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相忘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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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愿意做一个小丑
我再一次跟丢了于流年。
我眼睁睁地看着于流年踏上了远处的公交车，还来不及追过去，公车就载着我的于流年一溜烟地一路向北远去了。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公车车窗上粘贴着的猩红色的站名，在暮色里闪着灼灼的光圈，刺得我眼睛生疼。
反光镜反射着暧橙色的光晕，流光溢彩，像极了于流年一次又一次成功甩掉我以后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是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亲眼看见的，他的笑，惊了年华，惊了岁月，惊了过往的流年。唯独可惜的是，那些笑容却是来自于对我的厌恶。
我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渐渐地由一个清晰可见的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掏遍了所有的口袋却只有一角，五角，一元的几个硬币，嘲笑般地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我踮起脚尖顺着道路两边的香樟树向远处望去，始终都望不到路的尽头。那些香樟，浸在黄昏温暖的暮色里，尽情地舒展若枝叶，呈一片墨绿色散落着跌落进我的眼帘，给沉重的心又遮盖上厚厚的一层阴影。今次，我失败得彻彻底底。
我喜欢于流年，这是自打他在六年后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缕里后小院里人尽皆知的。可是所有人也同样知道，于流年是不喜欢我的，甚至是有些讨厌我。尽管在这漫长的我跟踪他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对我展露过他那温暖了整个四季的微笑，甚至是看见我便厌恶地远远躲开，可是我仍然是装疯卖傻地忽略过时光里的所有哀伤，坚定不移地跟在他身后，浸在他的彩子里。
他不开口与我讲话，我便黏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讲着那些我自以为有乐趣的事情。他千方百计地躲着我，绕开我，我就小心翼翼地跟踪在他的身后，尽管我的话从来得不到他的回答，尽管我跟踪他每次都是被他成功甩掉，可是我却甘愿沉浸在他的时光里，画地为牢。
我固执地以为，总有一天于流年会转身，那他就会看见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我，不管是他讨厌也罢。嫌弃也罢，我只是想对他而言，变成不一样的存在。
余晖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刺痛了我的眼睛，就像是于流年于我而言，尽管并不是闪闪发光的青春少年，却依然会给我的心一种撕心裂肺的疼。我眯起眼睛张大了嘴巴，准备像往常一样以嚎啕大哭来悼念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张大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我那自以为无比悲怆的哭嘁，就被扬起的滚滚尘土呛得开始咳嗽起来。等我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时，心里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全部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眼前的马车用鲜红的油漆粉刷着：东洋马戏团。这五个鲜红色的大宇远比拉走于流年的那辆公车要可爱得多，喜庆得多。而最让我激动的是，拉车的白马无比专注地盯着北边，我立刻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自马的长脖子。
“大叔，你们是沿着香樟树往北走么’可不可以捎带我一段路?”
坐在最前排的大叔拧着眉头从车上跳了下来 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马车也就那么大的地方，车上只有我们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你说你坐哪啊?”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是于流年看见我时不住地抱怨“世界的小”是一样的语调。我换上无比傻气的笑容仰着头坚定地说 “我看你车上没有小丑的角色嘛!只要你肯拉我一程，我愿意做一个小丑。”
大叔喜笑颜开地冲着车里喊着 “伙计们，快给这丫头腾个地方坐。”然后伸出一双宽大厚实的手拉我上车。我在拥挤的马车上使劲地往窗边靠了靠，等马蹄嗒嗒地响起来，我开始头晕脑胀地不适应，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如同浸泡在泛着波纹的湖泊里，那些在眼眶里溢出的泪水，顺着脖子，肩膀，一直流到脚底。
你看，我是如此地喜欢蓿于流年。爱得太卑微，太疯狂，太用力，直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二、我漫长的六年是你的过往云烟
漆黑的夜晚，周围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片黑暗中。耳边是清晰的少年的酣睡声和嗒嗒的马蹄声，在漆黑的夜里发酵着。我摆紧了手掌抵在胸口，胸腔里依旧是翻江倒海地难受。一点点凉下去的是手心据不住的温度，一点点膨胀的是脑海里于流年挥之不去的身影。映像般的，不停地闪烁。
清早，我被坐在身旁的男生哗啦啦翻动纸牌的声音惊醒。见我醒来。他放下手里的纸牌抱起身边的金色小猴轻轻地抚摸着喂它吃坚果，一边与我搭话。
“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出远门，究竟要到哪里去?”少年的眉毛上挑蔷，好奇地盯着我问。
“去找一个人，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哈，是你喜欢的人吧!女孩子只有在有喜欢的人之后，才会变得令人不可思议吧?”
是喜欢的人。是我在流年里静止不前用心铭记的人；是我可以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就算是一直仰视着他的存在却依然喜欢的人：是即使他拒我于千里之外，却依然想尽一切办法，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的人；是即使他对自己信暂旦旦地说出了约定，却自私地把约定遗忘在流年里，自己依然虔诚地把这个过期的约定当作信仰的人。
所以，这些举动才会变得在别人眼里，是如此地不可思议。
等到黄昏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镇子。我兴奋地跳下马车，拉住白马的缨绳不肯放手，死皮赖脸地央求在此镇表演一场，我不知道于流年是不是停留在此，但是我却不魁放弃任何一个能找到他的机会。大叔剐开始阴着脸死活地不肯，直到牵着金色小猴的少年走过来劝说，才终被应允。
摆好场地后，少年牵着小猴圈蓿小镇敲铜锣招揽人群，我换上滑稽的小丑服装，在马车上往脸上涂抹一层又一层的油彩。我的工作很简单，只要在他们表演的时候负责在台下给观众们分发五颜六色的气球，并且要笑着对每一个人祝福说：“祝你幸福。”
演出开始后，我手里握紧了一大束气球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于流年的身影。此时手里紧握的，早已不再是一束轻飘飘的气球，而是我迫不及待想要全部塞进于流年怀里的，我所有的沉甸甸的幸福。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于流年在这个小镇，那么他的左手里，一定会牵着顾锦言。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们在一起。可是我却终究不肯相信，那个明媚如水的少年，会将对我的承诺全部遗忘干净。是我。一直在自私地不愿相信这一切。
尽管早已在心里反复地料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当我在人群中真的发现了那张眉目如画的笑脸和他怀里揽着的顾锦言时，胸腔内还是无法控制地开始抽搐。像是被人带走了所有的空气。我手里握紧的气球，就在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全部飞向了墨蓝色的夜空。
眼角滚烫的泪水把我拉回了裸残忍的现实，我一把抢过了于流年身旁那个小女孩的气球，语调已经变得含糊不清： “我把我的幸福，全部亲手交付给你。”此时的我，再也不能微笑着说“祝你幸福”，我没能那么坚强地笑出来，更没能那么伟大地对他祝福。只因他是于流年，我便失去了微笑的权利。
顾锦言看见我脸上的泪水，兴奋地摇着于流年的胳膊说：“流年。你看啊，小丑居然哭了。她一哭怎么这么丑 啊!”
我愣在原地，企盼着他能惊讶地嘁出我的名字。人群里发出的阵阵喝彩声淹没了我卑微的哭泣声，那一句“这是我等待你的第六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早已与顾锦言的目光交融，一起投向了台上的表演。
直到金色的小猴在使劲扯我的裤脚，我才回过神。李清辰把我拽到小镇的石桥边，从河里捞起水使劲地往我脸上抹，恶狠狠地说：“莫离，你没出息死了算了，不就是飞跑了几个气球么，又不会有人吃了你，有什么好哭的啊。明天我给你买一束新的，别丢人了行不行!”
那些飞走了的，不单单是气球。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全部幸福。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穿着黑色的魔术披风，脸上带着黑色的羽翼面具，肩膀上安静地坐着那只小猴。他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在湛蓝色的夜色里，明亮如星。
我推开他。转身跑回去拉住于流年。带着哭腔乞求地说：“于流年，别贪玩了，我们回锦城去好不好?”于流年被我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认出是我后，狠狠地甩开我抓紧他胳膊的手。厌恶地转身准备走。
“不准走，跟我回去!”我像是疯了一样地大嘁着，所有的观众都饶有兴趣地注视这一切。
“锦言在这等了我一天，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本来是出门散心。怎么你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等了你六年，你又怎么狠心丢下我。”内心的委屈和悲伤，幻化成了一片海洋，翻滚着。
“那是你自找的。你能不能别让人这么恶心?”他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地趴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牵着顾锦言的手离去，越走越远。
李清辰把我从地上拉起，背着我慢慢地向着马车走去。沉默良久，我听见了他发出的重重的叹息，小丑注定是得不到幸福的角色，你又何苦这么傻?
三、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当所有的人都开始虔诚地信仰自己终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王子时，我却自我画地为牢，跌进了于流年的时光里，万劫不复。
回到锦城后，我在学校的操场上拦住了于流年。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低声下气地问他：“你给我的那个承诺是不是永不过期?”
于流年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我给你承诺了?莫离做你白日梦了吧?”
操场上的同学慢慢地汇聚过来，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片刻，嘲笑声，谩骂声，一声声地砸了过来。我看着于流年笑得通红的脸，还有那些因为嘲笑而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蹲下蜷缩起身子，使劲地捂住耳朵。六年前，他仰起脸信誓旦旦地给我承诺，真真切切地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事情，现如今，却像是自己的一个白日梦。
围观的人群开始渐渐地散去，慢慢地在连廊上聚拢。我站起来，就看到站在远处香樟树下的李清辰。他的肩膀上依旧坐着那只安详的金色小猴，手里拿着一束五颜六色的气球，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枝叶，斑驳地散在他的周围。
他缓缓地走过来，头顶上雀跃着琥珀色的光芒，如同午后的梦境一样。
“莫离，你怎么还在哭，我不是答应送你新气球了么?哎，我就知道你这没出息的家伙一定会没完没了地哭，已经很努力地赶来了，居然还是晚了。”
他把气球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转身朝着学校后门跑去。那些悲伤，混乱，烦躁，该怎么奔跑，才能全部蒸发在这闷热的空气里。连同，那些就要溢出来的绝望。
李清辰找到我时，我缩在后门长满杂草的草丛里哭得不能自己。他静静地在我身旁坐下，轻抚着我的后背，唱着一首淡淡的日语歌。微风扬起他衬衣的衣角。在随风一下下地拍打着我额前的刘海。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六年前的黄昏，那个小小的少年，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扬起的杂草迷住了眼睛，却固执地坐在我身边，坚定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六年后若能相见，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最后，映在我眼睛里的，只剩下少年，一张泪流满面稚嫩的脸。
天像是一张黑色的丝绸布一样，完全黑了下来。我身上的衣服，在黑魑魑的夜色里荧光闪闪。那是我的自我欺骗方式，用荧光笔在校服上写满了于流年的名字，在黑暗里闪着的光亮，如同是被幸福填得满满的。这是我，乐此不疲的自我欺骗的方式。
李清辰注视着远方，良久才开口说：“我知道你丢失的不是气球，是你等待的幸福。我希望你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地活给自己看，忘记那个过期的约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请你相信，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旁的，不离不弃。”
周围一片寂静，远处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四、逃不出你给的悲伤
你说牵了手就可以算做一辈子的约定，可是为什么我牵起手的约定，终究是不能算情呢?曾经我们还是飞扬跋扈的小小少年，曾经满怀虔诚地以为我们紧握的双手，被赋予了神圣的爱情。
周四的晚上，我躲开了李清辰独自一个人坐车去了西城区，人民广场上有盛大的礼花在绽放。大屏幕里播放着《樱桃小丸子》，小丸子要出去郊游让妈妈给她准备一个饭团，可是她走了很久很久后却发现依然是在自己家的胡同里。悲伤突然铺天盖地地涌来，我也像小丸子一样的悲伤，绝望。为何我走了很远很久，却依然走不出你给的悲伤。那天我抱着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蹲在沃尔玛的收银台前哭得撕心裂肺。漂亮的收银员姐姐问我说，是钱包丢了么，我们可以帮你找的呀。我瞪着一双下过大雨的泪眼问，我把幸福丢了的话你们也能帮我找回来么?
我蹲在沃尔玛的玻璃门前抱着满袋子的糖果哭得泣不成声。人来人往的玻璃门前，所有人都像是于流年厌恶我一样远远地绕开走。我撕开糖果的包装袋，像是疯了一样使劲地往嘴里塞，嘴里塞满了糖果，那么心应该是甜的了吧。我不在乎路人像是看疯子一样对我指指点点，直到被那个熟悉的坚实的怀抱紧紧的在寒风中裹住了。
李清辰把我从地上使劲地拽起来，恶狠狠地对我骂着： “的胆小，懦弱。笨蛋，有事情自己不知道去问结果去问原因，就知道一个人躲得远远地哭。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个傻，这么笨，这么不爱惜自己女生。我他妈的为什么就是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你却看不见。我一天十二小时的远近地跟在你后面，你不管做什么我都纵容着你，为什么你就知道看着前面的于流年，即使他越走越远，即使他对你恶言相加，你都愿意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后，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李清辰阴着一张下了雨的脸，把我拖上了直通学校的公车。在车上，他把冻得瑟瑟发抖的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在我的耳边温声细语地叫我要学会坚强。我把头转向了车窗，看着这个城市里的灯火辉煌，看着深邃的夜空里绽放的烟花和街道上熙攘热闸的人群，都那么地与悲伤寂寞的自己格格不入。
路过草场的香樟树下，我看见了于流年高瘦的身影被夜色染成深邃的墨蓝还有倚在他胸前笑颜如花的顾锦言，心里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席卷全身。我呆呆地站在远处观望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像是午后慵懒的阳光，让人觉得无比的美好惬意。
我流着泪转身离去，李清辰却一个箭步地冲了过去，一拳把于流年打在了地上。我看着他们在一起厮打的身影，看着顾锦言疯狂地叫喊着。直到顾锦言带着哭花了妆的一整张脸使劲地过来拉扯我，带着悲怆的哭腔对我说“不能动手的，于流年的身体是不允许动手的!”“我求求你快让他们停住，于流年会死的!”“莫离，于流年会死的!”我才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我愣过神来问顾锦言说：“你说什么?于流年会死?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于流年拉起顾锦言准备走，可是我却在他的眼里看懂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顾锦言第一次挣脱开于流年的手，眼睛里还含着没有被风吹干的泪滴，她带着近乎绝望的哭腔对我说：“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知道盲目地喜欢他，你知道流年为了摆脱你近乎疯狂地折磨自己么?他有病在身却在一次次碰见你的时候躲起来抽烟，一个人躲在城市的角落喝得烂醉如泥。他明明喜欢你，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要狠心地中伤你，你傻么你?”
于流年上前想要阻止顾锦言再说下去，却被李清辰一把抓住：“你是该给莫离一个结果了。”顾锦言恶狠狠地看着我，像是疯了一样大喊出来：“你知道不知道于流年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才逼迫着自己不去喜欢你的!”
五、你的彼岸离我太远
我们四个人坐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在漆黑的夜色里，于流年明亮如星的眼睛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正视着我，缓缓地揭开了那些藏匿在时光里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事情全部要追溯回六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天，我不甘寂寞地跑出去找于流年玩耍，跑得太匆忙踩在了青石板长出的青苔上被滑倒，头部正好磕在了青石板的角上。等醒来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那时我每天躺在床上陷在一片黑暗里，一个人流泪祈祷着能够重见光明，能够再次看见于流年惊了时光的侧脸。
大约是一个月以后，眼睛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原来只不过是头部摔得间歇性失明。那时候，我在重见光明后欣喜若狂地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幸福里，每天都牵着于流年的手四处奔跑玩耍，却忽略了村里所有人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也忽略了于流年脸上就要溢出来的悲伤。
在我失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奇迹，却浑然不知外面的一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流年每天上午都会陪在我的身边，他就这样静静地在我身边陪我一整个上午。到了下午的时候，于流年就会去小镇后面的小山坡上给我采摘樱桃。那个季节，正值樱桃红得最灿烂的时节，我们小镇后面的野樱桃树上结得寥寥无几的樱桃，更是全小镇人们都渴望的。
可是因为地势过于险峻，所以也没有几个人会爬上山去采摘。我每天沉浸在每个日落都可以享受到的鲜美的樱桃甜腻里，听着于流年说这是他爸爸出差在外面买回来的樱桃，无比地心安理得。
阿爸和妈妈在我复明后的第二天早上。突然决定要搬去省城。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镇。那天清早，于流年端着一盘炸好了的金蝉来我家门口找我。我坐在门前的草丛里吧唧吧唧地吃着。他倚靠在我身边的树干上，头顶雀跃着琥珀色的光芒。就是那么一瞬间，我逆着光看着这个在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到无可替代的少年，看见他转过身背对着哭得泣不成声。那时的我，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是舍不得我。却浑然不知他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悲伤，和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悲惨。
“莫离，你能不能试着等我六年。如果六年后我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那是最后，在我上车前，他泪流满面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后来，我坚贞不渝地遵守着这个六年期限的约定。
那时候，我同样不知道的是，于流年在去给我采摘樱桃时，不慎摔下了山坡。那个坡虽然不是很陡峭，可是于流年却在冰凉的土地上昏厥了一整个夜晚。那时我还安静地在一片黑暗里沉睡，不知道外面的一切，不知道于家因为于流年的昏厥和我家结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恩怨，也不知道在于流年晕厥的时候才查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夜晚的操场上起了风，远处的街道上流光溢彩灯火辉煌，李清辰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滴。于流年如星般明亮的双眼就这样开始大雨滂沱。
“莫离，明明对你喜欢得无法自拔，可是我却必须把你推离我的身边。我多希望当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能活六年的时候，我的世界里的每一天都有你的陪伴。可是说服不了自己，我无法忽略我的不完美，我的病。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可是所有的事情让我们之间裂开了一条鸿沟，我想登上你的彼岸，可是始终是离我太远。远到我永远也无法跨越。所以，我只能压抑住自己的爱，狠狠地中伤你，让你离我远去，让你幸福。”这是在我虔诚地等待了六年后，这是在我疯狂地跟踪他所有的日子里，我听到最残忍的话。
李清辰牵起我的手，准备带着我离去。我频频回顾这个我深爱的少年，这个深爱着我的少年。因为知道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终将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去，因为不想让我再陷得更深，因为想让我可以永远的幸福，所以压抑着所有的爱将我拒之千里之外的少年。
于流年在第二天就办了休学，我找遍了城镇的每一个角落，他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任我哭泣呼喊，再也找不回。我瘫坐在城市的角落里，因为我心爱的少年离去再一次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痛苦。
黄昏。暖橘色的光晕洒在街道的十字路口，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站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里对着我浅浅微笑。在他肩上的金色小猴，冲着我使劲地挥动手臂。
很久很久以后的正午，我和李清辰都在大学的自习教室里午休。手机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滴滴滴”的响起，一个遥远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午后消毒水和西瓜汁的空气里，缓缓地传入耳朵。于流年故意压低的声音，还有清晰能听到的电影声。
“哈，在和女孩子约会么?”
“嗯，是的哦。”
“去了哪里?现在在哪?”
“才不告诉你，免得你又对我实行跟踪。”
我看着坐在我斜后方的李清辰，这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少年，此刻正趴在一堆习题集上安静地沉睡。傍晚的阳光，雀跃在他的头顶。呈现的是琥珀色的流光。
“不会啦，绝对不会啦……”
良久，那边是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幸福，或许不是能与你举案齐眉，长相厮守。而是我们能够确定，我们彼此喜欢的人此刻是无比的幸福。于流年的电话再也没有打过来，我也没有回拨过给他。我知道，此时的他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里，都一定会是幸福的。
那么，好吧。我们就此相忘于流年。忘记于流年的存在，也将彼此忘记在浩荡过往的流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