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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少女放歌联合国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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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女儿,我没有死的权利

1990年11月23日,佳欢出生在西安,10个月大的时候,无法站立,我和她爸爸送她到医院检查。医生最后摇着头:“这孩子的病很难治疗,无论确诊是什么病,孩子都很难站起来,类似这种病的孩子一般情况只能成活到两三岁。”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般地击打着我!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和清澈的眼睛,我顿时悲从心起,泪如雨下。

后来经过数不清的医生诊治,女儿患的是先天性“脊肌萎缩症”――100万个孩子中才有一例,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此病的治疗方案。

而就在我满心悲苦无能为力的时候,另一场不幸又降临了。孩子她爸爸对女儿一天比一天疏远,经常唉声叹气,借酒浇愁,往日的恩爱在逐渐褪色,醉酒后的爱人面目全非……1992年4月,孩子她爸与我离了婚,剩下我和不到两岁的女儿相依为命。

离婚时,有人劝我别要女儿,因为她会成为我今后生活的累赘。但我舍不得我的女儿,她在不谙世事时已经被爸爸抛弃,作为母亲若也不要孩子,我这一生还会安宁、快乐吗?

哪怕再苦再难,我也要把女儿抚养成人!

但现实是,我当时一个月仅有200元钱的工资!孩子要吃饭,尤其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

为了摆脱困境,1992年我辞掉工作,毅然南下去深圳打工挣钱。

我开过餐厅、美容店,做过业务员,干过近20种工作,有时甚至同时打两份工。与此同时,我抱着女儿四处求医,足迹遍及10多个省市,辗转了数不清的医院。可是,几年下来,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女儿的病情却毫无转机。

有一段时间,我开的餐厅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房东催房租,治病没有钱生活无着落,背井离乡几年依然一无所有。早已疲惫不堪的我只觉得自己的坚持已接近极限,一种可怕的绝望感猛然袭来……

一天夜里,我终于狠下了心,满含泪水对着熟睡的女儿哭道: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走了!下辈子别做我的孩子了,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随后我拿起一瓶“敌敌畏”就猛地往口里倒!可上帝并不急于要我,才喝了一口,药味就让我一阵恶心,骤然作呕,药水一下被吐了出来喷在地上……惊醒的女儿见了妈妈的样子,惊恐不已,大哭起来,却伸出瘦小的手为我擦着眼泪:“妈妈不哭,妈妈不哭。”于是,母女俩抱在一起放声哀号……

抱着可怜的女儿,我深深地自责起来。我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女儿呢?她今后依靠谁?谁还能像我一样珍爱她?――我猛然发现,死,很简单,但因为我是母亲,我便不再有这个权利!

女儿吞金自尽

经过无数次的寻医问药,我最终不得不接受了残酷事实:我的女儿只能终身与轮椅相伴。

还在两三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女儿的音乐天赋,不仅音域很广,音色也不错。我买来电子琴和卡拉OK光碟,还给孩子请来音乐老师教声乐。

但对于一名“轮椅姑娘”来说,学习声乐其实是异常艰难的。小佳欢的一举一动,稍稍用劲都要人帮助,她柔弱的身体难以承受用气发声的力量。

要练习发声,就必须练好身体。从6岁起,我让女儿开始每天在地上学习爬行,几年来,手掌和膝盖磨出的厚茧足有半个鸡蛋大,由于长时间用手撑地,双手掌骨竟撑变了形。练了爬行,再练站立。女儿的腿是萎缩的,第一次被强迫站立她就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妈妈!妈妈!”一两秒钟她便痛得泪汗交织,当我把她从支架上解下来,女儿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做妈妈的只好默默转过身去抹眼泪,但第二天必须继续训练!

就这样,在无数次撕心裂肺的哭嚎中,佳欢的腿开始有了力量,几年以后已经可以在支架的帮助下站立两个小时。为增强肺活量,佳欢9岁时又开始学习游泳。

我为女儿制定了严格的身体训练和文化学习时间表,女儿每天在保姆的监督下练习举哑铃和丢沙包,这些动作对别的孩子可能是一种快乐,但对于小佳欢来说却是深深的痛楚。

身体的痛楚和精神的寂寞过早地压在了女儿弱小的身上,她眼看着我像疯狂的陀螺般工作、赚钱,然后再给她买来无穷无尽的痛苦,小小的心灵在不知不觉中囤积了悲怆。不知何时开始她萌生了轻生的想法,她决定用自己的死还给妈妈自由,也给自己解脱。

一天,女儿偷偷吞下了一条金项链。她看过《红楼梦》,她知道尤二姐就是吞金自尽的。

女儿躺在床上静静地等死。但她毕竟还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她问保姆:“吃了金子就可以死了吗?”保姆发现她脖子上的金项链不见了时,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哭着打电话给我……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哆嗦着赶到了医院……

女儿救过来了,我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对孩子的教育方法:难道我错了?这么多年我含辛茹苦,不都是希望孩子将来能够独立、快乐地生活吗?为什么孩子还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呢?

经过思考,我终于明白,女儿已经开始懂事了,应该让她明白,她年纪虽然小,可也是有责任的,她是妈妈的精神支柱,是妈妈坚持不懈努力的动力,这样她才能有责任感,才能严谨自己的行为。

那天晚上,我和女儿进行了一次长谈,把多年积压在心底的话都痛快地说了出来。我对女儿说:“你不是妈妈的负担,妈妈为你的聪明勤奋而骄傲,要是最爱的宝贝死了,妈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女儿彻底体会了妈妈的用心,我们母女的感情也因此更深了,心真正紧贴了。

女儿深情地抱着我说道:“妈妈,你上半生养我,等我长大了就养你,绝不让你再这么辛苦了……你是我亲爱的妈妈,也是我的朋友。”女儿的话让我好感动!

母女成朋友,谈性、也谈爱情

我们不仅是母女,也是朋友,我们常常推心置腹交谈,从生活到工作,无所不谈,甚至还一起讨论性和爱情。

像所有好奇的孩子一样,有一次女儿向我问起关于人的“来源”。女儿告诉我,同学的妈妈说,每个孩子都是父母深夜到外面去玩的时候“碰巧捡来的”。我一听哈哈大笑。女儿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呢?你不会说我也是捡来的吧?书上说是什么受精卵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告诉女儿,任何一个孩子都不是什么捡来的,而是两个男女相爱、结婚,经过性生活使和卵子结合在一起,形成受精卵,在妈妈的子宫里孕育成长……女儿似懂非懂,好像还是觉得很抽象,于是我就和她一起上网。有关这类教育的网站很多,图文并茂,能让孩子知道什么是生殖系统,什么是性,什么是受精的过程,什么是孕育以及什么是艾滋病……

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每个家长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我认为,不能因为放不下家长架子而给孩子虚假的谎言。勇于承担责任,勇于改正错误的家长才是儿女敬佩和学习的榜样。

我与女儿不仅是朋友,也做“同学”。这几年,我念了新加坡国立大学企业管理的短期进修班和中山大学的MBA课程班。我送女儿去参加电脑学习班,让她学好之后回来教我,然后我们一起上网,她也非常乐意做我的老师。我对她说,我们报个班非常值得,一个人学习之后回来教给另一个,这就等于学费打了五折。女儿非常有成就感。

许多父母都担心孩子读课外的“杂书”会耽误时间,但我不这样看,我告诉她哪些是好书,必须精读;哪些是一般的书,可以泛读;哪些是有争议甚至是坏书,应该用批判的眼光去读。在书的世界里,女儿张开想象的翅膀,自由地翱翔;在书的世间里,女儿结识了李清照、莎士比亚、高尔基……体会了各种不同社会的人的经历和思想,她悲伤着、喜悦着、感动着,对事物的观察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也不断地增强。

放飞女儿的音乐梦想

因为身体的原因,上学自然成了横在女儿面前的一道障碍。

“不能上学,那就自学吧!美国的海伦・凯勒一岁半就失聪、失明,没有上一天学,但她后来成了著名作家、残障教育家。你比她幸运多了!”每当女儿为不能上学而感到沮丧的时候,我就这样鼓励她。我鼓励女儿从广泛的兴趣中发掘自己的长处,引导她学习电脑、财务、语言、文学等多方面的知识,每走一步,既不超越她的实际能力,也不因疼爱而放松要求,我的愿望总是和孩子的理想达成一致,让她心甘情愿地追求喜欢的东西,从不给她过大的心理压力。

随着女儿在音乐上逐渐出色,我帮她选择了新的人生目标:学习声乐,追求自己的梦想。2001年8月,在深圳团市委、深圳电视台等单位举办的“小金牛”艺术表演大赛上,她荣获了声乐类儿童组银奖;2003年,她又在第二届全国大都市青少年英语艺术表演比赛中获广东赛区少年组银奖……

2003年10月,我从报纸上得知深圳著名的声乐教师刘颂的艺术唱歌中心在招收学生,马上把女儿送去报名,名师出高徒,女儿进步非常快。在2004年元月全国第二届大都市青少年英文歌曲比赛中,她获得了少年歌唱组银奖。2004年6月,她被破格批准参加在德国举办的第十四届国际舒曼声乐大赛,成为50年以来该盛会中年龄最小的惟一的残疾歌手!再次不负众望,获得了主办方专门为她颁发的特别奖,并被授予“舒曼大赛使者”荣誉称号,以后每届大赛都将邀请她以嘉宾身份前往德国。

2005年5月,联合国为筹备成立60周年庆典活动,确定在中国“海选”演员。我又一次支持女儿去参加这一国际性选拔赛。

但这次参赛却非同一般,规格高,要求严,而且时间非常紧迫。为争取时间充分准备,我带着女儿从深圳来到了北京租房住下,让女儿接受专家的指导。她没日没夜不断练习演唱,好几次因劳累过度几乎晕倒。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决赛中,她凭借一首高难度的意大利语美声歌曲――歌剧《费加罗的婚礼》选曲《你们可知道》征服了所有评委与观众,从来自全国各地的200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一举获得了此次选拔赛少年组惟一的金奖,也赢得了前往纽约联合国总部演出的“通行证”!我们母女激动得相拥而泣……

庆祝联合国成立60周年全球文艺汇演规模庞大,共有191个国家的文艺界代表参加演出。2005年9月18日,作为中国艺术团的压轴节目,佳欢用母语演唱了中国歌曲《我和我的祖国》,赢得了在场观众和国际友人的热烈掌声。两天后的21日“世界和平日”,她的歌声再次博得了人们的喝彩!

演出结束,联合国国际交流协调与合作委员会(CCCUN)副主席珍安妮・温彻斯特女士拉着我的手说:“了不起!真了不起!坐在轮椅上的张佳欢唱得这么棒!明年我去中国,一定去看望你们……”

我曾经想过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女儿健康的双腿,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因为我的生命就是女儿的生命,女儿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没有女儿,我钟丽君就不是今天的钟丽君,女儿张佳欢也不会是今天的张佳欢。我们风雨兼程,相依为命,走过笑与泪交织的昨天,才发现,我们拥有两个坚强快乐的美好心灵,拥有两个各有特点成功互补的身体,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感谢造物主的神奇安排,感谢不幸让我们如此幸运,感谢痛苦让我们如此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