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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清初诗坛,王渔洋以其“神韵”论及“神韵”诗名噪一时,执吟坛牛耳者几五十年。王渔洋的诗以“沉着痛快为底,清幽淡远为表”。作者的感情借平淡的景物抒发出来,含蓄蕴藉。所谓“自然天成”,又有作者情感的参与。王渔洋的“神韵”论是不同于前人的有自己特色的“神韵”论,于平淡中见真性情。
关键词: 王渔洋 “神韵”论 “神韵”诗
王渔洋的诗笼盖百世,囊括古今,尤浸淫于陶孟之间,所谓“山水清音”。作诗讲究神韵,追求清幽淡雅的风格。不拘泥于文字,崇尚“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含蓄蕴藉的风格。“神韵”说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海内无不知者,但同时由赵执信首先写了《谈龙录》对“神韵”说发难,引起轩然大波。而后历代名家都对“神韵”说发表过自己的见解。其中尤以袁枚的见解为独特,“阮亭主修饰,不主性情”等。
一、“神韵”说的争论
赵执信批评“神韵”说过于玄虚缥缈,脱离实际,由此理论而写作的神韵诗则“诗中无人”,没有感情。赵的批评得到了后世学者的赞同。与此持相同观点的还有翁方纲、袁枚、纪昀、梁章钜等。如梁氏即认为:“王渔洋谈艺四言:曰典,曰远,曰谐,曰则,而独未拈出一真字,渔洋所欠者真耳。”
袁枚对王士祯的态度是“不相菲薄不相师”,尽管比较折中,但对其诗缺乏真情却批判得最严苛:
“阮亭主修饰,不主性情。观其到一处必有诗,诗中必用典,可以想见其喜怒哀乐之不真矣。”
赵王之间的争执具体在以神龙喻诗的认识上。王士祯曾说:“诗如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或云中露一爪一鳞而已,安得全体?”赵言:“神龙者,屈伸变化,固无定体,恍惚望见者,第指其一鳞一爪,而龙之首尾完好,故宛然在也。若拘泥于所见,以为龙俱在是,雕塑者反有o矣。”在此,赵王之间的争执实际上围绕“形”与“神”的问题。王氏强调“神”,对“形”的要求只抓住具有代表性的部分,能体现“神”即可,“形”总是为“神”服务的。而赵氏则强调“形”,对“形”的要求严格到完整不缺,却忽视了“神”。赵执信对“神龙”的认识不无道理,指出了王士祯之“神龙”论的负面效应。诚然,对那些不知诗为何物的人,以王氏的方法作诗,犹如盲人摸象,以局部代整体的危险是存在的,但不能据此认为王士祯的“神龙”论是谬论。事实上,王氏的言论所占的位置较赵氏为高。譬如现代抽象派画家毕加索的画,把各个物体的特征进行凝练,抽象概括,再加上画家自己的创作,呈现给阅画者的已然不是事物实体,脱离真实远矣。然而真正知画者,会从中看到作者的情绪,感受到画面的力量,知道画的真实价值。
梁章钜所说的王渔洋之谈艺四言,《带经堂诗话》中如此记载:《六经》、《廿一史》,其言有近于诗者,有远于诗者,然皆诗之渊海也;节而取之,十之四五,阢结漫谐之习,吾知免矣:一曰典。画潇、湘、洞庭,不必蹙山结水:李龙眠作阳关图,意不在渭城车马,而设钓者于水滨,忘形块坐,哀乐嗒然,此诗旨也:次曰远。《诗》三百五篇,吾夫子尝弦而歌之,故古无“乐经”,而《由庚》、《华黍》皆有声无辞;土鼓@铎,非所以被管弦叶丝肉也:次曰谐音律。昔人云,《楚辞》、《世说》,诗中佳料,为其风藻神韵,去《风雅》未遥;学者由此意而通之,摇荡性情,晖丽万有,皆是物也:次曰丽以则。(《蚕尾续文》)
而赵执信之所以从王渔洋的诗中看不到人,梁章钜以为王渔洋论中不提真,与他们不理解神韵诗所追求的深层的审美内涵有关。王渔洋在《师友诗传录》中说:
唐司空图教人学诗,须识味外味。坡公常举以为名言。若学陶、王、韦、柳等诗,则当于平淡中求真味,初看未见,愈久不忘……水味则淡,非果淡,乃天下至味。又非饮食之味所可比也。
由此看来,追求“味外味”,“于平淡中求真味”,才是王士祯追求的理想诗境。而典、远、谐则都是为了达到“味外味”而设的标准,并不与“真味”相抵触。
二、“神韵”论的理论来源
既然谈到“神韵”论的深层审美标准,就需要了解“神韵”论的理论来源。
一般来说,“神韵论”的直接理论来源于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和严羽的《沧浪诗话》。王士祯直言不讳地说过:昔司空表圣作《诗品》凡二十四,有谓冲淡者云:“遇之匪深,即之愈稀”;有谓自然者曰:“俯拾即是,不取诸邻”;有谓清奇者曰:“神出古异,淡不可收”,是三者品之最上。(《鬲津草堂诗集序》)
一般认为,王士祯晚年所编的《唐贤三昧集》是他的“神韵”论的实践成果,所选之诗是他认为符合神韵标准的,他自己说所选依据是司空图和严羽的言论。
《唐贤三昧集》之所以推崇王维、孟浩然等一派清音,而不选李杜,是因为除了王渔洋自己解释的是效法王安石选《唐百家诗》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王孟的诗更符合“于平淡中求真味”的神韵标准,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标致。
“神韵论”除了宗法司空图和严羽的诗论外,更深入更广泛地取法了南宗画论、老庄玄学和佛教理论。将画论与诗论融合,将老庄玄学与佛教禅学贯通,提出了“诗禅一致”,“既贵能入,又贵能出”,“见以为古澹闲远,而中实沉着痛快”的论诗境界实为“神韵论”的结实而丰厚的理论根基。王渔洋也说: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大复《与空同书》引此,正自言其所得耳。顾东桥以为英雄欺人,误矣。岂东桥未能到此境地,故疑之耶?(《香祖笔记》八)
景文云:庄周云:“送君者皆自崖而返,君自此远矣。”令人萧廖有遗世意。愚谓《秦风・蒹葭》之诗亦然。姜白石所云:“言尽意不尽也。”(《古夫于亭杂录》)
由此可知,王渔洋对诗的要求是“言尽意不尽”、“神韵天然”、“不着判断一语”,这是否意味着可以“遗形得神”、“诗中无人”呢?当然不是。
《带经堂诗话》卷二:
益都孙文定公(廷铨)咏《息夫人》云:“无言空有恨,儿女粲成行。”谐语令人颐解。杜牧之“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古坠楼人”。则正言以大义责之。王摩诘“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更不着判断一语,此盛唐所以为高。(《渔洋诗话》)
王渔洋认为盛唐在“不着判断一语”,但这不代表诗已经淡化到完全没有感情。“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平静客观地叙述一件事,实有冷眼看世界的冷峻与脱离尘世的拔俗之态。作者的判断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泪”与“不”这些字眼却分明透过纸背向我们展示出一个委屈、怨恨、抗拒又无可奈何的交织着多重感情的息夫人的形象。“不着判断一语”反而把空间留足,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人”未现,却始终关注着客体,理解了文字表层之下隐藏的深层感情,读者自然会感触到诗中的人。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悟”。在古人看来的“悟”,今天不妨理解为“灵感”,而“灵感”的产生则又离不了“人”的参与,诗岂能“无人“?“神韵”论强调“伫兴而作”、“兴会神到”,认为这是创作神韵诗必不可少的。如:当其触物兴怀,情来神会,机括跃如,如兔起鹘落。稍纵则逝矣。有先一刻,后一刻不能之妙。(《师友诗传录》)
严羽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胬耸话・诗辨》古人诗画,只取兴会神到,若刻舟缘木求之,失其旨矣。(《池北偶谈》)
赵处女与勾践论剑术曰:“妾非受于人也,而忽有之。”司马相如《答盛览》曰:“赋家之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也。”云门禅师曰:“汝等不记己语,反记吾语,异日稗贩我耶?”数语皆诗家三昧。(《渔洋诗话》)
“悟”这一活动强调对那时那刻事物的捕捉,这期间作为主体的人,必须以内心去关注,体悟那一瞬间的情景,因此,诗中又怎能“无人”呢?
由此,王士祯的诗力求追逐这种“不着判断一语”的诗美境界。如他的《寄彭十羡门》:
萧寺钟残时,燕山霜落夜。对床语清夕,流连不知罢。
落叶一纷飞,离鸿遂南下。澉浦近青山,依稀见君舍。
这首诗是作者离京南下时与好友孙y依依道别时作的。从字面上看,作者的感情极为平淡。只一味地描写了诸多布景,如“萧寺之残钟”、“燕山之霜落”、“飞舞之落叶”、“南下之离鸿”。但让人极易看到,这其中任何一景都暗含依依惜别之情。作者力图用烘云托月之法将离情渲染到极致。所谓“见以为古淡闲远,而中实沉着痛快”。另外,诗中有一语直写了两人的交清之深厚“对床语清夕,流连不知罢”。清冷的夜晚对床而眠,滔滔对语不知疲乏,留恋不忍分离之情跃然纸上,与周围诸多凄清之景相互映衬,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的离情岂是难见的,岂是虚假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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