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人生的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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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界上有一座每个人都想旅行一次的城市，那么在很多人心中威尼斯或许能排在第一位。导游书上这样毫不夸张地描述着威尼斯所拥有的吸引力：去过一次的人还想再去，没有去过的人则希望有生之年能去一次。对于去过两次威尼斯的我来说，不仅见证了导游书所言非虚，也体验了感觉完全不同的威尼斯。

威尼斯像“赋”

第一次，是2003年炎热的夏天。游人如织的旅游旺季，跟随一帮朋友沿意大利一路北上，最后一站是威尼斯。那一次并未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见识了罗马的宏伟，佛罗伦萨的精致，米兰的高傲，以及博洛尼亚的沉静，似乎威尼斯这个城市，就是为了浅薄地验证一切都是为了游客而存在的旅游之城。所有人的脚步，都跟随着指向圣马可的箭头，无论是曲径通幽的小路，还是蜿蜒向前的河道，最后都将你带向那个全欧洲最著名的“会客厅”。的确，威尼斯，它处处美丽，它惊艳无比。但你一定会有点厌弃它的喧闹，不给你留下任何漫步余地。你也不得不沉醉，站在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桥上，望向眼前难以置信的如画风景；站在圣马可广场上，看天空地面密密麻麻的鸽子群；停留在全欧洲最古老的咖啡馆前，看到美丽的情侣们在忘情地接吻……这一切，都不得不让第一次光顾的人眩晕，让人叹息：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尼斯；它太像你梦中的威尼斯，令你多少生出美得乏味的倦意。不由得令人想起阿城在《威尼斯日记》里所说的，威尼斯像“赋”，铺陈雕琢，好似满满荡荡的一篇文章，华丽亦可以是一种压迫。

我游荡了圣洛可学校的小广场，与伙伴们膜拜完丁托列托狂暴的50多张壁画之后走出教堂，一群年轻的艺人正在进行着表演。他们中的几个问或演奏着乐器，其中一个男青年高声朗诵，他们或许是在模仿古代戏剧的舞台角色，也或许是在进行即兴的现代艺术演绎。这一群年轻人，与其说他们是在街头进行卖艺表演，倒不如说他们是在真诚地取悦自己，取悦每一个围观的路人。他们的年轻，他们的开心，他们高声念诵的意大利语，都极具感染力，让我们这些完全听不懂的异乡客也融入当中。那是第一次的威尼斯……

感受视觉饕餮

第二次来威尼斯，是2007年的严冬。本以为冬日的威尼斯必定萧条、无趣，我却被狂欢中的威尼斯包裹出一身热气来。它的真实内涵，它的多彩姿容，它具有像舞台布景一样任由你即兴发挥的特质。

狂欢节中的威尼斯，人头攒动，比夏天还要热火朝天。火车上已经可以看见盛装打扮的各路神仙。随着涌动的人群到达圣马可广场，那里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在搔首弄姿，与威尼斯炫目的各色橱窗相得益彰。科雷尔博物馆前搭起了舞台，上演不同的戏剧和乐团表演。夏天高朋满座的最古老的弗洛里昂咖啡馆，也不得不收起桌椅，给游动的人群让路，人们追逐着戴面具的各色人等拍照留念，快乐无比。而我也爱极了那些假面，你永远不知道那不动声色的面具后隐藏着些什么。于是，你也变得快乐，忘记了自我。

这一次，我有幸游览了2003年曾经错过的学院画廊，那里有贝利尼、丁托列托、提香、提埃波罗、卡帕乔……乔尔乔内美妙无比的名画《暴风雨》。每一个看到它的游客，都会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它的色调和谐，颜色美丽无比，任何一个局部都无可挑剔。它是匆匆走过威尼斯的游客无法发现的瑰宝，你只有停留，才能发现这座看似虚华的水域蕴藏着这样美丽的艺术品，孕育了很多像乔尔乔内这样的天才大师。这一次，我再次游览了圣马可教堂，这座拜占庭建筑的辉煌代表，是威尼斯的荣耀，也镌刻了威尼斯的历史与信仰。而在地中海多雨的冬季，我站在水气氤氲的码头，也看到了与夏日风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威尼斯。

是的，威尼斯，给了我太多丰富的视觉饕餮。据说，威尼斯正是因为在极盛时忽然走向衰落，才没有像很多城市那样，在朝代更迭、盛衰交替之时耗尽气血，而像瞬间被掩埋的庞贝那样，留下了文艺复兴的华彩，将绚烂至极的威尼斯色彩存留至今。历史上，这个强盛的共和国曾经是科西莫·美蒂奇失势时败走麦城的庇护地，也是多少艺术天才未了又走的艺术殿堂。但是成就威尼斯艺术华彩的，终究还是那些长于斯的威尼斯人，达·芬奇、格列柯们，只流连于它一时的风韵，只瞻仰它瞬间的美景，而无意铸就威尼斯的荣耀。而乔尔乔内、丁托列托、委罗内塞、维瓦尔第，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的才子，哪一个不是不羁的威尼斯人，哪一个的盛名不是流芳百世令后人景仰。而又有多少像瓦格纳这样的天才，甘愿死在它水波荡漾的怀中，这何尝不是生命最幸福的休止。威尼斯，也确是这样一座异城。它以异数在文艺复兴列强中独霸一方，以独特的方式留存下昔日的浮光掠影，定格了五百年的荣光。如今，它已完完全全变成一座游客充斥的旅游之城，狭小街巷里库肩接踵，永远是熙熙攘攘的游客人群，永远是口中念着、眼中循着“圣马可广场”这一魔咒般地标词汇的水上孤城。它永远是热闹的，也因此永远在异乡人的叫嚷中寂寞着。所以，只有再次造访威尼斯的人，才会惊觉威尼斯是座怎样的城。它的浮华外表下，永远是一颗等待你沉静下来的怀古的心。它没有了昔日的强盛，也永远不是一座21世纪的海市。它一边是微笑着等待游客光临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圣马可大门，一边是沉默地在黑色阴影中等待知情人探问结局的贡多拉和迷宫一样的拐角街巷。

这就是威尼斯，如果你第一眼看上它，可能会厌弃它的商旅味，但当你再来拜访它，可能又会发觉它在华丽的外表中藏匿了太多隐秘的成分。它让浮夸的人浅尝辄止，也让深刻的人愈想探个究竟。这就像人生的嘉年华，你无法知道美丽的面具下到底是一张欢乐的脸，还是一副悲戚的面容。你也无法猜度它是否是真的肤浅，抑或假的虚荣。但是身处其中，你自会感到欢乐，为这份伪装而陶醉，为所有嘉年华下认真扮演着另一个自己的演员们而喝彩。这就是威尼斯，也只有威尼斯这样华美的背景，才配得上嘉年华的狂欢心境！

下一次去威尼斯，会有别的理由吗？是的，下一次，不再为威尼斯画派的色彩，而是去寻找阿城笔下的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