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中国农民的陆上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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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散场、烟火燃尽的时候,农民要扛着飞机离开,同时也要离开公众的短暂注目和齐声赞叹了,他们是回家种地还是继续发明?无人确认。但我们期待他们真的可以“和蔡国强很像”:自在,坚强。
2008年8月,在中国美术馆参加蔡国强的回顾展:“我想要相信”,当时正值奥运之后,热论那30秒爆破烟火的人在看到他如万花筒般的艺术形式和使用的材料时无不啧啧称奇,而他却自顾自说着生活的无聊。我当时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也许他还未追逐到他真正想要的,或者,如他一幅画上写的那句“自己还是自己的影子”?果真如此,就让我们再次相信,也再次期待好了。
所幸这个期待并没让我们等待太久。2010年5月3日,上海虎丘路20号,蔡国强策划的《农民达芬奇》举行了全球首展仪式。背靠着黄浦江,蔡国强站在上海美术馆向全世界喊了三句话:农民让城市更美好、不知如何降下、重要的不在飞起来。在他的新书《异想天开:蔡国强与农民达芬奇》的封面上,也只有“不知如何降下,重要的不在飞起来”两句话和大量留白。仿佛他的烟火技巧一样,绚烂与平静总能处理得当。
蔡国强说,这个展览,是在借用现代艺术的冲击力表达农民科学家的故事,以让这些草根科学家获得更多数民众的理解与支持。而这本书,则是如数记录了他从今年3月开始,自北京经江苏湖北浙江等8个省份,行程9000公里,走了半个中国,寻访十多位“达芬奇”以及他们的作品的整个心路历程。
为什么关注农民?蔡国强说:“世博会和中国以及我们这个时代还是有关系的。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我刚好想做农民的主题,最近五年以来,其实起源还不止五年,我就喜欢在历史的沿袭里面去寻找文化,我把它开玩笑叫‘文化现成物’,包括‘收租院’‘草船借箭’,包括龙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作为‘文化现成物’,再来给它弄一弄。”
与很多媒体评价的诸如蔡国强对农民的关注是从政治社会议题的角度相比较,张颐武有着更全面的看法:“蔡国强所发现的这些人都是自己上马,用一种雄心壮志来发明的农民。他们的教育多数不完整,都有极端贫困和匮乏时代的难以摆脱的记忆,但在今天,这些人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尝试突破常识和习惯的束缚,展示自己内心的自由和开朗,展示自己的内在世界的丰富,将自己呈现在媒体和公众的面前,也给了蔡国强一个历史的机会,让他把这些东西汇聚在上海,汇聚在外滩,让他把他们和他自己以及历史上的人类飞向太空的奇迹的故事拼贴在同一个平台上。”
就在这次展览里,很多农民的有趣发明第一次被展现在公众眼前。农民熊天华的家乡周围有一圈山头,最低也有50米。但他的飞机一直都飞30米。这一次他认为把发动机改造了,可以飞过去,结果还是撞了山,人家给他扛回来了。蔡国强说:“重要的不是人造的物体能不能起来,是他的心在起来。”
山东农民谭成年在试飞的时候摔死了,蔡国强买到了他飞机的部分残骸,因为飞机撞到人家的房子,人家把他的飞机拆了,机头、发动机,能卖的都拆了卖掉,只剩下一些东西还能买得到。他的飞机残骸被放在美术馆一楼展厅,这个装置就像是农民冒险家的纪念碑。
展厅的墙上,蔡国强用墨笔把那些他所知的农民创造者的名字、出生地及其创造物的名称一一写上:来自广东的熊天华、来自安徽的陶相礼、来自湖北的李玉明、来自北京的吴玉禄、来自江西的吴书仔、来自福建的陈种植、来自浙江的徐斌、来自四川的王强和来自安徽的杜文达……
李玉明造的潜水艇经常是要么沉不下去,要么是沉下去起不来。他有绳子,起不来大家给他拖起来。事先都说好了,3分钟要起不来就拖。有的潜艇还真能潜很深,还能浮起来。农民陶相礼造的潜艇,现在在北京郊外房山水库里放着,但是他沉下去时没有氧气,他还要自己戴一个氧气罩。吴玉禄造的机器人会拉车,能走,能够泡茶,能点烟。造飞碟的农民杜文达,在现场的广场上造一个15米的太空梭,一直在那边电焊,还搭了一个工棚在广场上吃住。
这些农民的心气,让我想到了赫尔佐格的《陆上行舟》,与那些计划建造贯穿印加山脉的铁路、在热带雨林里生产冰块等的想法一样,有着异想天开的明确属性。而展览散场、烟火燃尽的时候,农民要扛着飞机离开,同时也要离开公众的短暂注目和齐声赞叹了,他们是回家种地还是继续发明?无人确认。
蔡国强说:“他们跟我很像,就是那种好奇心、开拓心很像,做东西的趣味跟我这个艺术家很像,我从他们身上看到我自己。其实我就是一个中国农民,我们在福建泉州,以前那是个很小的小镇,我就是一个农民。我个人跟农民的感情很近。在国外,经常有人问我的身份,我就说,我是亚洲农民。”我们也期待他们真的可以“和蔡国强很像”:自在,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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