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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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过。前段时间,我得到一个去内地出差的机会,而且就在老家附近。

我打算把母亲接到身边好好陪陪她。然而,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跟我走。她说:“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还到处跑啥哩。你能回来陪我两天,我就十分满足了。”

结果是我妥协。母亲也很给我面子,她让我陪她逛一趟街。也好,五十多岁了,我居然没有真正与母亲逛过一次街,至少成人以后是这样。

街坊邻居看到我和母亲,表情疑惑,有点怪。母亲说:“这是我大儿子,从新疆回来看我啦。”母亲边说边走,声音很大,神情很自豪,别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说是逛街,其实就是在县城的街上走走。母亲其实天天都上街:或买菜,或锻炼,她没什么逛的,其实是母亲陪我逛街。

我想给母亲买件衣服,几十年了,我居然没有给母亲买过衣服,总是妻子在操心这事。

逛了几家服装店,几乎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服装。母亲便拽我出来,说:“我什么也不缺,不买!”

路过新华书店时,我不由地走了进去。进门刚走了两步,蓦地想起了什么,就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我知道,母亲是文盲,不识字,没有上过学。

母亲把我推进了门,说:“进去进去,你从小就爱买书,我今天陪你看看书。”

进了书店,我就没有时间概念了,将母亲抛到了脑后。正集中精力地阅读时,忽然有人夺我夹在腋下的书籍。回头一看,竟是母亲。母亲说:“我给你拿书,你慢慢看。”

我不好意思了。母亲居然一直跟着我,她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在儿子背后默默地看他翻书,在偌大的店堂里显得奇怪而滑稽。我感动了,说:“妈,你先出去转一转,我一会儿就完。”

母亲说:“不碍事,你买书我来拿。”说着,就拿去了我挑中的书,而且在离我数米远的地方站下。

我没法再安心地选书了。读一会儿书,我就会看一眼母亲。母亲站在书架的另一头,双手抱着我选的书籍。满头银发的母亲显得孤单,也显得异常清瘦苍老,脸上的皱纹浓密而清晰,神情里有一种凄楚的倦怠。

我的眼眶湿润了,混浊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母亲看到我在观察她,就诚惶诚恐地走过来,又要帮我拿书,我于是又交给她两本。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母亲竟然给我选了一本《王蒙――我的人生笔记》。母亲说:“我看你买过这个人的书,总说写得好,对不对呀?”

我愕然地望着母亲,说:“妈,你认识这书上的字吗?”

母亲回答:“‘王’字知道,其他就看照片,这个人的照片在你过去买的书里见过,上次回家你就买过他的书。”

这就是母亲。她居然默默地观察和铭记着儿子的一切。

走出书店,天已经黑透了。母亲怀抱着我的书,显得不堪重负,脊背也变得弯曲了许多,仿佛是书压弯了她瘦弱的身躯。

我企图夺过那些书,母亲却执意不肯。暮色深沉,我隐约看见母亲的银发在夜灯下闪着莹莹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