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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沙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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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日,我早早地到公交车站台候车。

同我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看得出他等了很久了,不停地换手拿包,百无聊赖。

他看见了我,稍加打量了一下,问道:“你是沙中的学生吧?”说罢,还自信满满地笑了笑。

沙中即沙头角中学。大部分沙头角片区的学生都在那里念书,这位先生的概率学念得粗通。

我摇了摇头。

我再打量了一下他,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晒出来的,一双眸子实在了无生气,与他脚下那双锃亮的皮鞋煞是不配。

“盐外的?”他扬了扬眉,语气里有惊讶的味道。

盐外是盐田区外国语中学的简称。盐外的招牌打得不错,吸收了盐田区不少“优质”学生,像我这样中规中矩的一副好孩子样子的,也很有可能是盐外的学生。事实上,盐外也是我初一初二时就读的学校。

“要去盐外的话,得到对面搭车。”我说。盐外在大梅沙,得往东走。而我候车的站台是往西的。这位先生显然是脑子不太清醒吧。

果然,他顿了一秒,就发出似是了然于心的“噢”一声,随即又用肯定的语气发问:“田东的?”

我笑了笑,觉得这种“有奖竞猜”式的游戏实在无趣,但不回答又显得自己无礼,“田东现在没有高中部了”。

他再一次听到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的答案,显得有些局促。我想他应该是在考虑再问下去呢,还是就此打住。但他终于没忍住,又一次提高了声调问:“市外的?”

市外是深圳市外国语学校,是深圳市高中录取分数最高的学校,在盐田港那边,也得到对面去等车才对,但我也不想再提醒他了。“高攀不起。”我尽量用诚恳的语气和自嘲的心理去回答他。的确,市外曾经是我的梦想,但它的分数不是我能企及的。

这时,他立刻换了一副“我就知道嘛”的表情,一丝轻视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很显然,他以为他知道了答案。

我只耸了耸肩。

我本以为他无聊的追问会到此结束。

“那就是盐港了!”他还是没憋住,表情严肃,眼睛再闪过一丝轻蔑,语气也颇有同情的意味了。

盐港中学是个职业高中,也是沙头角片区仅有的五所中学之一。看来他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毕竟我已经连续否定他多次了,但我的答案仍然让他失望了。

我否定了沙头角这边所有的学校,他还是不开窍。

他的眼睛在问我:“你是在整我吗?”嘴巴却仍不服气地问:“那你是哪里的?”

“翠园。”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明白我说什么。

“翠园中学。”我只得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噢!翠园呐。”他恍然大悟,抹掉了那丝轻蔑,替换上来的是一副惊奇不已并略带向往的表情。

翠园中学是我就读的高中,位于著名的东门闹市边,属于罗湖区的地盘。罗湖区与我们沙头角这边仅仅只是隔了一座梧桐山,但在沙头角生活着的人们心里,相隔的远远不止这座山。仅仅是一所学校的名字,这位中年先生就可以饶有兴味地打发掉他候车的无聊,这也是沙头角的特色吧。

我母亲总说沙头角人民是一副“小国寡民”心态。是啊,沙头角人民总是把视线局限于沙头角片区,把从梧桐山隧道以西的地方都叫做深圳。要是一个人走出隧道,你不巧打听他,旁人会告诉你,哦,他到深圳去了。多年前,我是不明白这一点的,我听到这里,就总是狐疑自己难道没有待在深圳吗?如果我不在深圳,那我在哪儿呢?后来去请教母亲,她才告诉我这些个“理由”。当然,其实沙头角人民对“深圳”带有这般特殊的定义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梧桐山是深圳最高峰,它一举隔绝了盐田区和市中心罗湖区。两区之间的交通,多年以前只有一条长长的隧道,小车进出一次还要交10元人民币;到了2002年,终于有了那条旋在隧道上方的盘山公路;到了2008年,东部沿海高速才开通了,才算是比较好地贯通了盐田区与市区,但沙头角人民已经不习惯把自己当作深圳人了。深圳在沙头角人的心目中,是现代摩登人出没的地儿,与我们这里的民风格格不入。我母亲就常常戏称我们这些住在沙头角的是深圳的乡下人。乡下人安土重迁,沙头角片区的学生也大都入读本区的学校。那位想象力贫乏的中年先生屡猜不中我的学校,也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我也似乎已经习惯做一个乡下人了。尤其在这样一个等车的早晨,有这样一个无聊的中年先生被我小小地逗乐一下,也蛮好玩的。现在我天天到“深圳”去上学,“深圳”那边的同学,得知我来自著名的沙头角,总会很惊讶地“哇”一声,他们以为我是骑着赤兔来的——这就让我想起我母亲写的那篇《听取“哇”声一片》的内容,一切都得到了验证,心下也是一乐。2003年深圳的《晶报》有一个栏目叫做《深圳地理》,在做到“沙头角地理”时,编辑向我母亲约了稿子,她那篇文章就叫做《听取“哇”声一片》。她开篇就有这样的调侃:

对于一个定居在沙头角的人,比如我来说,是应该自卑的。在网上聊天,告诉人家我住沙头角,对方就:哇!在八卦岭买装修材料,填送货地址,老板一看,也:哇!一群人在华强北“天天渔港”喝早茶,席间有新面孔,问起,得知我来自沙头角,惊呼:哇!看他的表情,以为我是星夜赶路才能到达华强北吧?听取此起彼不伏的哇声一片之后,对于一个定居在沙头角的人,比如我来说,是没有理由不自卑的。

但是,我母亲其实是深爱着沙头角的,她曾经为宣传她单位的电视片写解说词,就用了很诗意的语言来介绍沙头角。在《听取“哇”声一片》中,她勾画出沙头角人民心里的安闲淡泊,赞美沙头角是一块真正的风水宝地。结尾处,她写道:

……不知这些,告诉别人,还能听取哇声一片么?而真正的沙头角人,依旧住在自己老旧的房子里,依旧赏着山风,沐着海风,依旧看着日出沙头,月悬海角,并不觉得是什么所谓的浪漫美景。即使是中英街特殊的背景弥漫远久的沧桑,即使在国庆夜明思克祥和的焰火凌空绽放,而沙头角人,只是平静,只是微笑,似乎觉得这也是与生俱来的天籁。

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有人说,为什么去国的游子会更爱自己的国土,那是因为距离阻隔了的缘故。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我一直难以启齿:我每天坐公交车离开沙头角,公交车一进梧桐山隧道,我就开始想念我的沙头角,我的家,还有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