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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妻的丈夫》看泰国佛教与民间信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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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以泰国民间故事《鬼妻的丈夫》为例,来分析佛教与民间信仰的关系。《鬼妻的丈夫》讲述了凡人与鬼怪婚恋,因有悖民间习俗而遭致惩罚,最终鬼怪被佛法制伏的故事,揭示了泰国教与本土民间信仰之间的冲突,最终佛教包容并吸纳了民间传统信仰,二者实现了融合。由此可知,在佛教传播过程中,它曾借助民间信仰作为宣传教义理念的工具。《鬼妻的丈夫》还反映出中泰两国文化的差异,对其研究可使中国民众加深对泰国相关文化的了解。

关键词:泰国 佛教 民间信仰 传说 《鬼妻的丈夫》

中泰两国同处亚洲,两国文化互有异同,接受外来文化影响的情况也不尽相同,其中对佛教的接受方面就是一种体现。自佛教传入两国后,对两国文化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渗透与改造,但最根本的差异在于:中国主要信奉大乘佛教,而泰国信仰的是小乘佛教。[1]佛教在两国传播的过程中,都自然少不了处理与原有民间信仰的关系,即都与民间信仰发生了碰撞、包容与融合的过程。众所周知,讲经说教曾是佛教最重要的传播途径。为避免空洞无味、深奥难懂,营造通俗有趣、生动活泼的效果,更好地吸引世俗听众,佛教传播者曾运用多种传教方式与传播载体,如文学、绘画、音乐、雕塑、风俗等等。其中,民间故事作为民间文学的分支之一,对佛教在民间的渗透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2]而民俗学认为,民间传说一般受到当地民众的普遍传承,最能体现土著文化与民间信仰的特色。传统社会中,民间传说是人们用来建构族群文化认同的重要方式。就这一点而言,民间传说与地方文化密切相关。[3]因此,如欲了解泰国文化的特性,可从泰国民间传说入手,这样就能较容易地理清泰国民族文化与其他族群文化之间的异同关系。本文立足唯物主义的文化理论,本着科学、客观的治学态度,通过对泰国经典民间传说《鬼妻的丈夫》文本的阐释分析,考察佛教在传播的过程中与本土民间信仰的关系,从而凸显泰国文化的特性。

一、《鬼妻的丈夫》故事概括

泰国《鬼妻的丈夫》讲述的是泰国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这一故事情节简单,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大家皆耳熟能详。目前,鬼妻故事存在多种体裁形式,如小说、戏剧、歌曲、舞剧、广播剧、电视剧、电影、连环画等等。不管哪种形式,一经面市就备受欢迎,以致有人声称:在泰国,新入行的导演早日出名的捷径就是重拍《鬼妻的丈夫》。从首个电影版本的《鬼妻的丈夫》自1959年上映,迄今一共涌现了七个不同版本的“鬼妻”电影。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泰国电影业曾遭受重创。延续至2000年,电影市场的低迷跌至最低谷,这一年泰国全国出品的电影屈指可数,其中之一就是一部翻拍的《鬼妻的丈夫》。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部影片在泰国的市场票房超过了同期上映的好莱坞经典大片 《泰坦尼克号》。在2013年第一次将讲述《鬼妻的丈夫》现实鬼故事的恐怖片改编为恐怖喜剧,上映首日票房已达2000万泰铢,4日票房入账1亿630万,以约400万泰铢的优势击败同时上映的好莱坞大片《特种部队2:全面反击》,一举成为泰国影史上的票房亚军,仅次于冠军《暹罗王后》。至2013年5月29日,票房成功突破10亿。这些数据充分说明了《鬼妻的丈夫》故事素材的成功。

《鬼妻的丈夫》这则民间故事流传至今,尽管内容几经变化,但故事框架基本保持不变。据研究,@个故事早在曼谷王朝三世王时期(1842-1851)就已流传民间。故事源于现实中的真人真事,唯有鬼这个情节是虚构的。[4]所流传的故事情节大概如下:在曼谷帕拉克农区有条帕拉克农河,河西岸有座马哈布寺,寺院附近有户人家,丈夫乃马与妻子娘娜过着幸福的生活。不幸的是,娘娜早逝,被葬在马哈布寺附近的坟地里。娘娜死时,乃马正在京城,并不知情。娘娜鬼至京,乃马就跟她相会。后来,乃马回家,得知娘娜已死,就想摆脱她的纠缠,向僧侣求救。西老僧与驼师傅两位僧侣先后捉拿娘娜鬼,都遭到失败。最终,娘娜鬼被外来的沙弥所收伏。20世纪50年代之前,较具代表性的几则《鬼妻》故事形式主要是1912年的歌剧版、1928年1月至1929年6月《曼谷政治报》周六版的连载散文以及1931年《暹罗人民日报》连载的八言诗。其中,首个以小说体裁出现的《鬼妻》故事版本,是《曼谷政治报》的连载故事。其后,《曼谷政治报》的连载故事被汇编成《娘娜鬼传说揭秘》一书,流传更广,影响更大。本文采用的故事版本,即此书中的《曼谷政治报》连载散文。

二、从《鬼妻的丈夫》分析佛教与民间信仰的关系

《鬼妻的丈夫》作为一则民间故事,带有鲜明的民间信仰色彩,女鬼就是泰国民间原始信仰的典型代表事物之一。同时这则故事又深深灌注着泰国民众的佛教思想,即佛教是泰人的最高信仰,集中体现就是故事中的角色――和尚具有高于普通民众的学识和处事能力。这是泰国社会的普遍共识。而佛教欲在民众中传播其教义,其中一种行之有效的途径就是借助民间信仰的力量。尽管《鬼妻的丈夫》明显体现一种宗教思想,即相比民间信仰中的魔道,佛教的法力是无边的,佛教是人们最终的精神依靠。民间信仰与佛教在引人入胜的民间故事情节中实现交锋,进行了一场的无形较量,但佛教并没有排斥民间信仰,而是予以包容,并借助民间信仰宣扬自身。

《鬼妻的丈夫》中的佛教至上思想,首先体现在佛教对凡人的庇护上。在泰人的中,佛教仍是最高的精神寄托。因此,在《鬼妻的丈夫》故事中,乃马为摆脱娘娜鬼的纠缠,就躲进艾纳香树林。众所周知,艾纳香是浴佛所用的香料之一。每次娘娜鬼来闹事,僧侣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找来乃马藏匿在佛堂里。寺庙的佛堂是不受娘娜鬼魂侵扰、能够保护乃马的安全之处,而最终制伏娘娜鬼的也是一位佛门之人。

《鬼妻的丈夫》所流露出来的佛教高于民间信仰的思想,还体现在另一个方面,即本地僧侣在德行与法力上都不如外来僧侣。尽管从表面的身份上看,故事中的两个角色西老僧和驮师傅是佛教僧侣,但修行不够,尚非完全出世之人。他们不仅有着俗人所有的喜怒哀乐,还有俗人所有的各种性格缺陷,比如西老僧胆怯、好色、自命清高、对恶势力偶尔心慈手软,驮师傅虚荣、情感波动过大、欲念未熄、粗俗、缺乏威信,等等。他们身上明显体现出地方民间文化的影响,具有强烈的世俗色彩。最致命的是,他们的法力都有限,先后败给了娘娜鬼。在故事末尾,法力更强、道行更高的外来僧人成功地制伏了娘娜鬼。中国学者吴圣杨、赵燕兰的论文《在佛教与民间信仰的相遇――泰国与中国的比较分析》通过细致解读《鬼妻的丈夫》,对西老僧和驼师傅这两位僧侣的世俗色彩进行了具体分析,在此不再赘及。[2]

对那位来自异地的收伏娘娜鬼的沙弥,《鬼妻的丈夫》交代他来自素可泰,曾得到缅甸符咒真传。这一身份介绍无疑给读者传达了这样一种信息:素可泰是泰国历史上首个王朝的建国之处,佛教文化底蕴非常深厚;与泰国一样, 缅甸也是一个南传佛教盛行的国度,佛教历史极为悠久,并深受统治者的扶持。即这个沙弥衣钵正宗、出身高贵,应当受到民众信任。而他制伏娘娜鬼的“武器”,就是僧侣诵经时常拿在手中、用来逢凶化吉的法纱。在《鬼妻的故事》结尾,娘娜鬼已被制伏,就把丈夫乃马托付给该地区资格最老、最具权威的僧侣西老僧,这一点足见原始信仰对佛教的推崇。

《鬼妻的丈夫》这则民间故事反映了民间的真实状况,几种共存同生,这反映了民间的多元化。故事中,佛教与地方民间信仰相互共存并彼此较量,说明佛教文化与地方文化兼容并生、此消彼长。人们在保持原有的基础上,接受了佛教,并使二者有机相融。这种状况大概为佛教所影响的国家与地区共同拥有,中国、日本、朝鲜等国家都不例外。

三、中泰民间信仰文化差异

通过比较《鬼妻的丈夫》与中国同类鬼故事的框架设计和细节之处,可发现中泰两国民间信仰文化存在一定的差异。中国民间鬼故事影响很广,甚至波及海外。《鬼妻的丈夫》故事起源较晚,是否受到中国民间鬼故事传播的影响尚不可知,但它确实与中国民间鬼故事存在相似、相通之处。

《聊斋志异》中有一则《鬼妻》故事。故事讲聂生和自己妻子鱼水情深,十分恩爱。不幸的是,聂妻暴病而死。鬼妻对聂生留恋不已,就恳请暂免轮回,留在阴间陪伴丈夫,得到了允许。从此之后,聂妻夜来昼去,夫妻共处一年有余。聂生的宗族劝说他续娶,以延续后嗣。经过长期开导,聂生想通了,就另娶了新妻。鬼妻知情后,责备聂生薄情寡义,夜间骚扰不已。聂生被逼无奈,找来法术之士,以降服鬼妻。术士将四把削好的桃木剑分别钉在鬼妻坟墓四周。从此之后,鬼妻就销声匿迹了,再没出现过。[5]

《鬼妻》与《鬼妻的丈夫》两则故事都讲述了身为异类的女主人公对爱情痴迷追求而无果而终。这是因为人类与鬼怪结合,违背了民间信仰的正常伦理。在情节设计上,两则故事存在许多相通之处。但中国的鬼妻最终被术士(很可能是道家的术士)收服,而泰国的鬼妻被佛教僧侣制服。这一点可揭示出中泰两国信仰文化背景的不同:中国佛道并尊,泰国则独尊佛教。

值得指出的是,泰国有其独特的鬼神信仰文化,内容十分丰富。鬼这种事物,在泰人民间信仰中普遍存在,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甚至许多文化层次较高的人也主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每年五至六月,泰国东北部都要举办鬼节。如今,国际社会关于一些明星、名人在泰国“养小鬼”辟邪的传闻不绝于耳,也可看出泰国鬼神文化的盛行。“鬼”在泰语中叫“phi”,“phi”另指魂灵,从语义的关联性可看出:鬼是人死后的一种状态。而鬼又有善、恶之分。泰国文化认为人死后会变成鬼,还会遭受佛家所谓的业报轮回,因而泰人认为善鬼会飞升天堂,恶鬼则下地狱接受惩罚,之后才能投胎转世。而善人之鬼、祖先之鬼会保护后代,也会受到后代供奉。在泰国,普通百姓家通常设有祖先神龛,用来供奉祖先之鬼,祈求他们能保佑家人。而那些恶人之鬼、屈死鬼或不受供奉的饿鬼,则经常出来残害良善、骚扰世人。泰国民间传说中,恶鬼种类繁多,如山鬼(phi pongkhang)、林间女幽魂(phi chamob)、山林吸血鬼(phi kongkoi)、吃人五脏六腑的琵琶鬼 (phipob)、巫师的山林鬼魅(phi chakla),等等,还有形形的无名恶鬼,遍布天上地下各个角落。[6]对恶鬼的恐怖模样的描绘,也是形形的。如饿鬼( pred)的模样:或者体型高大,嘴若针眼;或者瘦如干柴,腹贴着背,有眼无珠;或者披头散发,身体,叫声凄厉,等等。[7]在泰国,“pred”(饿鬼)这一词语的使用范围很广,贪吃、长相瘦高、声音尖尖、惯于乞讨的人,都习惯用这一词语来形容。《鬼妻的丈夫》中的娘娜鬼本身是一个恶鬼,形象可怕,行踪诡异。她时常出来骚扰地方,有时在河边惊吓过往船只,有时到僧舍捉弄沙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搅得昼夜不宁。她会变化,生气发威时翻眼龇牙、吐着长舌、手指伸缩穿透物体、身子变高,等等,充分体现了一个恶鬼的特征。

泰国社会鬼神信仰的文化氛围如此浓厚,大量生动形象、流传甚久的鬼故事也就应运而生了,这些鬼故事的总体特点是情节倾向于恐怖。鬼故事营造恐怖,而佛教信仰却恰恰与之相反,给予人们祥和之感与心灵的慰藉,二者在风格倾向与影响作用上构成相互对立、相互调适的关系,如此正好为泰国人所能接受。鬼神信仰与鬼神文化也给泰国文化产业发展和文化传播带来了丰厚的回馈。泰国鬼片在国际上一直享誉盛名,成为泰国影视剧的一大类型。[8]除了《鬼妻的丈夫》外,《玩鬼》《鬼鼓》等影片也以各自独特的艺术魅力,在亚洲电影市场赢得不俗的票房。概括言之,传统的泰国鬼片的成功之处在于,它们立足于本国特有民俗文化与情况,又遵循普世价值观,这样既具有自身的民族特色,又有着伦理道德方面的诉求。[9]然而不管故事情节多么复杂,多数鬼片中常的一个镜头或情节是:故事中的人物一旦带上佛珠,鬼怪就即刻躲开,或僧侣拯救了一切受苦受难的人们。因此,一方面鬼故事加剧了泰国世俗社会对鬼神的信仰,在一定程度促使人们愈加敬畏鬼神,同时又宣扬了佛教教义,扩大了佛教的影响,二者实现了各自的传播目的与彼此之间的平衡,尽管这些并非是鬼片创作者的本意。《鬼妻的丈夫》作为一个经典泰国鬼故事,它的创作机制可谓同类故事的楷模,既源于泰国本土的鬼神信仰文化,又把佛教至上、佛教包容民间信仰等思想融入故事之中,取得了思想性与艺术性的双赢,最终经得起历史时间与民众鉴赏的双重考验,流传至今。

四、结语

《鬼妻的丈夫》作为一则深受泰国人民喜爱的民间故事,流传已久。随着历史时代的不断推进,这则故事不断演变、发展,出现了不少改编的版本,但故事的大致框架基本保持不变,深刻反映了暹罗民族的精神信仰和文化状况。它揭示了佛教在传播过程中与民间信仰的接触、冲突、竞争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包容后者的过程。这种情节设置,既揭示了民间故事可成为佛教宣扬教义的一种有效工具,也从侧面说明民间文化具备一定的开放性。另一方面,《鬼妻的丈夫》也揭示了中泰的内在区别与文化背景的深层差异。本文粗浅,暂作此探讨,或可使中国友人加深了对泰国文化的了解,并求教于学林方家。

参考文献

[1] 赵世新.泰国佛教概况[J].法音,1982(4):1.

[2] 吴圣杨,赵燕兰.佛教与民间信仰的相遇――泰国《鬼妻》与中国《白蛇传》的比较分析[J].东南亚研究,2012(1):97-101.

[3] 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233-234.

[4] (泰)阿内・那威格门.娘娜鬼传说揭秘[M].曼谷:马蒂存出版社,2006:18,108,119,122,123,127.

[5] (清)蒲松龄.聊斋志异[M]中华书局,2010:345.

[6] (泰)帕耶阿努曼拉查东.鬼神[M].雅典布出版社,2006:50.

[7] (泰)帕耶立泰.三界论[M]曼谷:泰那堪出版社,2006:48-49.

[8] 洪帆.当代泰国电影的文化品牌与类型归属[J].当代电影,2013(8):127-130.

[9] 卢兴.全球化进程中的本土文化危机――以泰国恐怖片《鬼鼓》为例[J].东南传播,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