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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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小女孩

她一个人

抱着个大吉他

跑进小餐馆来

一桌一桌去请人家听歌

这家餐馆客人满满

可她走遍了餐馆

也没人要听她唱歌

我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

她来到我面前

怯怯地问：“听歌么？”

我见她很小

又是一个人

又穿得干干净净

便好奇地和她谈话

“你家是哪里的？”

“安徽。”

“多大了？”

“十二。”

“为什么不读书？”

她低下头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没钱！”

“你跟谁来到我们这地方的？”

“跟我姐姐。”

“你姐姐做什么？”

“卖化妆品的。”

……

我终于拿过她的歌单

有意找那些适合小孩子唱的歌

让她唱

她每次都感激地微微一笑

用洁白小手

胡乱拨弄起吉他

稚嫩地唱起来

两块钱一首

一直唱了五首

我便掏出十元钱递给她

她红着脸说声：“谢谢叔叔！”

便转身走出餐厅

接着飞也似地跑起来

水红的小外套一飘一飘

她跑什么呢

这孩子

也许是径直跑去找姐姐

告诉姐姐她终于开张了

赚到了第一笔钱

我们这地方

还没有边吃饭

边开钱请人唱歌的习惯

现在两三年过去了

我有时走在那些

霓虹闪烁的按摩一条街

会禁不住突然想：

“她去哪里了呢――

那个安徽小女孩？

会不会到这些

她不适合来的地方

会不会做那些

她不该做的生意？”

接着耳边又回响起

她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没钱！”

……

我记得她的普通话

说得很好听

擦鞋

从前我最讨厌他们那号人了

明明看见人家正在吃饭

却偏偏跑去

死乞白赖请人家擦鞋

好像一点不懂礼貌

更不讲卫生

偶然有一天

我见他进到小餐馆

一边用嘴寻找客人

一边却用眼扫着客人刚走的

餐桌

然后飞快地从身上取出

早已带好的塑料袋

装起那些好拿好吃的东西

心满意足地离开

偶然有一夜

我见他路过街边烧烤摊时

飞快地抓走那些客人吃剩的

大串大串的烤肉

走到不远的地方

便坐在自己的小木箱上

一边欣赏灯红酒绿的街景

一边津津有味地将肉串品尝

从此我再见他们进餐馆擦鞋

不再对他们不理不睬

不再自以为聪明地奚落他们

而是客气地说现在不擦

至少默默地冲他们摇摇头

从此我走在大街上

皮鞋稍为一脏

便主动招呼他们

为我擦鞋

丢人

他已经把自己的一碗米干

吃得干干净净了

却端着半碗米干汤

走向窗口求人家老板

再给他一点米干

都什么年代了

谁还兴这套

老板当然不耐烦

挥挥手让他走开

就连农村来的小工

也觉得没有道理

帮着撵他走开

可他还是脸皮厚厚地

一求再求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走过去递给他两块钱

叫他另外买一碗

可他接过钱

却又紧紧捏在手里

只坐下喝自己那半碗汤

我看他一副朴实的民工样

便好奇地问他：

“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说他是外省人

因为家里穷

来中缅边界打工

都快一年了

眼看就要算工钱

老板却突然跑了

老婆娃娃等他回家过年

可他却只能这样

两手空空地回去

……

他低着头

羞愧地说：

“我真是丢人啊，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