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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骨灰盒,8岁林静童节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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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青岛市一个普通市民家庭,父亲是一名技术工人,母亲由于患风湿性心脏病,常年在家养病。

在我眼中,父亲是一个自信乐观、责任心很强的男人。当年他明明知道母亲患有心脏病,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和母亲结了婚。民间有个说法是,患心脏病的女人,如果生个男孩,病就全部带走了,若生个女孩的话,病情就会加重。

父母亲结婚不久,母亲就怀孕了,她倒不是想着生个男孩就可以把病带走,而是认为作为女人,无论如何也要为丈夫生个孩子,就这样,母亲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我。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大度开朗,母亲善良淳朴,家里很温馨甜蜜。不过父亲爱好下象棋,常常和街坊邻居“杀”得天昏地暗,为此有时会遭到母亲的嗔怪。

或许应验了“生个女孩病就加重”的说法,随着我慢慢长大,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在我8岁那年的春天,父亲不得不带着病重的母亲去北京一家医院做“换心脏”手术。

父母走后,我被寄养在外婆家,那时我天天泪眼盼望着母亲平安归来。我记得父亲临走时安慰我说:“静静,爸爸妈妈走后,你一定要听外婆的话,等爸爸在北京治好妈妈的病后,就给你买一身花衣服回来,当作是‘六一’儿童节的礼物送给你。”

苦苦盼了4个月,母亲没有回来,儿童节却如期来临。那天同学们个个都打扮得像花一样,唯有我像株小草一样落寞孤独。我记着父亲的话,他说要在六一回来,带着妈妈,带着我的花衣服。

这时,叔叔突然来学校接我,要带我到火车站接妈妈。“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我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叫着。

到了火车站,却不见妈妈的影子,只见好多亲人围在一起哭泣。正在我迟疑时,父亲踉跄着走到我面前,将一个四方盒子递到我手里说:“静静,你的妈妈就在这里面……”

我一下傻眼了:“妈妈怎么会在这里?”“静静,你妈妈在北京去世了,这是她的骨灰啊……”带着哭腔的父亲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一下被吓傻了,抖抖颤颤地捧着骨灰盒里的妈妈,好半天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妈,妈妈……”我凄惨的哭声令亲人及过往的路人无不为之动容落泪。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在北京做换心脏手术时,不幸死在了手术台上。

没有了妈妈,整个家笼罩着悲伤的阴影。那段时间,我不分昼夜地呼喊着“妈妈”,梦里梦外全是妈妈的影子,每晚总是在想念妈妈的啜泣声中入睡……

为了把我养大成人,父亲不得已请了长假回到家里,一心一意照顾我,凭着他厂里发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生活费,我和父亲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原本开朗的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酷爱下象棋的他,再也不下了,到后来干脆把自己下了多年的象棋扔了出去。

每当我半夜醒来时,父亲屋里的灯一直还亮着,他一声声痛苦的叹息总是钻进我耳朵,刺痛我幼小的心灵。

母亲的去世让我渐渐早熟起来,在父亲面前懂事的我从不提及母亲,而父亲也不再讲有关母亲的任何话题。我和父亲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妈妈的思念,抵御着痛苦回忆的侵袭。

为给母亲治病,父亲欠下了不少债,这让我们父女俩的生活十分拮据。最让父亲为难的是,他开始被迫承担起另外一个角色――又当爹又当妈。父亲很快就学会了做饭,虽然他的手艺很一般,但我吃起来却是格外的香。

转眼间到了冬天,因为没有富余的钱买菜,我们父女俩吃得最多的菜便是“清炒白菜”,偶尔有肉时,父亲总是夹到我碗里,我们父女俩常常因为一块肉夹来夹去,让来让去,小小的一块肉,令人苦涩得怎么也吃不进嘴里,但同时却也能品尝到甜蜜。

父亲每晚都睡得好晚,他总是在我睡熟后不是为我检查作业,要不就是为我缝补棉衣。父亲很要强,不想让我在学校受一点委屈和难堪,为了练习针线活,他的手指不知被针扎破多少次,他把整整齐齐的针脚缝在我衣服上,令我感动、心酸不已。

为了省钱,父亲自己到煤厂拉煤球,有一次我看见了,赶忙找了根绳把自己拴在父亲车把上,我们边拉边唱着歌向家中走去,左邻右舍被我们父女俩亲密相依的情景深深打动。

没有了妈妈,我并不像歌中所唱的那样,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相反,因为父爱,我觉得自己是棵小树一样,在父爱的浇灌下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我10岁那年,几位亲戚来到家里趁父亲不在时逗我说:“静静,我们给你找个新妈妈好不好。”我以为父亲不要我了,就放声大哭起来。亲戚的话被刚进院门的父亲听到了,他一下就冲了进来,对着亲戚们生气地说:“你们说什么呢?静静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说完,父亲把我抱到一边红着眼睛说:“静静,爸爸不会找新妈妈的,爸爸这辈子谁也不要,就要你一个就够了。”或许是亲戚们的一句戏言,至今快20年过去了,父亲依然孤身一人。

父亲的爱犹如一盏虽然微弱却永远不灭的灯火,照耀着我人生最苦难的夜空,温暖着我成长路上的每一个白天与黑夜。

我上小学那时,到学校要走很长一段路,别的同学都要大人接送,唯有父亲要求我一个人来去来回。

那天,我走在放学的路上,天空突然雷电交加,狂风大作,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就在我害怕无助时,一把雨伞高高举过我头顶――是父亲。那一刹那的温暖,让我一下子想哭却又哭不出声来。

父亲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在我身边,后来我才知道,我每天上学,其实父亲总是尾随在我身后,用他深情、慈祥的目光一路关注着我的安全。他怕我被男同学欺负,怕我贪玩,怕我过马路发生意外……

我生在海边,然而我的童年却是苦涩的,忧郁的,因为母亲在世时病魔在身,父亲更是没有时间陪我到海边玩。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总是在周末拉着我的小手到温软的海滩捡贝壳,我和父亲常常赤足走在海边,迎着海风,哼着小曲,看波浪翻滚看夕阳西下的绚丽美景……

一个仲夏夜,父亲陪我在院里看星星,看萤火虫在夜空里飞舞。突然间谈笑风生的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看着满天的繁星,我忽然间特别想念妈妈。这时一阵微凉的风从背后袭来,父亲轻轻揽紧我的肩头,借着暗淡的灯光,我看到了父亲眼角的光亮。父亲温和地问我:“静静,是不是想妈妈了?”我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将头深埋在父亲怀里。“静静,想妈妈的时候,你就多看看星星,也许妈妈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瞬间我开始无声地抽泣,我在想,也许有一颗星星正是母亲注视我们父女俩深情的眼睛……

父亲对我的学习成绩要求很严格,记得小学6年级结业考试时,我因为淘气,成绩不好,那一次父亲狠揍了我,他边揍我边说:“我要你淘,要你淘,你要是不好好上学,怎么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父亲越打越狠,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痛。我哭着对他说:“爸爸,你打吧,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父亲扬起

的手嘎然而止,我知道他是多么舍不得打我啊,然而生活对他造成的不公和重压却让他无处发泄。

过了好半天,父亲走过来轻抚着我背上的伤痕说:“孩子,别怪爸爸……”父亲难过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那时起,我就深深读懂了父亲的每一滴眼泪,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成为令父亲骄傲的女儿。

但是年少的我,总是让父亲失望。考高中时,也是因为成绩不理想,我只能就读普通中学。拿回成绩单的那天,父亲没有骂我,他一声不吭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父亲的冷漠让我后怕,我知道自己的不努力再次深深伤害了父亲,我以为父亲不再要我了,不由得担心的哭了。见我哭得很伤心,父亲拉着我的手说:“静静,爱你是爸爸一生的责任,可是培养不好你,也是爸爸的责任,原谅爸爸只是一名普通百姓,没有太大的本事,爸爸恨不得你明天就能大学毕业,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是我懂事以来和父亲最深刻的一次对话,这次对话对我一生的成长极其关键,于是我经过拼命补习,终于在第二年,考上了青岛最好的高中――青岛一中。

仿佛一夜间,我在父亲眼里长大成人了,随着我越来越懂事,父亲开始给我讲一些做人的道理,他对我影响最大的便是,做人首先要让自己快乐。所以至今,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保持着快乐的心态。

一晃我已长至17岁,那时的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女”。每次别人夸我时,父亲的脸上总是绽放着自豪而又灿烂的笑容。

临高考前一个月,同桌有一天要我陪她去考空姐。原本是陪别人报考的,没想到我一进门,就被几个监考老师相中,经过严格的一试二试三试,我竟在数千人的报名队伍中脱颖而出。

我把这个梦幻般地喜讯告诉了父亲,父亲先是惊愕,然后摇摇头说:“静静,别和你老爸开玩笑了,你还是好好地备战高考吧。”“爸爸,是真的,我就差学校校长签字了。”看我一脸的认真,父亲当真了,经过几天慎重的思考,他终于同意了。

离开家到广州报到的那天,在机场,我和父亲依依不舍。就在我转身离去时,父亲突然将一个价值1300元的单放机递给我,那是我儿时就梦想拥有的礼物啊,没想到父亲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竟然为我买下了。我紧紧抱着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7岁成为一名空中小姐,这是令多少人艳羡的美妙事情啊,当我第一次穿着空姐的制服,第一次以特有的微笑为乘客服务时,内心有无比自豪,望着机舱外湛蓝的天,我的心醉了……

由于我在队里乖巧听话,加之乘务队改革,几个月后的一天,我破例“单飞”到青岛。那天父亲在机场接我,当我穿着天蓝色的空姐礼服扑在父亲怀里时,父亲微笑着激动得半天合不拢嘴,他只是拍拍我的不住头说:“我女儿真的长大了,长大了……” 空姐的待遇比较优厚,每个月我都能给父亲带回3000元,苦难、贫穷的生活自此离我们一去不复返。

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再次改变了我的人生。

有一天,一个组剧来南航找空姐拍一个广告,导演鼓励我试镜,没想到试完后导演特别满意,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优势在于脸小,很上镜。广告播出后,紧接着电视剧《马永贞》剧组便来找我拍戏,因为拍广告给了我很大的自信,我几乎没有和父亲商量,便辞去了令无数女孩梦想的空姐职业――我要当演员。

不久,我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在校的几年时间,我接拍了诸如《大脚马皇后》、《无敌县令》、《白银谷》等影视剧。我开始在影视圈小有名气。但父亲却从不看重这个,他在乎的只是我当演员是否快乐。在外人眼里,我是演员、明星,但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是她最朴实无华的女儿。每年春节我都要回家陪父亲过年,虽然两个人的春节有些清冷,但在父亲面前,我感觉到家还是那么的亲切,世上没有东西能替代我们父女间的感情。

那年春节,我和父亲给母亲上坟,在母亲的墓碑前,父亲低声对母亲说:“你放心吧,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这辈子我守着你们母女俩心满意足了。”

回来的路上我忽然想到,这么多年来父亲是多么的不易,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硬是将我养大成人,特别是我离开的这么多年,每一个夜晚父亲是多么孤单啊……

我决定让父亲找一个“伴”,也好陪他安度晚年。这年父亲过生日时,我抽空回到青岛,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那天,当父亲打开我送的礼物时,大吃一惊,那是一对金戒指。父亲用不解的眼神问我:“静静,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女儿送父亲戒指的道理呢?”我调皮地抱着父亲说:“爸爸,这你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你戴一只,把另一只送给你想送的人啊!”父亲的脸一下红了,说:“你这孩子,爸都这么老了,哪有心思送别人呢?爸爸不是告诉你吗,爱你是我一生的责任,爸爸不会给你找新妈妈的。”我反击道:“爸,你也不要太任性了,那只不过是亲戚们当时的一句戏言,你还当真了呢?”

任凭我怎样劝说,父亲怎么也不同意,所以至今那对金戒指依然放在家里的柜子里,原封不动。我想,父亲当年血气方刚、至今也是有情有欲的男人,可是为了抚养我成长,他一个人竟然熬过了这么多年,父亲为我付出太多了。

演员经常有状态低迷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父亲,父亲每次都对我说:“静静,你要是心里不畅快就回家看看,爸陪你看看大海,到海边走走,也许会好一些。”于是我经常回青岛,拉着父亲的手,慢悠悠地走在海边。父亲对我说:“静静,你知道爸爸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海边来走走,看看大海,我感觉人的一生就该有大海的境界,看得远,想得开,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似有所悟,原本想在演艺界拼个你死我活,争做“天下第一”的想法便荡然无存,心态极其地平和。

那次和父亲来到海边,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要是能给父亲在海边买套房子让他养老多好啊!

没多久,我就在海边为父亲选好了一套房子,并交了订金。谁知几天后,父亲竟然将订金退了回来。我不解。父亲便说:“静静,爸爸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其实再好的别墅也代替不了现在的老房子,因为这里是我和你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房子虽然破了些、旧了些,但是爸爸和你妈妈所有回忆都封存在这里,爸爸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我这才知道,原来爸爸不给我找新妈妈,不住新房子,原因就是他的心里一辈子惦念着妈妈。听着爸爸的话,我哭了,我觉得普通的爸爸在我眼里是多么的伟大,他对妈妈对女儿的爱或许早已超越高山,超越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