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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背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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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苏南

这是一场游戏,千北是导演,而苏南更像一个观众,他只是在千北的指导下一步一步看清故事。虽然在事先,千北已经多次阐述过她的导演意图,但他还是不完全熟悉剧情。

他只记得千北对自己说:苏南,我要让你知道,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美好。每个人都是经受不住诱惑的。当然,只是一场诱惑而已。

苏南并没有完全明白千北的意思。也许千北讲话的方式一直就是这样的,苏南也习惯了,就像逐渐习惯了她的身体。那时候,千北又像缠绕的枝蔓一样缠在苏南的身体上,接着说:苏南,这好像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是你必须接受,从而作出一个选择。如果她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爱你,我会从你们的生活里面退出来;如果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请你作出新的选择。

苏南还是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于是,后来的一天,千北把苏南带到了现在的这套房子里。窗口,放着一台望远镜,隐在黑色的窗帘背后。

从这套房子的窗口望过去不远就是他的房间。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

苏南终于明白了千北的意思,事实上,他也一直在寻找一个让自己抽身而退的机会,但是他不能背负喜新厌旧那样类似的名声,所以,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方法。六年的婚姻生活,他也确实厌倦了。那些日子,刘烟总是打开这扇门,把苏南宽大的T恤和她带蕾丝的各色小内衣挂在衣架上。那时候,苏南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充满了疲惫。后来,刘烟从阳台上回到屋子里面,她从苏南身边走过的时候,塑料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音。那是苏南最不喜欢的一双拖鞋,过于艳丽的红色,像一团火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在房间里面移动。

当然,这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部分,此前,千北还把一个男人介绍给他,说对方是一家私人调查公司的,专门从事调查夫妻某一方是否有外遇的取证等工作。那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衣着干净。喜欢在眼镜的镜片上夹着一副偏光片,黑色的。所以,苏南看不清他的眼睛,这也使这个看上去谦和的男人给苏南平添了一份疏离感。他将手伸过来,绅士而且友好。听完了苏南的介绍以后,他说:我和千北是老同学,价格你放心,我会按照我们最低的成本给你。他说“我们”时,苏南笑了,是藏在内心里面的。他不知道他说的“我们”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换句话说,他是不知道,中国目前有多少夫妻像自己一样陷入情感的危机,又有多少人在为离婚而采取着对自己有利的行为。男人最后说,三个月的时间给我,我会让你看到对你最有利的证据。

分手的时候,苏南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觉得有丝丝凉意袭来。

虽然苏南不喜欢这个小眼睛的男人,但是后来,他从千北口中陆续知道了这个男人安排一个叫何平的男人已经按计划进入了刘烟的生活:最开始,他在刘烟每周都要参加的健身活动中,以美体教练的身份出现;后来,他和刘烟在门诊大楼“偶遇”。刘烟是市三院的内科主治医生。再后来,他们在网络上聊天,开始说一些和感情有关的话题……

苏南也按照千北的安排在把这场游戏演下去。所以昨天,他按照千北预先安排好的情况告诉刘烟,他今天要去上海,为一个陶瓷展销会做现场表演。此时的苏南已经是C城小有名气的中青年陶艺家。其实,他并没有去上海,他只是出现在现在的这间房子里。

在这间房里,苏南可以看见自己家里房间内的全部活动。他终于看到那个叫何平的男人进来了,苏南的鼻尖上有细细的汗渗出来。他不断地调整着镜头,带着一种难言的情绪:一方面他想因此找到结束婚姻的理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从那个男人进到他房间开始,苏南的眼睛就一刻也没有离开镜头。

刘烟真的把男人带回家了!苏南感觉到头部又是剧烈的疼痛。几个月来,他头部频繁疼痛。他去医院检查过很多次,每次刘烟将病例报告拿回家时,除了说“以后不要太辛苦了,医生说要多休息”就没有别的话。她红色的拖鞋又像火焰一样在房间里到处移动。

对面的房间突然发生的事情使苏南忘记了疼痛。他看见何平的手搭在了刘烟的肩上。就在两个身体渐渐靠近的时候,窗帘拉上了,门也关了。苏南的血液像决堤的洪水,在恣意奔腾。

苏南很少这么冲动过。原本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内容,也就是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在苏南预计之中的,但是苏南就是那样冲出了房间。千北在后面怎么喊也没有用。她只是看着苏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速地朝那间房子奔去……等到千北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的血,手上拎了一把菜刀。他朝千北笑着说:我要杀了她。他只是朝她笑着,说,我要杀了她……千北可以看到苏南脸上的肌肉像僵硬的云块一动不动。

B 刘烟

注意到那个窗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那是一个午后,刘烟在阳台上晾衣服,她突然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光线从对面的窗户射过来。后来,她就看见对面房间的阳台上有一个孩子,手上拿着一面小圆镜,小圆镜的光束投在她的眼睛和脸上。刘烟并没有生气,只是用手挡住投来的光线,然后对着对面的孩子笑了。孩子就调皮地把镜子藏在了身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刘烟还是笑,孩子就溜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漫长的夏天,总有很强烈的光在午后透进屋里。那段时间,很多个下午,她总是看到那个孩子,但是,后来的一天,那个孩子一直没有出现,她竟然有些失落。有好几次在阳台上找那个孩子。

那也是第一次,她看到那扇窗户,黑色的布帘,总是死死封闭着,那一天突然她看到一个女人在用望远镜看着自己,在她的良久注视下,女人才关了窗帘。后来,有好几次她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偷窥。起初,她想也许这仅仅是一个玩笑,但次数多了,她有些害怕了。有一次,她想告诉苏南,但是,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苏南的性格。他敏感多疑,本来并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但是,她一提醒,他就会无限地扩大,甚至有许多很奇怪的想法产生。比如,苏南会问:那个人为什么偷窥我们?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所以,刘烟一直没有对苏南说起对面偷窥的事情。一直没有。

当然,不说的另一个原因是苏南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这是一个很客观的问题。苏南的脑部癌细胞已经在扩散了,这是整个三院内科医生都知道的事情。但对于苏南,这是一个需要隐瞒的秘密。

自从检查报告出来以后,她看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都是同情的。是的,生命是脆弱的,脆弱到猝不及防。她只能默默地流泪,隐忍着,到了极致。

就像她发现苏南开始神不守舍也在隐忍着什么一样,这段时间,苏南确实是变了,经常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呆着,手机也设置成了振动模式,而且有许多次辞不达意的解释。这是男人有外遇的典型征兆,女人的观察力是敏锐的。

她想应该是那个叫千北的女人。

她问过苏南,这段时间是怎么啦?他没有答话。后来,问了很久,他才说,她回来了。刘烟知道他说的“她”就是千北。

刘烟也知道他们曾经的一些事情。她知道那个叫千北的女人是苏南的初恋女友,爱了3年,她却在大学毕业的当年,去了新奥尔良,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千北单方面终止了和苏南的感情。她还知道,当初如果不是那个短信,苏南和自己的人生将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一天――认识苏南,正是苏南发誓不和千北联系的那年。那年的6月7日应该是千北的生日,苏南将祝福的短信发去,回来的竟然是:你是谁。三个字,标点都没有,苏南的心就冷了,知道什么是陌生和遗忘。当年十月,苏南和刘烟仓卒地结婚了。

婚姻不痛不痒,更多的时候,苏南只是冷冷地对她。此时的刘烟不是没有想过和他分手,甚至期待着苏南交给自己一份离婚协议书。但是苏南从来不说这些,他好像一直站在被动的一方,不愿意主动提出离婚。那时候,他们像两个囚徒看守着婚姻的城堡。

她知道,他只是在等待着机会,使他可以合理地离开自己。

刘烟因此觉得,有时男人更阴险。

此前,她并不知道,那个美体老师像一只伏在羊群里面的狼,逡巡着朝自己靠近。她发现新来了一个美体老师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惊奇并四处打听他的一些情况,她只是认真地按照他的训练课程去做,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游戏正在开始;当某一天,那个男人在一次课余问她在哪里工作什么的,她纯属客套地回答着。但是,那个男人后来在医院的门诊大楼又“意外”地遇到了她。他很惊讶地说: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看错了呢!她回过头很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得实在勉强,所以说笑容是挤出来的。

后来,他执意邀请她去路边的贝尔多爸爸的泡芙工坊。两人坐着说话。他问她答。她依然不说一句主动的话。

其实,那真是一段世界末日一样的日子。刘烟也想趴在一个人的肩上好好地哭一场――自己喜欢的男人和旧情人旧爱重温,她知道他想摆脱了,她真的想放弃,但是他不说,不主动,不愿意去承担“负心”这样的词。

但她还是忍住了,出泡芙工坊的时候,她想哭了,眼圈都是红的。他掏出纸巾,她没有接,从自己的小包里拿了一张。她不想那样轻浮。

后来,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网上又遇到了他,但那时她不知道是他。其实这是千北预谋的第二步,但是她不知道。网络上的话没有人相信是真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说真话。于是,在认识第63天的时候,她告诉他,她的丈夫想抛弃她,但是她的丈夫得了绝症;她不能离开他。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是不能动感情的,但是他偏偏动了恻隐之心。很戏剧化的,竟然不忍心伤了她。于是告诉她对面的窗户和望远镜,以及千北的计划。

终于知道自己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刘烟不伤心了。她对接近自己的男人说:那你最后帮我一次。男人不知道帮什么,一遍一遍地问她。起初她不说,但是她不说他就不答应她,于是她说了:苏南,只是在寻找一个借口离开我。男人听了有些伤感,答应了她。

于是那个男人在那一天按照双方共同的计划出现在那个房间里,他知道不远的窗户有一台望远镜在窥视着自己,于是,他和刘烟开始了表演。

仅仅是一场表演,但是苏南破门而入,并没有苏南想像的情景,但是他还是举起了刀朝刘烟砍了下去……这也是出乎刘烟预料的。她慌忙躲避着,血还是溅开了,她在自己红色拖鞋上看到了……

C 刘烟和苏南

五天后,刘烟在三院的看护病床上终于醒过来了,此前她醒过一次,但是由于伤势过重又昏迷了。第六天,刘烟睁开眼睛看到了苏南,她说了一句话后又昏迷过去了。刘烟说:是我背叛了你,你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