花作为校徽,可见师生们对凤凰树的喜爱之情。乔乔也非常喜欢高大的凤凰树。早上,乔乔从一棵棵凤凰树下经过,去往小西门的中文系馆上课。晨光在枝桠间跳跃,这是一天中最安逸的时刻。

在C大,乔乔很活跃,参加吉他、街舞的社团活动,黄昏在操场跑步,晚上在图书馆看书直到闭馆。周末,她惬意地到处闲逛。在路上看到帅哥,乔乔也会瞬间变花痴,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会被其他东西吸引,一转脸就忘了帅哥的样子。

因此,第一次见到聿明时,乔乔只是被惊艳到了一小会儿。三周以后,她才将他的名字和相貌对上了号。他们都选了“经济与政策”和“英语名著阅读”的公选课,更巧的是,被分在同一个小组。为了方便组内讨论,聿明把座位挪到了乔乔的正后方。作为班上唯一一位大陆交换生,乔乔是全班关注的焦点,她次次测试都保持着好成绩。时间长了,乔乔和组内的同学熟悉起来,只是聿明那儿始终盘旋着一股低气压。他很少说话,很少发表观点。但是,当全组的任务遇到难关时,他总能适时给出解决方案。有一次大家上台报告,提问环节老师抛出一个刁钻的经济问题,大家面面相觑时,他有条不紊地做出了解答。

“英语名著阅读”课上,聿明依旧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作风。虽然坐前后排,乔乔和聿明始终处于零交流状态。

“嘿,我告诉你喔,后面那个男生,好像蛮注意你的。”一个午后,隔壁桌的女生悄声说,“你们认识吗?”乔乔回过头,迎面撞到聿明来不及躲闪的目光,他轻轻地笑了笑,昙花一现般的温暖,恍如一池清澈的泉水。阳光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配上一件白T恤,很有几分漫画中的美少年的味道。

“他叫张聿明,医学院二年级甲班的。”乔乔耸了耸肩,“我跟他不熟。”

你的逻辑好奇特

周末早上,乔乔都会背着笔记本电脑到五妃街上的一间奶茶店,预习下周的功课。

“哈,乔乔,我可以坐这里吗?”乔乔抬起头,错愕地看着聿明。他背着笔记本电脑,微笑又略尴尬地望着她说:“对不起,因为……没有座位了。”乔乔回过神来,忙说:“没关系,坐吧。”

原来,聿明每个周末也会来这里温书。“几周前,我就发现你了。”吃食物的空档,聿明慢悠悠地说。“那你怎么没有打招呼?”乔乔不满。“我有啊,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聊天吗?”说完,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乔乔突然发现,聿明并不那么冷傲。

“你为什么来台湾交换学习呢?”

“因为我喜欢朱天心的《方舟上的日子》《长干行》和《击壤歌》。她说,我怕富贵荣华一梦,更怕仍爱此梦太分明。嗯,就这样。”

聿明的眼睛一亮,忽然转换了话题:“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当然,我早就听说,要想感受真正的台湾,就得去南部。果真不假,台南的确是个好地方啊,景美人更美。”看到聿明一副专心听讲的认真神色,她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斟词酌句地说:“尤其是这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凤凰树,很好看,我很喜欢。”

聿明向后一仰,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拜托,你的逻辑好奇特。”

晚上,两个人完成了各自的学习任务,一起走出奶茶店。“我送你吧。”聿明递来一只头盔,乔乔也不客套,爽快地跨上了他的机车后座。“我住中西区开山路,把我送到克林台包对面就好啦。谢谢你。”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乔乔几乎是喊的:“嘿,你家远吗?”

“还好。”聿明略偏过头说,“我家就在C大附近。”

夜色里霓虹闪烁,路边的凤凰树一闪而过。车行过延平郡王祠、临水夫人妈庙,昏黄的街灯下,凉亭里的阿公阿懊钦摇着蒲扇谈笑风生,画面和乐而温馨。恍惚间,乔乔突然想起一句话,好像是台湾作家叶石涛说的:“台南是一个适合人们做梦、干活、恋爱、结婚、悠然过活的地方。”

“我阿公是福建仙游人,民国三十八年随来台的。”呼啦啦的夜风中,聿明冷不丁地开始叙述家史,“我阿笆潜臼∪耍不过祖上是明朝的浙江遗民。”

乔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聿明已经刹住机车,原来到地方了。

“以后遇到困难,尽管跟我说。”

“谢谢你!”看着离去的聿明,乔乔已然把他当作了朋友。

你笑起来很好看

台湾大学里的春假,正逢阳光明媚的四月初。

假期前的课间闲聊,听闻乔乔还没有安排,聿明提议:“正巧我要去屏东做一个课题调研,大概一天之内就能搞定。剩下来的几天,可以做你的免费向导。你想去那里旅行吗?”

“真的吗?”惊喜来得太突然,乔乔猛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激动得一跃而起,双手抱拳道:“老兄,赶明儿你去大陆,小女子必当涌泉相报!”

那天,聿明带着乔乔从台南火车站坐自强号到高雄,再搭乘接驳车去恒春古镇。司机姓李,五十出头,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有凤凰树的图案。台湾南部人似乎很偏爱这一树种。“我也很喜欢凤凰树!”乔乔开心地脱口而出。“哈哈,也许跟这里有缘吧!”

临下车,李先生拍了拍聿明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神秘地耳语了几句。聿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第一站是电影《海角七号》的拍摄地――阿嘉的家。为了玩得尽兴,聿明从镇上租了一辆机车。去往第二站垦丁大街的路上,乔乔说:“我看过《海角七号》,还特地学了它的主题曲。”“是吗?”聿明饶有兴致地提议,“那我们一起唱?”“不好。”乔乔歪着脑袋,若有所思,“那首歌实在太悲伤了。”

他们到达垦丁大街时,已近黄昏,人们熙熙攘攘地被美食诱惑。鲜嫩的泰国虾、靓丽水果味的Mojito、酥酥脆脆的蒜香鸡、新鲜清凉的汉堡冰淇淋、吸饱酱汁的东山鸭头、辛辣爽口的洋葱烤肉包……一边聊天一边品尝,乔乔赞不绝口。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了鹅銮鼻公园,临近傍晚时,又赶往白沙湾看夕阳。白色的浪花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海岸,带来一股清新的、海洋的气息。极目远眺,海岸线曲曲折折,由浅蓝变成深蓝,映衬着高高椰子树婀娜多姿的剪影,一直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乔乔提着裙摆在岸边快活地踏浪,聿明在一旁拍下她的身影。

“第一次见面,觉得你很古怪!”他们坐在岩石上,一轮月亮升了起来。“不爱说话,冷冰冰的,对人爱理不理。感觉特不好相处。”乔乔仰望着漫天的星光,慢慢地说,“可是熟悉后,发现你这家伙也挺随和的嘛。”“那也得看是对谁,好吗?”聿明抛来一个白眼,“要不是你比别人聪明一点点,可爱一点点,我才懒得理你!”乔乔一愣,仔细想想,他的确在同学面前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她脱口而出:“你干嘛那样?对别人笑一笑,有那么难?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聿明直接跳过了前两个问题,说:“你真觉得我笑起来好看?”“对啊。”乔乔老实地说,“冰雪突然融化了,整个世界都明亮了。我就这想法。”“你抒发感情的方式还真是文绉绉。”聿明撇撇嘴。

在垦丁的两天里,他们随性晃悠在各处。机车在靠海的公路上奔驰,乔乔看着眼前水天一色的场景,恍如画中游。

我也喜欢你

聿明对乔乔而言,一直是个很奇特的人。他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热情似火。小组讨论时,他只反驳或赞同她的观点,其他的大多予理会,人缘倒也不坏,毕竟是组里的实力担当。平日里他很忙――在医学院实验楼里做实验,生龙活虎地打篮球,去校外上托福,在养老院当义工,到C大附属医院做见习医生……

“毕业后,我想去加拿大读研。”聿明说,“成为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是我的梦想。你呢?”

“我?”乔乔猛吞下一口炒酸奶,一脸憧憬地回答:“我想跑到港大呆两年,然后回上海,当一个快活的副刊编辑。”

“那到时候,我一定做你最忠实的读者!”两个人独处时,聿明变得亲切多了。“走开啦,我还想长命百岁呢,可不要做你最忠实的病患。”乔乔向后跳了两步,扮鬼脸。

不见面时,聿明不是短信就是打电话,询问她在干什么,然后简要报告自己的行踪。那天去图书馆的路上,乔乔经过医学院的公告栏,猛然看见聿明的照片。仔细看过后她“幡然醒悟”:这家伙的一番凌云壮志真不是盖的!原来是个大学霸啊!

周末,除了一起去街角奶茶店用功念书,聿明会带乔乔去“三年四班”吃牛肉科学面,去泰成水果店吃瓜瓜冰,去安平树屋消磨时光,去市中心健身房挥汗如雨,去奇美博物馆参观最新的艺术展,去人潮涌动的花园夜市寻觅美食,去新光三越和南纺梦时代逛店、看电影……或者,干脆从7-11便利商店买两盒芭乐,坐在学校操场边的凤凰树下,一边品尝一边闲聊,直至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如果医学院举行篮球赛,乔乔会买上一大包零食,去体育馆捧场。聿明是队里的得分后卫,他几乎百发百中的三分球,常令全场沸腾。球场上的他,一改往日的严肃与冷漠,就像一头爆发的小狮子,脚踩火箭般火力四射,看得人目瞪口呆。

这天,比赛结束后,聿明径直朝乔乔走过来,身后另一名队员一边擦汗,一边勾住他的脖子,开玩笑地问:“阿明,不会吧?你喜欢这个阿陆仔?”

乔乔吓了一跳,又是恼怒又是惊慌。说实话,起初她只把聿明当普通朋友,可是,愈来愈亲密的相处,却让她惶惑了:在我心里,他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吗?“请你放尊重点,OK?‘阿陆仔’这个称呼并不好听。”聿明严肃的话语打断了乔乔纷乱的思绪,只见他推开那名队员,脸色阴沉得可怕。“我确实很喜欢乔乔,怎么,你有意见?”在乔乔看来,聿明的目光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闪着冷冽的寒光。对方尴尬地道了一声“对不起”,悻悻然地走了。聿明的挺身相助很有英雄范,加上那猝不及防的表白,乔乔惊诧地呆在了原地。

“嘿,发什么愣?”聿明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方才的“冰山脸”已经阳光灿烂,“别忘了待会儿的约定。”一周前他们就在网上预约了入场券,晚上去报告厅观看白先勇先生的纪录片《姹紫嫣红开遍》。“好,我要去系里一趟,先走了。”乔乔慌乱地答应着。

开场前,乔乔坐在聿明身边,心中小鹿乱撞,仍然没有缓过神儿来。场内灯光暗下去,银幕上出现苏州园林的诗情画意,讲述着白先生的经历和理想。讲到《牡丹亭惊梦》时,只见画面一转,戏台上,杜十娘幽幽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可是,白先生“死忠粉”乔乔,思绪一直游离在银幕之外。

也许是在下午的球场上太卖力,身旁的聿明似乎已经睡着了。黑暗中,乔乔对着银幕轻声说:“你是一棵最峻拔的凤凰树。我也喜欢你。”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转眼到了六月,是离别的季节。校园里的凤凰树,绽放出一簇簇耀眼的火苗,如火如荼。放眼望去,那一片触目惊心、浓烈的绿树和花海,宛如梵高热情高涨时疯狂涂抹下的油彩,有着青春无畏的洒脱不羁。

一个黄昏,聿明破天荒地早早脱下白大褂,离开了实验室。他穿着浅橙Polo衫,背着吉他,出现在乔乔“唐宋诗词选读”的教室门口。“哟,张医生,准备改行做音乐家啦?”打量着他一身不同寻常的行头,乔乔一边整理书包,一边调侃。“最近每晚都在练吉他,今天想请你验收一下成果,可以吗?”隔着空荡荡的教室,聿明平静地说。他慢慢地走过来,脸色憔悴,目光哀愁,这是乔乔不曾见过的神情。

聿明弹唱的是五月天的《知足》:“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怎么不能懂/不能觉足够/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乔乔盘腿坐在他身旁跟着哼唱。梦里花落知多少,多想时光就此定格啊。当最后一抹晚霞,悄然隐没于点点星光里,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遇见你,我很知足。”乔乔深受感动,哽咽着,轻声说。刹那间,空气似乎凝固了。然后,伴随着滑落的泪水,唇上印下了一个悄无声息的、缠绵而忧伤的吻。窗外,轻柔的晚风拂过,吹落下一片片金红的凤凰花瓣……

期末考结束后,聿明连夜买了和欣客运的车票,带乔乔逛台北。五天里,他们去了、士林官邸、国父纪念馆、西门町、林语堂故居……看起来,他们无所顾忌地笑着、跑着、闹着,仿佛一切都会毫无悬念地继续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天,逛完台北动物园,步行去搭乘猫空缆车。抵达山上的猫空站后,他们找了一间店用餐。最后的晚餐。店内柔和又宁静,正播放着一曲John Barry的《Somewhere in Time》,钢琴独奏交替着管弦乐团的伴奏,如同一叶孤舟,颠簸着,渐渐淹没在流逝的时光里。那个岸边的守望者,依旧在原地吗?依旧在执着地、极目远眺吗?仿佛突然走出了梦境,遁入了现实。他们相对而坐,相对无言。

这时,热情的老板走过来,邀请他们在卡片上留言(这在台湾的店家中非常普遍)。“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s.”故作轻松地,乔乔强笑着递过卡片,聿明极有默契地接下去写道:“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这是他们都非常喜欢的拜伦的那首《春逝》。

半小时后,夜幕降临,弦月栖息在树梢,他们一起搭缆车下山。越过指南宫旁边的棱线,阳明山在身后渐行渐远。缆车缓慢地向下移动着,眼前是眩目的台北夜景:无数个光点交织在一起,依稀可见101大厦妩媚的身姿。五彩缤纷,密密麻麻,宛如宇宙中一片浩瀚无垠、空灵绝美的星河。黑暗中,窗前映出彼此的倒影。悬浮的车厢外头是这么的美,而车厢里是这么的安静。

“多年后,你会记得这里的凤凰树吗?”

乔乔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聿明赠送的相册。一张又一张温馨的合影,美好的往事一幕幕浮现。最后一张照片,是在C大的校园里,聿明站在凤凰树下。他就站在那里,静默、挺拔、惆怅。

乔乔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舷窗外,飘散着淡淡的云雾。拜伦的《春逝》在乔乔心里不断重复:如果我们再相见,事隔经年。 我将如何贺你? 以沉默,以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