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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心放笔”批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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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对于金圣叹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生平研究、思想研究、文学评点研究;而对于其文学批评的研究,一向多集中于《水浒传》评点和《西厢记》评点,至于其散文批评几近被埋没,近百年来少有人系统研究。其实,金圣叹在散文批评方面出手不凡,于开掘中总结,继承中发扬,在古代散文批评领域中独树一帜,自成一家。金圣叹以先秦、两汉、唐宋文为主要批评文本,含思精切,妙阐幽微,随意挥洒,处处见“我”,形成其散文批评的主要特点:注重“真心”,将创作主体的心态置于审美主体观照之中,贵于从心地流出的真情至性,尤重散文创作艺术的分析鉴赏和理论总结,识见高超,颇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金圣叹;《才子古文》;评点;散文批评

中国古代散文的发展十分兴盛,成为继诗歌之后的又一大文类,在文学史中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和篇幅。然而,与诗歌批评十分繁盛相比较,中国古代散文批评显得比较逊色,专门致力于散文批评的学者不多见,专门的散文批评著作也比较少。在清代,诞生了一位思想卓著、文风犀利、著作丰盛的大批评家――金圣叹。其散文批评在中国文学批评史堪称独树一帜,识见高超,自成一家,影响深远。

金圣叹(1608―1661),江苏吴江人,名采,字若采,后改名人瑞,字圣叹,明清之际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性格狂放怪诞,思想激进,对封建社会的黑暗腐败极为痛恨,具有一定的叛逆性,后因“哭庙案”被清廷所杀。他的文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对《离骚》、《庄子》、《史记》、《杜工部集》、《水浒传》、《西厢记》等六部书的评点中,他称为“六大才子书”。在著书自娱的心理动机下,金圣叹将主要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小说和戏曲的评点中,他还批点了许多诗歌和古代散文。大约在明崇祯十四年前后,完成《天下才子必读书》的初稿。[1](P81)《读第六才子书法》第十四条云:

仆者因儿子及甥侄辈要他做得好文字,曾将《左传》、《国策》、《庄》、《骚》、《公》、《谷》、《史》、《汉》、韩、柳、三苏等书杂撰一百余篇,依张侗初先生《必读古文》旧名,只加“才子”二字,名日《才子必读书》,盖致望读者之必为才子也。久欲刻布请正,苦因丧乱,家贫无货,至今未就。今既呈得《西厢记》,便亦不复念之矣。[2](P12)

金圣叹晚年曾修订此书,又名《才子古文》,今存352篇。金圣叹的《才子古文》(《必读才子书》)是为了使自己的子侄辈能写出好文章而选批的。其文章大部分是短评,所以与其说是批评,倒不如说它有强烈的“选文”特征。其分量有十六卷,如以时期来分类,属于先秦、两汉的文章共计239卷,三国、魏晋、唐宋的文章共计113篇,总计352篇。从作家或是作品的选择范围来看,重要作家的作品和不太知名作家的作品,全都包括在内。以名著为主,而选录了《左传》48篇,《国语》28篇,《战国策》17篇(以上是节录)以及韩愈30篇,柳宗元17篇,欧阳修18篇,苏轼19篇。

一、评点之文如散文小品,精美性灵

评点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重要形式,广泛运用于诗、文、小说、戏曲等各种文体。评,是评论;点,是圈点。上乘的评点,在对文本的解读中随意挥洒评点者对社会、人生、艺术的感悟,理念之光闪烁于其中,是形象的又是抽象的,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是具体的又是超越的――在一篇篇艺术性极高的小品式评点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古典文学批评的魅力。金圣叹的散文评点就是这样的,其成绩犹当得到重视。

金圣叹《才子古文》的评点,文笔雄放,气势阔大磅礴,具有一般评点家难以相比的雄浑气魄。且看如下几例批评:

一篇文字,真如天外三峰,卓然峭峙。末忽转笔,变作天风海涛,可谓大奇已!(柳宗元《书箕子庙碑》)[3](P443)

迅如秋江,皎如秋日,旷如秋空。后贤精切读之,脱肉胎,换仙骨,真文家之宝也!(苏轼《荀卿论》) [3](P500)

文态如天际白云,飘然从风自成卷舒。人固不知其胡为而然,云亦不自知其所以然。(《苏轼《上梅直讲书》) [3](P515)

如崩崖,如断岸,如欲堕不堕危石,如仄路合杳,走出乃是前蹊;此为王介甫先生之笔。(王安石《泰州海陵县主薄许君墓志铭》) [3](P543)

这类评点继承了严羽《诗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等评点著作的传统,本身就是相当精彩的散文小品,语言精美,意境幽微,贵在性灵。

二、注重“真心”,强化作家主体意识

然而,金圣叹的散文评点含思精切,更多的不是这一类审美感觉的形象描述,而是在对作品精辟的解读和艺术鉴赏中表达自己的情志思想,提出自己的文学观点。

自刘勰《文心雕龙》倡《原道》、《征圣》、《宗经》,韩愈建立“道统”以来,宗经明道,几成散文的使命。金圣叹在批评文本上不分秦汉,无论唐宋,视野开阔;在思想上不以宗经明道为意,而是用“性灵”这副手眼来进行文学批评,不囿于道统,不拘于旧论,随意挥洒,“恣心放笔为文”[3](P450),处处见“我”。这形成了金圣叹散文批评的特点: 注重“真心”,将创作的主体性置于审美观照之中,文章表现从心地中流出的真情至理,尤其重视对散文创作艺术的分析和鉴赏。

在金圣叹的心目中,“真心”就是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作家所要具备的基本态度。察看金圣叹的散文批评内容,“真心”可以视为在散文创作上最重视的标准。“文字只要从一片心地流出,便正看侧看横看竖看,具有种种无数美妙,任凭后来何等人,含毫沉思,真是临摹一笔也不得也!”[3](P15)“欲作缠绵帖肉之文,须千遍烂读此文,非贵其文辞,贵其心地也。此文,只是一片心地。”(《左传》“子产论尹何”)[3](P47)这是说散文是将客观的事实,做正确的记录,而且包含以上所说的意义。即认为作家出自真心的文章,才可视作是有生命力的文章。金氏主张以真心为基础,去从事创作。

首先,金圣叹的散文批评,悉心探索潜藏于作品字面下的“真心”,挖掘字里行间的深蕴,善于从无字处见意,体会作者的深心。批语中多处可见“注眼看定”,“不知文者谓是……却不知是”,“细看”,“细读”、“细玩”等语。由于特殊身世经历,金圣叹颇有离经叛道的思想。这使得他的批评眼光异于一般封建文人,往往能够鞭辟入里,深掘作者隐藏于文字之后的人文信息,发人之所未发,见人之所未见。而这些,正是批评家金圣叹的评点能深得作者之心的基础。在《左传》“晏子不死君难”中,金圣叹在“臣君者,岂为口实?社稷是养。”这句话后批“妙言至言!一眼只注杜极也。”又在“故君为社樱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谁敢任之?’’一段后批“斩斩截截,磊磊落落,此等文字,与日月争光可也!”[3](P42)金圣叹从晏子这番言语中看到的,是《左传》进步的民本思想。看到这样的思想并推崇备至,如此批语不是一般批评者能道出的。李陵《答苏武书》的评点极精彩。这篇文章人多疑为伪作,金圣叹独能见作者因“不蒙明察”,故负“无数冤毒在心”,“一旦不能自含忍,于是开喉放声,平吐一畅”,由“看其段段精神,笔笔飞舞”,可以断定“除少卿自己,实乃更无余人可以。昔人疑其伪作,此大非也。”[3](P308)这样的批语,无疑肯定了敢于向封建帝王作不平之鸣的叛逆性。

其次,金圣叹的散文批评,有极浓的创作主体意识。他指出了创作契机与作品的关系,认为作者心中积累了许多对生活的理解和认识,故成一触即发之态,作品往往由此而生。在《战国策》“公叔非悖”一段总批中他这样体会这篇作品的产生:作者之心与所写之事“忽然相遭,油乎心动”,“借世间杂事,抒满天胸机”。故这段文章,只为“以不悖者为悖一句动情也”。 [3](P145)欧阳修《读李翱文》借感叹李翱在唐代能“忧道”而不为人知,抒自己此时忧时沉郁之情,金圣叹在“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事忧又甚矣!”句后批:“已上,全说李;至此,忽然转笔说今日,奇怪!”总批则说:“至后幅,竟纯自诉自己胸前眼前。”[3](P481)这就点出了此文是遇他人之题目,触发了自己对现实的感触。

三、总结散文创作艺术经验

金圣叹批点散文,本以教子弟文法为务,故尤其重视对散文创作艺术的总结,从多方面表现了他对散文艺术的审美观点。要点如下:

其一是“意之所拟,笔即随之”。即散文用笔艺术,妙在笔随意转,也就是须服从于内容的表达,根据各种不同的需要,有灵活多变的笔法。比如,有照事用笔,有照情用笔,有照理用笔。韩愈《答李秀才书》,金圣叹认为,“来书中意与答意,只后一行便了。”因为,“看他前幅,凭空请一李元宾作叙述寒暄。”这样的写法,不知者会以为大半篇幅似与题意无关,知者却能见出句句不离题意,故“可见文字曾无定态,意之所拟,笔即随之。”[3](P372)

其二是“文贵自然”,推崇“浑然元气之笔”。即在风格上,以浑然无涯为美,要求文章在内容和形式上都要给人以不刻意而为,不着痕迹之感。至于具体表现,则是章法上的排荡,不知起结。枚乘《上谏吴王书》并不针对吴王某一具体事件发议论,写来洋洋洒洒。开头一句:“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金批“此段凭空起笔”。文中又多次批“浑成一片”,“自然浑成”等语。总批则说:“亦不见其头,亦不见其尾,亦不见其转道递接,却自是浑然元气之笔。”[3](P312)金圣叹既赞赏文章结构的浑然无涯之美,也认为文章须有文眼,才能将精神凝聚于中。文眼,是文章精神的光点。对贾谊《过秦论》,金圣叹最欣赏其“疏奇之笔”,然而,是文眼将可能出现的芜杂之弊变为疏奇之美:“通篇只得二句文字:一句只是以秦如此之强,一句只是以陈涉如此之微。”[3](P197)这类评点,颇能道出文章章法的精妙。

其三是“精整不懈散”(曾巩《目录序》)[3](P539),这是金圣叹对散文章法结构艺术的又一总结,即不枝不蔓,细细密密。金圣叹将这样的章法叫做“细针密线,前后不差一黍”(《左传》“子产坏晋馆垣”) [3](P45)。“精整不懈散”要求无论笔法变化如何繁富,终不许前言不搭后语,要给人无懈可击之感。这就是金圣叹在柳宗元《潭州东池戴氏堂记》中所说的审美效果:“细察其中间,有无数脱卸,无数层析,无数渲染,无数照应:节节连络,处处合沓。”[3](P435)“精整不懈散”是极不易做到的,这其实是一种要求于通篇每一个艺术环节的谨严:“段段,句句,字字精炼,无一懈字、懈句、懈段(柳宗元《梓人传》)。”[3](P428)文章达到这样的境地,精整不懈散已超出了章法结构的审美范围,成为对文章整体性的艺术要求。

金圣叹认为一篇好的古文应具备四个特征。他在称赞苏轼《乐毅论》时指出:“说王说霸,乃如说家常事者,直是心地光明,眼光洞越,手腕迅疾,笔墨恬净,故能至此。盖四者之中,若少一件亦不得也。”[3](P502)为此,他又指出作家不仅要有识见,还应有胆量,有笔力,才能写出妙文和奇文。故批苏文云“妙绝!妙绝!谁有此识?即有此识,谁有此胆?即有此胆,谁有此笔?真是大奇、大奇!”[3](P505)又批李翱《答进士王载言书》云:“一看其数说古人文章,如数说家中盐酱;二看其心中有所欲言,手中浩然更不留笔。特表出之欲后贤恣心放笔为文也。”[3](P450)

“恣心放笔”就是要解放思想,不受一切条条框框束缚,这既是李翱文章的特点,更是金圣叹评点文字的最大特色。“金圣叹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以评点为生命的第一人”[4](P375),他“恣心放笔”批古文,既体现了先进的文学理念与思想,又是对中国古代散文创作艺术经验的归纳与总结,对于我们今天的散文创作和鉴赏也是有借鉴意义的。

参考文献:

[1]吴正岚.金圣叹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金圣叹.金圣叹全集[Z].曹方人,周锡山标点.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3]金圣叹.金圣叹批才子古文[Z].点校.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

[4]蔡镇楚.中国文学批评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5.

作者简介:

1.雷红英(1978―)女,湖北嘉鱼人,咸宁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新闻传播学、写作学的教学与研究。

2.黄兵(1978―)男,湖北咸宁人,文学硕士,咸宁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影视文学、20世纪中国文学与文化的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