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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日本展览会盛况
近年来,日本举办的中国艺术品展览会常常呈现萧条景象,这次的展览会却大不相同。这是因为有很多绝品,绝品中的绝品就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参观者在寒冷天排着长队,有时候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看上几分钟。不少人是看完以后又去排队,就是为了多看一会儿。人们如此热衷于这次的展览会,但画卷真迹的展览时间却很短。很多日本人表示不能理解中国方面为何不能多展览一些日子,这涉及到公元900年以前的绘画保存,不能忽略这次展览会带来画卷老化的问题。在画卷展览期间,组织者还在1月7日举办国际学术讨论会,邀请中国、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家、台湾地区的学者参加。这次研讨会同样受到人们的热情关注,参会听众达到500人。由于报名者蜂拥而至,只好提前截止报名日期,并采用抽签方式决定参会听众,包括媒体工作者。日本、中国、美国的研究者会聚一堂,披露了各自的最新研究成果,特别是,去年中国和日本分别出版了《清明上河图》研究论集,展示了自己的的成果,这次中日出版的《清明上河图》研究论集作者、编者齐聚研讨会,再加上美国方面的作者与会,使之成为一个非常适合探讨宋代画卷的华丽仪式。关于研讨会的报告人,中国方面是北京故宫博物院编著《〈清明上河图〉新论》(紫禁城出版,2011年)的编者余辉,日本方面是《清明上河图与徽宗时代———光辉的残照》的编者伊原弘③,加之《同舟共济———〈清明上河图〉与北宋社会的冲突妥协》(石头出版,2011年)的作者曹星原(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总之,与2011年《清明上河图》研究的主要成果有关的人员均会聚东京。此外,下列学者们分别作了报告:高村雅彦(《阅读清明上河图》撰稿人之一)从建筑史角度解析画卷、板仓圣哲立足于美术史角度,博物院的陈韵如、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余辉、东京国立博物馆的冢本麿充、日本美术史研究者的Matthew McKelway(马休•麦克凯维,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报告了各自的研究成果,学者们从多样而独特的视角展开讨论,整个会议极有意义。这一时期有不少相关书籍出版,展览会说明书及报纸均有介绍。伊原弘编《清明上河图与徽宗时代———光辉的残照》值得注意。除了学者的论著之外,还有野岛刚的《神秘的名画•清明上河图》(勉诚出版,2011年)。作者从新闻从业者的角度出发,梳理了围绕画卷的诸种问题。① 如上所述,目前,《清明上河图》摹本日本所藏最多,作为此次展览会会场的国立东京博物馆也藏有一幅,但未曾展览过。笔者本人也仅看过仙台博物馆、大仓集古馆所藏的画卷,希望将来有机会看到更多的画卷。即便是单纯研究日本国内所藏画卷的文字,相信也会有很大收获。
《清明上河图》研究的开拓与事例
日本不仅藏有多种《清明上河图》的摹本,还有很多优秀的研究成果。在《清明上河图》研究史上,就有加藤繁、古原宏伸等优秀学者们的研究成果。2012年1-3月,大仓集古馆展出了该馆收藏的仇英画作《清明上河图》。日本“中国经济史研究的开拓者”加藤繁先生对画中所描绘的招牌、文字进行研究,判明画作描绘的是明代苏州的场景。这幅画卷以及被认定为重点文物的林原美术馆所藏《清明上河图》都是日本国内收藏的、有代表性的《清明上河图》。②加藤先生的论文指出如何利用和解读绘画资料的方向,具有重要的开拓性意义。他根据中国棉花生产扩大过程以及日中两国工艺的变化,考察画中的招牌、文字得出画卷描绘的是明代苏州的结论。这种研究方法开辟了利用、解读画卷来研究历史的方向。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但我们应该进一步放开眼界,利用其他的画卷来研究宋代都市、社会及其变迁,开创新的研究方法。作为两本画卷研究论集的编纂者,我就画卷研究的方法和趋势问题谈一点个人看法。
众所周知,《清明上河图》有很多摹本。甚至今天也有被摹本制造和流布,诸如餐厅墙壁上的临摹。这些摹本林林总总、千差万别,不断扩散到世界各地。按照野岛刚的说法,日本尚有不少《清明上河图》摹本,这些画卷如何输入日本,也是今后的一个课题。④日本有这样丰富的画卷,又有加藤繁的开拓性研究成果,日本的研究者不应局限于考察画卷的真伪,而是要从整体上解析作品,并考虑怎样利用画卷来研究历史。笔者曾致力于画卷的解析,也尝试将画像资料应用于历史研究的方法,所以我对这次的展览和有关研究抱有极大兴趣。下面就来结合我自己编纂的两本书《阅读清明上河图》与《清明上河图与徽宗时代———光辉的残照》,同时对历史研究与画像资料应用等问题进行探讨。近年来,日本的图像研究十分兴盛。⑤ 特别是中世史学家黑田日出男的日本画卷研究一直引领着学术界。黑田氏的著作很多,基本是利用日本画卷和绘画资料而完成的。伊原弘编《阅读清明上河图》中也收录了黑田日出男关于《清明上河图》的论文。⑥ 黑田日出男利用日本中世僧侣一遍上人传教的画卷,来解析日本中世社会。与《清明上河图》相比,一遍上人的传教画卷结构很简单。可是,透过这幅画卷可以获得有关当时社会形态的很多信息。在方法上,吸收社会史研究成果参与画卷分析,也很有参考价值。绘画解析后又延伸到肖像画,在积累丰富成果的同时,也产生了对过去的绘画鉴定的怀疑。日本重新研讨肖像画,取得了很多成就,例如黑田日出男的研究等等。此外,也有一些研究开始重新探讨过去的绘画鉴定。⑦接下来的问题,必然涉及目前保存下来的图像资料的种类及其史料性。在西欧,图像史料的利用和解析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特别是对壁毯织锦图像的研究有长足的进步。但是,在中世纪研究的领域中,似乎还是东洋学更加活跃。加藤繁先生的研究提供了一个画像资料与历史研究相结合的范本,这种开拓性的研究值得大力提倡。日本保存有大量《清明上河图》的摹本,日本研究者应该可以沿袭、引领这方面的研究。对于历史研究者来说,图像解析的基本要素是要了解时代的象征性,这与画卷的精细程度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研究者要有那种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
图像研究的未来前景与方法
日本收藏有丰富多彩的画卷,其数量、种类可能比中国还多。在平安时代,《病草纸》描绘了那些忍受疾病折磨(如失眠、肥胖症等痛苦)的人们。根据这些11世纪的画卷,可以了解当时患病情况和社会状态。室町末期的战国时代,出现了描绘京都的《洛中洛外图》等屏风绘。在日本绘画史领域中,这些绘画受到高度重视,拥有众多的研究成果。① 最近在荷兰再次发现了描绘江户时代城市的画卷,引起了人们广泛关注。同时,运用这些图画资料解析当时的都市、风俗以及景观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②对于图像学的解析来说,最危险的情况就是感情移入。在日本史研究中有对视线的分析,《清明上河图》研究中也有这方面的研究。比如可以从画中看到人们从桥上眺望河面,其视线的目标是鱼,或者是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眼神等等。在国际研讨会上,当大部分研究者认为《清明上河图》作于徽宗时代的情形下,曹星原使用“心的目光”这样的表达方式,提出画卷应是神宗时代的作品,他的发言特别引人注目。下面,我想介绍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之外的其他图像史料。在宋代图像史料中,最有名的是白沙宋墓。③ 通过墓中壁画,可以真切地获悉宋代钱币的搬运方法。此外,在唐代史研究中也利用绘画来解析建筑物。中国建筑史专家田中淡就是通过墓室壁画复原和考察唐代建筑,研究观风行台等建筑。图像资料可以帮助人们考察那些仅凭文字资料而无法了解的东西。墓室壁画通常是以地主阶级生活为主体内容,有时也可以窥见普通民众生活的样态。《山西民俗》刊载的山西省河曲发掘的宋墓壁画,描绘有流传至今的农具和烹调法,这是探讨图像史料利用方法的最好材料。#p#分页标题#e#
此外,石棺上的雕像资料同样重要。有关宋墓发掘的介绍经常出现在杂志上,那些搬运钱币的绘画、家屋图像非常宝贵。《清明上河图》里描绘了钱币,白沙宋墓里的画像也很有名。这么多描绘钱币的绘画,说明了宋代已经进入货币经济社会。所以,解读画卷不是用感情和感觉,而是需要社会经济史的知识,解读画卷也必须积极使用经济史料。以上是日本画像资料研究的基本情况,相信今后这方面的研究还会不断增加。我们希望中国的研究者积极整理和公开所发掘的宋代画像资料。在日本,町田市立国际版画美术馆收藏有描绘苏州的巨大版画,有时会公开展览,在美术馆的图录中也可以看到。如果把这些绘画汇集起来,一定会寻找到能够活生生地把握宋代以及其他时代的中国城市和社会的新方法。绝代名画《清明上河图》促使日本的中国绘画迷狂热起来,那些对画卷感兴趣的人们还给我寄来画卷摹本和书信。这种对于画卷的狂热不应是一时的兴奋,我们要把触角延伸到更多的图像和画卷史料中去。因此,那些与社会史、经济史联动的研究非常重要。最后一个问题,涉及《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地点问题。如果画卷描绘的地方是开封附近的某个集落,那么类似的原型到处都有,正如像黄河边的滑县、卫南县的史料记载的那样。① 这一地区经常面临黄河泛 滥的威胁,所以 当地民众修建庙宇、祈愿治水。② 笔者曾对河南省卫南县出土的宋代地方行会资料进行了探讨。卫南县出土的石刻史料表明,那此,处存在着与东都开封一样的行会和庙宇。根据石刻史料的具体记载,可知那里有与《清明上河图》一样的景观。③ 根据此资料,可知开封郊外也存在具有商业设施的集落,也有记载推定画卷中的地点应在开封市内叫做“行”的地方。像这样详细记载开封近郊的县城和集落的资料并不多见。这一史料表明,当时在距离开封10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商业活动也十分活跃。与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大略相同的时期,还有孟元老撰《东京梦华录》,记述了那个曾经繁华无比的、而今不复存在的北宋都城———开封。在日本,也有很多针对该书的研究,如梅原郁的翻译及索引等。
《东京梦华录》叙写开封诸事,说帝国都城开封郊外有大片的游玩行乐之地,周边有许多繁华街道和集落,带动了这一地区繁荣昌盛。关于那些集落的实际情况,书中并没有具体的记录和描述。即使查阅地方志和《宋会要》等资料也不甚了然。这是将《清明上河图》视为开封郊外看法的明显弱点。相比之下,卫南县的石刻资料就具体呈现了开封周围集落的实际情况。卫南县距离黄河不远,且有与开封一样的“行”,令人联想起地方都市的街市风景,十分宝贵。北宋时代留下有关“行”的记录,除了开封以外,仅有卫南县。石刻资料表明,在距离开封100公里的集落,存在着和开封一样的行会、商铺。以往几乎没有资料能够证明在宋代在开封以外存在着与开封相同的商业形态,因此,石刻资料非常重要。因为我们已经可以确认开封近郊存在大片集落,《东京梦华录》也讲到这一点。新的资料至少可以证明,其实在开封100公里以外也有类似的集落。如此推断,《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场所不可能是合成或想象出来的。这些资料证明,开封以外的县城也存在行会,而且不少行会名称与《东京梦华录》里的开封行会相同,不能否定黄河附近的繁荣集落与《清明上河图》的景观不同。这样也就可以断定,画卷所描绘的地方就是虹桥周边的景色。虹桥是画卷的主题,呈现一副热闹的景象,但并不罕见。河上搭桥的地方很多,虹桥不过是一个普通名词,画卷里的集落未必一定是开封或者开封郊外。但是,这个景观特征确实属于开封郊外,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到乡下去描绘都城的景象。结语本文介绍既往的研究情况并探讨今后的研究方向,有助于读者理解目前日本宋代绘画研究达到的程度与未来的趋势。有学者提出,《清明上河图》是根据若干幅画所描绘的场景合成出来的。我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但是,我怀疑当时何以能够画出密度如此之高、联动性如此之大的绘画作品。绘画通常会有一个基本风景,然后再随处辅以加工完成。这就是说,画卷一定要有可以描绘的具体对象,而那些对象就散布在开封郊外,就是人们轻松愉快散步的郊外集落。还有,日本收藏画卷的多样性问题值得深入研究。笔者在编辑论文集时,有学者指出日本风俗画卷的诞生比中国足足晚了500年。但是,日本12世纪已经有鸟羽僧《鸟兽戏画》这种恣意、姿态万方的画卷。平安末期更有《病草纸》这样奇特的画卷描绘苦于病患的人们,一直到江户时代以后仍然不断出现。近年来,开始有人进行研究并公开展览这些画卷。那么,中国宋代有没有类似的画卷,我希望能有机会探讨这个问题。
本文作者:[日] 伊原弘 单位:日本东京 城西国际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