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工厂,地狱?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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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河北省衡水市，衡水中学，英才街。

仅仅300米长的小街，104张头像贴画一字排开，意气风发、少年得志，恐怕没有什么能够好过此刻——金榜题名时。

他们皆是今年高考中的“佼佼者”，只消两个月的暑假，他们就会出现在清华、北大的新生大军中。而考入香港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等国际名校的77名学生甚至都没能一一露脸。

这已是衡水中学第14年在河北高考中夺魁，传奇一再被续写。在民间，它一度被称为“神一样的学校”。那么，传奇背后是什么？

变态的高考机器

5：30起床、吃早饭；6：30-12：00自习、上课；12：00-13：45午饭、午休；14：55-22：00上课或自习；22：10晚休……这是网上疯传的一份衡水中学的公共作息时间表。

学生从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开始，一直到晚间10点，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晚间放学到躺倒床上睡觉仅留有十分钟时间，高一高二高三学生分流吃饭，四分钟解决“战斗”。如果违反，将面临惩罚。

完全可以将衡水中学当作一个工厂，学生是流水线上的元件，教师则是组装元件的工人，每一分钟都被精确管理，学生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几乎为零。

在时间是一切的前提下，一切都被量化，必须做到360度无死角。

跑操口号的音量，上厕所的时间，吃饭的速度，甚至“能否带橘子进教室和穿短裤睡觉”等林林总总均被记入量化考核。

面对学生早恋问题，衡水中学可谓将量化做到极致，一旦遇到男女学生频繁交往，或“非正常接触”，会酌情量化扣除班级德行分。

周琳琳每次回忆起她2008年在衡水中学复读的日子，感情都难以言喻。发呆、吃零食、撕纸都会被记录，损失班级量化考核的成绩。有一天晚自习，她因为尿急未打报告去上厕所，就被巡视的工作人员记录下来，第二天上了黑板报通报批评，导致班级量化考核被扣掉一分。

除却班级整体学习成绩，纪律、宿舍卫生、学生德行都会影响考核成绩，而这些都与绩效评定挂钩，统计表格一旦公布，任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落后的人。

与高考工厂挂钩的当地经济

衡水老白干、衡水湖、衡水中学，这是当地人眼中的衡水“三宝”，而以衡水中学为代表的教育品牌，正实实在在地为当地经济做出贡献。

每年涌入衡水各色数目庞大的参观考察人群和外地学生，场面足以用“震撼”二字形容。据衡水中学一名办公室主任透露，每年来衡中参观考察的外地人员约有2万人次，而据不完全统计，从2003年以来这些外地人员已经超过了17万人次，光是600元的参观费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更不必说这些外来人口给当地宾馆、消费等方方面面所带来的效益。

衡水市GDP长年徘徊于河北榜尾，但衡中却撑起了“教育名城”的所有名声。

距离衡水800公里之外，是安徽毛坦厂中学，一度被国外媒体称为“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盛名之下，确有其实。与衡中一样，学生的时间被无休止的课程和重复的测验所占据，除了睡觉，每天只剩两次30分钟吃饭和1小时休息时间。

这座常住人口只有5000人的小镇，在开学期间人口总数却可多达5万人以上；巨大的教室依然人满为患，教师必须通过扩音器才能给学生讲课。

教育撑起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当地的经济紧密围绕复读学校展开。仅复读学费一项就接近50000元，几乎是安徽省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三倍。颇有经商头脑的当地人将自己的房子出租给前来陪孩子复读的家长，每年租金约为8000到20000元，这对于一个像毛坦厂这么大的中国城镇来说，可谓天价。

全国各地都可见的卡拉OK厅和网吧等娱乐设施在这里是被禁止的。而散落在街头的商店、饭馆以及形形的理发店、银行、超市皆因毛中而生，当地政府将整个镇子的资源——包括警察——都作为“毛中”准军事化复读品牌的后盾。

学生上课时，整个镇子迅速冷清下来；中午放学时，周边饭馆则火爆非常。为了讨个口彩，在这里，“状元店”“学府路”比比皆是。

畸形与异化

热闹的英才街上，高考状元们意气风发，这是衡水中学的面子。

吊诡的是，在1977年至2013年这36年间的高考状元，几乎没有一个成为做学问、经商、从政等方面的顶尖人才，他们的职业成绩远远低于社会预期……

这些所谓的“高考圣地”，被他们的学生形容为“人间炼狱”，在衡中和毛中锻造过的人，通过网络宣泄着他们对母校的复杂情绪。周琳琳说：“那本来是我最美好的花季雨季，但却在无休止的做题与复印纸般的日子中消耗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考。我甚至不知道在毕业后要做什么或从事什么工作，我唯一关心的是进入一所一流的大学。”

衡水中学和毛坦厂中学只是中国万万千千高中的缩影，湖北省孝感一中高三“吊瓶班”轰动网络；“不怕苦累，视死如归”的口号豪气干云天……一直以来，围绕这些“高考工厂”的质疑和其获得的成就一样巨大，以半军事化管理、绩效量化等现代公司管理手段为特点的“衡水模式”被许多中学屡屡效仿，一边被捧作济世良药，一边又被斥为应试教育的复辟和滥觞。

以分数论英雄，注定会制造一大批“分数的囚徒”。这些高考工厂时时刻刻隐喻着中国高考的畸形和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