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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个工程师,人到中年赶上单位不景气,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回家赋闲。
可总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家里还有我这个上中学的女儿呢。于是爸爸四处应聘,可应聘了几次都没戏,他开始盘算着做点小生意。
周末的晚上,爸爸抱回来一个纸箱,里面是一堆黑不溜秋、蜂窝状、巴掌大的石块。
我惊异地问他:“爸爸,这是什么东西呀?”
爸爸高兴地说:“这叫搓脚石,是我从一家杂品公司按1元钱一块批发来的。明天是双休日,早市人多,我到那里卖2元钱一块,这200块搓脚石能赚200元呢。现在人们生活节奏快了,路走得多,难免会患脚病。用了我这石头,祛病健脚,我也挣了钱,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妈妈在一旁泼冷水:“只怕并不那么好卖。”
爸爸胸有成竹地说:“这你不用担心,我算过账,这座城市有100多万人口,要是10个人里有一个人买我的搓脚石,那我就能赚不少钱了。”
“你净做美梦,哪会有那么多人得脚病呀?”妈妈说。
“是成是败,明天一去就见分晓了。”爸爸很乐观。
我兴奋地说:“哇,一天能赚200块钱,太好了。爸爸,您可以用这钱带我去海洋馆看看了,老师让我们观察大自然写作文呢。”
妈妈厉声道:“不行,以后咱家要节衣缩食过日子。你要观察大自然,可以到河边转转。”
我不高兴地说:“真抠门儿,我们班许多同学的家长都带他们去海洋馆了。”
妈妈说:“咱们不去,以后咱们要学春蕾班的孩子,人穷志不穷。你没看过《背起爸爸去上学》吗?这部电影中的男孩儿,人家多懂事。”
“啊?他是男孩,有力气。我可背不动我爸,我瘦得像林黛玉。”
“林黛玉怎么了?赶上你爸下岗,你也得练成傻大姐那么一身蛮力!”妈妈一点不近人情。爸爸在一旁说:“别吵了,出师未捷先内讧,你们这是要挫我锐气呀?”
第二天一早,爸爸将纸箱捆在自行车上便准备出发。我和妈妈商量好了,也前去为他助阵。爸爸见有我们两名女将同行,更是踌躇满志。
早市里已是熙熙攘攘,购销两旺。
我们在地上摊开一张塑料布,权当柜台,将搓脚石井然摆好。爸爸敞开他那浑厚的男中音,开始大声吆喝他昨晚编好的一套广告词:“瞧一瞧,看一看,最新上市的保健用品,火山岩做的搓脚石,物美价廉,经久耐磨,舒筋活血,兼治脚病。不管是鸡眼、汗脚、脚气,无不搓到病除,效果显著。快来买,快来搓,为了您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广,请您莫失良机,先搓为快!”
爸爸的吆喝声招来了许多围观者,他们观望品评。虽然才卖两块钱,却很少有人“慷慨解囊”,并不像爸爸在家设想的那么乐观。最后,有一位妇女犹豫了半天,终于买了一块搓脚石。当爸爸将卖到的两元钱递给妈妈时,妈妈很难为情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站了几个小时,我和妈妈很少跟爸爸说话,我们都羞于被周围人认出是卖搓脚石人的妻女,我们太虚荣了。
一上午的收获微乎其微,只卖出11块搓脚石,还交了3元税,净赚8元钱。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半天的所得。
爸爸的嗓子都叫卖得有些嘶哑,我小声提议爸爸买一瓶纯净水。爸爸闻言瞪了我一眼说:“我没那么娇气,哪能还没挣钱先花钱?”
中午,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怨说:“我脚都站累了。”
爸爸说:“去,拿块搓脚石搓搓。”
我说:“人家腿还酸呢。”
爸爸不耐烦地嚷道:“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你不会再往腿上搓搓吗?”
妈妈在一旁嗔怪他说:“你就会跟女儿发火,堂堂男子汉,连家都养不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嚷嚷?”
爸爸愣住了,他点燃一支烟,无声地吸。
第二天,爸爸起得更早,他骑上自行车又出发了。今天,他说要去公共浴池门口卖,也许那里生意会好一些。我站在窗前默默地为他祈祷,愿他不虚此行。望着他那略显苍老、沉重的背影,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