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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油田上下的秦腔自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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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在华北油田家属区出现了自娱自乐的秦腔戏剧班子,人们习惯叫它“自乐班”。他们三五成群,自带乐器,自带茶水,自带凳子,在公园、在厅院树荫下,围成一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吹拉弹唱,好不乐哉。他们是地地道道的非正式的、松散的群体娱乐组织。

星期日无事,听说公园有自乐班唱戏,我便骑自行车独自前去看戏。刚一进公园就听见清脆悦耳的秦腔板胡声,我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看到有四五十个人围成一圈,在人群一侧,有七八个人的乐队,坐成半圆,各持乐器,吹拉敲打。拉板胡的正是老院长胡孟启,他旁边有吹笛的,拉二胡的,还有弹琴的。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中有老工程师老技师老教师和高级工程师,这与我在老家农村时见到的自乐班大不相同,这是一个高文化层次的乐队。他们旁边地上放着自带的茶水,有的前面还放着乐谱架子,给人一种既土又洋的感觉。看戏的人有的在地上放张纸席地而坐,有的自带凳子,多数人则是站着。乐队前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伸长脖子在吼唱,唱完了点点头回到人群之中。这时就有人喊叫,“谁再来?”不用点名就有人站出来唱。他们都是自选段落清唱,有唱现代戏《血泪仇》选段的,有唱古典戏《周仁回府》、《劈山救母》选段的,也有唱反对包办婚姻的眉户戏《梁秋燕》选段的。唱到热闹处人们就起哄,“再来一个!”这时一个年约六十多岁的老同志从人群中走了上来,说:“我来一段”,然后,他低头对拉板胡的人说了句什么,乐队奏起,他歪着脑袋吼道:“儿有令命奴才巡营了哨,小奴才竟大胆去把亲招,因此上绑辕门将几头找,儿斩子替国家整整律条”。唱声未了掌声便起,他唱的是《辕门斩子》中杨延景拒绝佘太君说情的几句戏。显然他是无备而来,临场受到启发,难按激情,喉咙发痒,自告奋勇,吼了起来。他台词不熟,唱得声嘶力竭,但并不外行,也不气馁,唱完之后谦逊地说:“好长时间不唱了,我回去调调嗓子,下次再来唱”。大伙儿给他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时,人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来,谁也不认得这个人。其实,他是路过此地,闻声而来,有感而唱,过了把戏瘾,扬长而去。

我注意到,看戏的多是老年人,唱戏的多是中老年人,没有青年人。唱戏的中年人大概都是石油会战时期把子女放在原籍抚养,长大后带出来参加工作的。这些人还有些乡音未改,会唱几句秦腔,而到了他们的下一代,就都成了“外乡人”,不懂得秦腔,也不爱秦腔,更不会唱秦腔。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同志,全神贯注地听着戏,一段唱完乐队刚停,他睁开眼睛左右看看,立即跑到人群外花园旁,从小孩群中把一个小男孩拉了过来,这是他的孙子,他边走边训“看戏哩,乱跑啥哩!”他把孙子楼在怀中,想从儿童抓起,给他灌输大秦之腔。然而,顽皮的孙子挣扎着从怀中跑掉了。老人失败了。

秦腔本来以陕西关中(古有三秦之称)为发祥地辐射西北五省,可是在这距秦地千里之遥的冀中,以京戏、河北梆子享有盛名的华北平原怎么会出现秦腔呢?这个根就要从石油工业的渊源说起了。我国的石油工业是从祖国的大西北发展起来的,如延长油矿、玉门油矿、青海油矿、克拉玛依油矿等都在大西北。上个世纪60年代我国石油工业重点东移,国家组织了规模宏大的松辽石油大会战(大庆会战),随后又组织了辽河石油会战、大港石油会战、华北石油会战、胜利石油会战。这样以来,大批西北石油职工携家带口源源不断地调入东北、华北各地,他们家乡的大剧种秦腔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到了这些地方,一个时期几乎是石油会战到哪里那里就有秦腔。

在搞石油大会战的那些年代,油田的生活条件十分差,工人的生活很苦,文化生活根本谈不上,但人们仍然需要文化,需要娱乐。传说铁人王进喜一天看到工人干活累得精疲力尽,冻饿难忍时,便站起来大吼了几声秦腔,人们立马精神抖擞,摩拳擦掌,操起手中工具大干起来。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陕西省的秦腔剧团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组团赴大庆慰问。当时的大庆人都在“牛棚马圈”住,哪里有剧院呢?于是,就在茫茫草原上用木板搭起了临时戏台,欢迎来自秦腔之乡――陕西省的艺人演出。不用领导者安排,铁人王进喜自然是要登台致词的。但王进喜同志是放牛娃出身,识字不多,欢迎词中秦腔的“腔”字不认得,但他认得“月”字和“空”字,于是高声念道:“热烈欢迎陕西省秦月空剧团来大庆慰问演出!”念完总觉得不对味,便离开稿子大胆解释:“‘秦月空’就是我们经常唱的秦腔!”惹得台下发出一片善意的笑声。

暑往寒来,冬去春至。如今那些老会战中的人都年事已高,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闲暇无事,除了看书看报看电视带孙子,就是老哥儿们聚在一起吼两句秦腔,一则娱乐,二则抒怀,三则思乡怀旧。华北油田有个取名“夕阳红”的秦腔自乐班,就是老会战时原采油工艺研究院院长、教授胡孟启同志倡导组织起来的。他热爱秦腔,能拉会唱,退下来后收集了十多万字的秦腔唱词,自已打印汇集成册,发给爱好者习练欣赏。这群秦腔爱好者绝大多数都是西北人,即使不是西北人,也是长期在西北工作受到秦腔熏陶和感染的。在石油人中不是西北人却会唱秦腔的也屡见不鲜。我在西北工作时期,我和一块儿工作过的、后来又当过石油部副部长的赵宗鼐(天津人)、李敬(陕西人)、阎敦实(甘肃人)都喜欢唱几句秦腔。赵宗鼐同志是清华大学毕业生,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唱秦腔虽然谈不上字正腔圆,但不走调,反倒显现出几分文雅,这用普通话唱秦腔大概在秦剧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他们把唱秦腔看作娱乐,也感到唱秦腔能和西北人打成一片,可密切干群关系,即所谓娱乐场合,官民易位,无大无小。这与民同乐,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人们就感到这些领导没架子,平易近人。老副部长李敬现已是古稀之年,但是,若有机会他总喜欢唱几句秦腔。

秦腔爱好者聚会在一起时也常对秦腔评头论足,这个时候不会争吵,因为没有“外人”,大家都说心里话,就容易达成共识。总结爱好者常议的观点,大都认为秦腔应走继承与创新的路子。爱好者们普遍对拍摄成电影的《火焰驹》、《三滴血》的唱腔比较感兴趣,认为它腔调比较柔和,吐字清楚,听起来没有吵架之感。而有些传统戏的唱调高得吓人,一般人根本唱不上去;有些唱腔和道白特别快,快得使人听不清说的啥,不要说外省人听不懂,就连一些陕西籍的人也听不懂。大家认为这是秦腔需要改进的地方。我离开故乡在外工作四十多年,接触过一些地方戏,相比之下,我感到秦腔粗犷奔放、激荡高昂,即生、楞、硬的味太浓,若不改进,长此以往,在这戏曲本来就不景气的今天,是会走下坡路,会后继乏人,观众也会越来越少。当然,秦腔的改革,远在异乡的秦腔自乐班很难有大的作为,这要寄希望于陕西乃至西北各省区的专业秦腔院团和研究班子了,我们殷切期待着来自秦腔故乡那里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