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老阴山巅的锡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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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为张从明写点文字性的东西，但却一直难以下笔，因为他太平凡了，不像笔者所认识并曾经采写过的那些影视明星、文化艺术界的名人那样耀眼。当张从明行走在茫茫人海中，与人们擦肩而过时，人们不会留意他，更不会去追问他姓甚名谁，直到他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被人们所叹时。
是的，多年后的今天，当这个因盛产大锡而闻名世界的都市里，300多辆的士在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的奔跑时，人们从报纸或广播电视里知道了张从明的名字。从默默无闻到为人熟知，这是一段何等刻骨铭心的经历啊。回忆10多年往事，张从明依然感慨万千……
初尝下岗七味
那似乎是一个早晨，当张从明按部就班去车队上班时，领导告知他从次日起就不必再来上班了，言外之意就是他下岗了。“下岗”一词，张从明只是早先在看电视或报纸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或看到的字眼，谁料想他竟然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他妈的!”张从明狠狠地一拳打在墙上，玻璃窗顷刻间便被震得沙沙作响――整整四年啊，在这漫长的1460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曾有过多少美好的憧憬啊。自从初中毕业被分配到劳动服务公司车队后，19岁的他就决心要在这个岗位上干出一番辉煌。他兢兢业业学技术，第二年便因技术精湛而受到领导看重，被推举为车队长。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之时，天不作美，公司因生存难以为继，困境中只能把五辆车出卖，一班职工只能各奔东西。
张从明每移动一步，脚下都仿佛坠着铅块似地沉重。昔日他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的烧烤摊，今天却似乎走了漫长的几个小时。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重重地坐在烧烤摊前的那条长凳上，习惯性地把手往上衣口袋里掏，竟然空空如也――平时一包烟足够他抽一整天的，今天仅仅半天就被他给消灭干净了。
“吃点什么?”老板娘见他坐下，立刻用一口地道的个旧方言热情相迎。“来一瓶苞谷酒，十块臭豆腐，另外再给我来一包‘红河’烟。”
香烟很快递到了张从明手里，与此同时，一瓶苞谷酒也摆在了他的面前。张从明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边喝边吃起来。
此时，一个身穿皱巴巴西服的男子，带着几个全身染满红泥，讲一口外地方言的人走进烧烤摊，坐在了张从明的对面。这些人是刚从锡矿山上挖歇工后，来吃中年饭的。
男人几口酒下肚，再生的人也是朋友，海阔天空可以聊。“哎，老板，是不是又挖到富矿了?”张从明喝了一口苞谷酒，向对面身穿皱巴巴西服的男子问道。
“我是什么老板哟，无非是个小工头而已。唉，我一直想当个老板，但是太难了，个旧老阴山太高，而老阳山太矮，所以个旧自古以来就是阴盛阳衰，没几个男人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个小工头无意中所说的一句酒话，竟如针尖般深深刺痛了张从明的心。想当初，血气方刚的张从明就是想在车队里干一番业绩，让世人看看个旧并不是阴盛阳衰，个旧的男人也同样能干得出名堂来。他不禁向小工头说起自己的境遇，未了，他忿忿然地喷着酒气说道：“问题是我得先找个地方干出点什么名堂来，让世人看看个旧是否真的阴盛阳衰。”
临分手时，那个小工头仗义地拍着张从明的肩膀，很豪爽地对他说：“老表，我很同情你现在的这种境遇，但我却给不了你什么帮助。这样吧，你不如和我一块去矿山上挖锡矿，说不准以你的这种聪明和胆识，明日一天你就能如早先的赵老祖公那样，挖到富矿而衣锦还乡呢!”
张从明望着远方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曾有过这种打算，虽然去挖锡矿似乎真能一夜暴富，但斟酌再三，我感觉自己并不适合那种营生。”
“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你。既然我们今天在酒桌上成为了朋友，我倒可以提供些信息给你参考。”那个小工头对张从明说道：“年前我走了一趟广州，我认识的一位做皮鞋生意的朋友干发了，只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创下了万贯家财。广州那边做皮鞋生意太火爆了，你不妨亲自去考察一下，然后把那边的皮鞋批发到个旧来卖?”
这似乎是一条极好的信息，张从明在内心里想。他于是和小工头互换了彼此的姓名及联系方式。
数日之后，张从明果真怀揣七八千块钱坐上了由省城昆明直达广州的列车。刚到广州他就找到了那位做皮鞋生意的朋友，向他批发了一万多元数百双高档皮鞋，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俗话说，错走一步棋，满盘皆输。张从明原以为这批高档时髦的皮鞋，在个旧销售时也会如广州那样火爆。没想到，皮鞋摆在店铺里数月，竟无人间津。倏忽间，他从当初的希望之巅，跌落到现实的尘埃，市场的无情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他淋了个彻骨冰凉。直到那时他才醒悟过来：这里毕竟还是比较偏远的西南边陲，那种现代化花花绿绿大都市的高消费，这里承受不起。沮丧之余，他只能把那批皮鞋大降价处理，亏损了7000多元本金，买到―次教训……
是从此一蹶不振偃旗息鼓，还是来一次凤凰涅?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张从明必须作出认真的抉择。
张从明冥思苦想，那条环绕金湖的土路上，印下了他一圈又一圈的脚印。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毫无生气，毫无光彩地黯淡下去吗?台湾著名作家琼瑶女士曾说：“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制造故事，一种人只会看别人的故事。”以他的脾气和秉性，应该是属于制造故事的那种人。他目前的窘境，就仿佛没有接通氧气的焊枪，虽然在燃烧，但却夹杂着许多黑烟，不能喷射出强烈的火焰，割开坚固无比的块垒。那么，哪怕再苦再难，他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氧气，他会把自己所经历过的种种噩运、种种磨难，当成命运对自己的挑战与考验。他感悟：“天生我才必有用!”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张从明再次怀揣数千元南下广州。这一次，昔日的经验教训让他学会思考，他在广州的大街小巷里认真地作着自己的调查……
灵感总是瞬间产生的。那时他正在广州一条最有名最繁华的大街上踯躅，在他的前面走着一老一少，似乎有什么急事把手轻轻一举，一辆的士便戛然而致停在他们身边，待人坐进车内又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街尽头。就在那一刻，张从明停下了脚步，他举目仔细地一望――广州整条大街上，成百上千辆的士络绎不绝游弋着!张从明在内心深处责怪自己：这些天一直在繁华的大街上行走，那些的士每时每刻都会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自己却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那一刻，张从明想起了自己在锡都曾经见过的一幕幕：当地人要远行时，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步行一段路，然后还得去挤市区的公交车……
一个阴雨天，一个身背病危老人的青年，用外地口音向他问道：“同志，人民医院怎么走?”当那个青年背着病人转身向医院跑去时，
一边嘟哝道：“唉，这么有名的一个锡都，竟然没有一辆的士的影子，我们以后不会再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那一刻，张从明茅塞顿开，锡都应该有自己的士!于是一个大胆的构想与宏图，在他的胸中仿佛放电影般有了雏形。数日后，张从明回到故乡，向亲朋好友筹措了6万多元，再3口上自己的2万多元，购买了三辆微型车，在锡都个旧市第一个干起了个体运输业。
总经理的坐椅并不遥远
寒冷的冬夜，当这个城市的人们都早已进入温暖而甜美的梦乡时，张从明和他请来的两个司机，依然还在迎着刺骨的寒风，驾驶着微型车行驶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中。他们几乎是从拂晓就离开了家门，饿了用车上的冷水就着吃几块压缩干粮，直到把最后一批货从郊区运到个旧城里，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张从明回到家，只能囫囵地在沙发上躺三四个小时，鸡一啼鸣又得驾车拉货去了。在那两年多的700多个日日夜夜里，张从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吃过一餐可口饭，但他坚信，付出与回报都是成正比的，付出得越多，回报也越丰厚。
跑运输让张从明赚了第一桶金，那些诱人的钞票让人垂涎。此时，家里人劝他把钱用来改善住房环境。是把钱用于盖房，还是用于扩大再生产?张从明也踌躇不决了。
毕竟，他们一家居住的房子已经风蚀多年，残破不堪，适当改善一下也无可厚非。然而，那些曾令他觑欷的画面，深深嵌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两年前在广州街头描绘的那个宏图，也令他不能忘记。张从明坚定了信念，要在锡都办第一个私营汽车出租公司。他卖掉了微型车，投资40多万元购进了数辆拉达车和夏利车。从此，个旧的大街小巷里，出现了招手即停的的士，极大地方便了外出办事的市民。1993年8月，张从明正式挂牌成立了“个旧市汽车有限责任公司”，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
公司成立之初，出租车只有17辆，到第二年发展到了140辆，1997年又猛增到290辆，至2001年已经发展到320多辆。1999年以前，锡都川流不息的的士以夏利车为主，自2000年以后，奔跑在锡都市区的的士一律改为了桑塔纳和富康车。2003年春天，当个旧市召开第二次文代会，特邀享誉中国文坛的白桦、毕淑敏、叶永烈、彭荆风等著名作家来讲学时，作家们纷纷乘坐了个旧的出租车后，都感慨颇多，叶永烈先生撰文道：“这里的‘的士’全是桑塔纳和富康车，如此档次全国少见……”
受到赞誉的张从明没有停下脚步，他是一个不满足于现状，十分有进取心的人。2002年10月，他投资400多万元建成一个3000多平方米的明大汽车销售中心，改变了锡都人买汽车要远上省城的局面，赢得了客户的欢迎。仅2003年就销售上海大众等各类汽车380多辆。紧接着，他又投资700多万元，开发了“个旧市贾沙丫洒底瀑布温泉度假村”，打破了个旧人只会盯着锡矿山发财的观念，为个旧调整产业结构，开拓旅游业开了一个好头，同时也给贾沙乡贫困乡的脱贫治富，带来了无限生机。
张从明出名了，锡都市民隔三岔五就能从广播电视或报刊上，看到有关张从明或是其公司的各种新闻，荣誉也纷至沓来：公司被评为“全国出租车行业文明企业”，他个人被评选为红河州第八届人大代表、个旧市私营企业协会副会长、市工商联合会理事长等。但张从明仍然没有满足，他先后到国内各地及美国学习、考察企业管理的先进经验，改进公司的管理制度，还成立了工会、党支部、团总支，增强了企业的凝聚力，公司从成立至今，共上缴国家税费2000多万元。
公司壮大了，张从明没有忘记回报社会。早先在锡都有两家糖业食品厂和瓶酒厂，曾经红火一时，后来因经营不善而亏损严重，面临倒闭，职工纷纷下岗而就业无门。张从明得知这一情况后，当即投资580多万元购买了两家企业，同时还建盖了厂房，购进了设备，成立了公司的下属分厂――汽车修理厂。目前公司的700多名职工中，就安排了下岗人员多达400多人，其余多为待业人员或学校毕业生等。
一天，张从明去医院看病，交费时见一名女青年坐在医院的长凳上轻声啜泣，只听一个老人对她说：“你没钱交药费，也不能总在这里哭呀，不能解决问题的。你还是回家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成钱，等你凑够了钱再来交也行的。”那个女青年抬起头来无奈地说：“我们家里早已贫困得一无所有了，我哪里还想得出找钱的办法呢。”
张从明听罢走过去，关心地向那个女青年询问：“你家在什么地方?你欠医院里多少医药费呢?”女青年望着他茫然地说：“我家住在乍甸乡下，我住院治疗的这几天，共欠了医院1000元。现在我的病虽然治好了，但这千元的医疗费，我何时才能还得清呢……”话未说完，又低下头大声地哭了起来。
张从明没有做什么考虑，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了那个女青年，说：“我这里刚好还有1000多块钱，你拿去交了吧。”女青年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自己，感动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而张从明把钱放在女青年手里后，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多年来，张从明做了许多好事，但他从不愿提及。
2003年对于张从明来说，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值得记住的一年，他被评为“全国青年带头人”。当他把那个闪光的大红奖状带回家时，他默默地站在卧室的窗前，深情地注视着这个36年来曾写下过自己风雨人生的城市。他激动得双眼有些湿润。是的，一个人下岗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志气与决心；一个人只要有志气与决心，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都能闯出一片新的天地！
2004年初春的一个午后，张从明登上了锡都有名的老阴山之巅。当他认真地注视着脚下这座以产大锡闻名的城市，这个曾被油画大师刘开渠先生喻为东方的佛罗伦萨的城市时，心里奔涌出从未有过的自豪。此时，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川流不息奔驰在大街小巷的的士，它们仿佛城市里一个不可缺少的音符，而这个音符是张从明用自己的奋斗补上去的。为了这个音符，他曾经历了多少的艰辛，不能不让他再次想起了多年前他下岗时的窘境，想起了创业之初的苦涩……今天，他之所以要高高地站立在老阴山之巅，就是要表明，他从未在阴盛阳衰的耻辱下苟且偷生，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是锡都男子汉，他没有辜负锡都父老乡亲对他的寄托与期望。
海拔2100米的老阴山之巅，狂风大作，哗啦啦吹得小树直不起腰来，只有张从明顶着狂风雄赳赳地站立在那里，一只雄鹰从云海深处缓缓飞来，围着他滑翔。此时，他就像这只雄鹰，经受了种种风风雨雨，不再惧怕眼前的狂风恶浪，并且随时都准备着去拼搏。因为他知道，之前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仅仅才是开始，未来属于他的路还很漫长，对于一个生活的探索者来说，开拓进取始终未有穷尽时。
作者单位：个旧市工商局办公室／个旧市矿山机械有限责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