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选篇中各呈异彩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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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前使用的各版中学语文教材中，不管是大纲版还是课标版，交叉选入的《诗经》篇目主要是选自“国风”中的《关雎》《蒹葭》《君子于役》《氓》《静女》《无衣》和选自“小雅”的《采薇》，仅仅7篇，加上早先的《硕鼠》《伐檀》，总数也不超过10篇。正在全面推行使用的初高中新课标贯通教材，选入的篇目总计才4篇，而且这些作品大多以婚姻爱情为主题，其中塑造了内外兼修的淑女，朦胧神秘的伊人，思心萦绕的军嫂，单纯顽皮的静女，刚强独立的弃妇等一组女性群像，鲜活生动，各呈异彩，历来为人们所喜爱，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教学实践中，有必要引导学生在赏读体味语言、诗境之妙的同时，分析领悟其中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

一、内美外秀，令无数男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淑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是家喻户晓、出口成诵的名句，更成了《诗经》标签式的具有广告效应的诗句。这首中学语文教材中的传统经典篇目，为人们喜爱的原因除了那种回环往复、音调和谐、重章叠唱的节奏感和音乐美之外，更主要的是诗中塑造了一位内外兼修，令无数男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淑女，让人读之回味无穷。

“淑女”本来就指善良美丽的女子，是大众化的说法，并无奇特，然而加上“窈窕”一词，个性跃然，把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描摹得栩栩如生，内美外秀兼具。还是古人阐释得好：“美心为窈，美状为窕。”用在此处非常恰当而又巧妙地表达出了这种情境。这样一位具有外形美和心灵美的女子，再加上春天河边绿草如茵，雎鸠成双成对在水中鸣和嬉戏的场面衬托，以及在河边采摘荇菜，展示着女孩自然天性之美的情境点染，自然而然就会撩拨起少年男子的无限情思。古往今来，美丽的爱情总是充满波澜的，往往不能一帆风顺，“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逼真地描绘出了男子求之不得的痛苦情状，同时更是从侧面反衬出了这位女子的美丽动人与令人爱慕之处。

《关雎》令后人推崇的真正意义就因为这种少男少女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范式，“君子好逑”表明了诗中爱情的终极目标是实现婚姻的美满，不是男女短暂的邂逅和一时的冲动，具有着高扬理性的伦理道德色彩。“窈窕淑女”就自然而然成了人们对美丽不懈追求的心灵偶像和男子渴望美满婚姻的精神向往。“君子”与“淑女”本身表明这是一种与美德相联系的婚姻理想的结合。因此，《关雎》中这位内外兼修，令无数男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淑女，千百年来就无可挑剔地成了人们追崇的美丽健康、自然清新的典型形象。

二、朦胧神秘，让世人只能远观而无法近盼，却苦苦追寻的伊人。

当秦人的祖先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秦风・蒹葭》）这首华美感人的诗章，在以今天的天水为中心的甘肃东南部逐渐崛起，最终走向东方的时候，他们绝没有料到这首诗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令多少人心旌飘摇。特别是那个“在水一方”的“伊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抑或究竟是男是女？历来多有争议。其主人公性别难辨的悬念美感堪称是“朦胧诗”的发轫。多少年来没有人走近过她，更没有人看清过她的容颜，但她却总是令人向往，让人们心甘情愿克服重重险阻也要去苦苦追寻。诗歌通过对实景描写和想象、幻想的运用，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主人公对意中人的热烈追求和强烈爱悦之情。

《蒹葭》这首著名的抒情诗，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学士对其评价极高。西北师大教授赵逵夫认为：“这首诗是描写牛郎织女传说的，是以牵牛（牛郎）的口吻唱的，……诗的抒情主人公不断追求，但总是不能靠近水对岸，给人无尽的遗憾。这首诗描述了牛郎隔河追ぶ女的情形，所谓伊人其实指织女。”美丽的传说为诗歌注入了无比浪漫而充满想象的内涵。难怪这首诗一直被古今人誉为情真景真、风神摇曳的绝唱，是思心徘徊、百读不厌的杰作，在《诗经》十首“秦风”中以“最得风人深致”（《人间词话》）而自成格调。

朦胧神秘，让世人远观而不能近盼，却苦苦寻觅的“伊人”，千百年来只成就了人们精神视野中一个美丽迷幻的背影。或许这正是人类爱情本身蕴涵的永恒魔力和魅力！追求爱情的路途总是艰险漫长，必须历经一定的磨难，才能顺利到达彼岸，才能对心仪的女子表达真正的爱意。隔岸观景，雾里看花，可以让人想像得很美。也许，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距离产生美。水草的深处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感觉，升腾着爱情的欲想和生命的冲动，让人们不禁遐想万分。蒹葭，《诗经》里最令人心动，也是最令人心痛的随风飞扬的芦花，离爱情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却又朦朦胧胧，萦回在亦真亦幻的梦里，人们的灵魂不能轻易到达，心神却早已飞动起来。

三、思心萦回，忍受丈夫久役分离之苦，日夕闺思的军嫂。

出自《诗经・王风》的《君子于役》，通过女主人公的口吻写了一个妇女对在外服役的丈夫的无限思念。全诗塑造了一个思心萦回，忍受丈夫远役分离之苦，日夕闺思的军嫂形象。

诗中写这位妇女对丈夫思念的心理非常细致真实，每当她看到羊牛归来，自然会联想到久役不归的丈夫，她极力抑制这种“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思念之情，思念也无济于事，不如不去思念吧。但这又怎能做得到呢？她是那样爱着自己的丈夫，时刻都在惦记着他。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中，她只能以“君子于役，苟无饥渴”来寄托自己对丈夫的深情与祝愿。诗歌在“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君子于役，苟无饥渴”这种反复咏叹、赋法直陈中呈现了女主人公思心萦回的形象。方玉润说：“此诗言情写景可谓真实朴至，宣圣虽欲删之，亦有所不忍也。况夫妇远离，怀思不已，用情而得其正。”（《诗经原始》）

诗中的女主人公又是温存善良、勤劳朴质的。诗中选用了夕阳下山、牛羊牧归的场景，通过侧面烘托来触感，所谓触景生情，自然会引起一番愁怅，但她又把思念化为祝愿苟无饥渴，聊以慰藉，足可叫人体味这位思妇的温存了。同时，“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描绘了一幅多么和谐，多么宁静的乡村晚景！诗歌通过这几句刻画了日常生活细节，点染着思妇家庭生活的情景与妻子思念的气氛，在以乐写怨中折射出了她的勤劳质朴。

全诗没有一个“怨”字，而句句写的都是“怨”，它从一个侧面写出了繁重的徭役给千百个家庭带来的痛苦。这首诗在中国诗歌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鸡栖于桀下牛羊，饥渴萦怀对夕阳。已启唐人闺怨句，最难消遣是昏黄。”（许瑶光《雪门诗抄》卷一《再读〈诗经〉四十二首》）其中“已启唐人闺怨句”一句，高度评价了此诗在中国诗史上的开创性地位。可以说，从此诗开始，便逐渐形成了“日夕闺思”的原型和母题。

四、单纯顽皮，天真烂漫又羞涩多姿，让人荡气回肠的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诗经・邶风・静女》）诗中描绘了一位静雅温柔、天真顽皮的女孩子，与情人相约在城隅见面，当男子赶到时，她却偷偷地藏了起来，急得那男子抓耳挠腮。一个“爱而不见”，一个“搔首踟蹰”，把两个少男少女活泼、顽皮、逗闹、憨直的形象，通过逼真传神的细节描写，跃然纸上。静女“爱而不见”恰恰是她单纯顽皮、天真烂漫性格的个性化折射。

正当男子无计可施、急不可耐之时，她仿佛仙女一样轻盈地走了出来，给男子一份惊喜，并亲手赠给男子一支“彤管”，这无疑是爱情的信物，令男子不禁惊喜交集。“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因为这“彤管”是心上人送给自己的，所以他觉得真是分外美丽，不同寻常。这还不算，正当他拿着“彤管”沉浸在幸福之中时，静女又送给他一支柔美的荑草，这是她在放牧的时候精心采摘的。“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反映了男子的狂喜与幸福，不是荑草长得美，而是因为它是美人赠送的充满情义的厚礼，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逼真写照。

“爱而不见”“贻我彤管”“自牧归荑”通过细节、动作的描摹，写出了小女孩顽皮而天真、单纯而真挚的性格特征，活脱脱一位性情开朗活泼又不失天真情调的姑娘如现目前，一份浓浓的情意在读者的心里静静蔓延。诗是从男子一方来写的，但通过他对恋人外貌的赞美，对她待自己情义之深的宣扬，也可见出未直接在诗中出现的那位女子的人物形象，甚至不妨说她的形象在男子的第一人称叙述中显得更为鲜明。而这又反过来使读者对小伙子的痴情加深了印象。这份爱情不知会给人多少荡气回肠的回味，女子的恬静、典雅、活泼、羞涩都让人感知她的纯朴，成为人们久久喜爱的艺术典型。

五、刚强独立，发誓不作男人依附，告诫世人“无与士耽”的弃妇。

《诗经・卫风・氓》是我国文学史上最早最好的一首弃妇诗。诗歌通过一个妇女的哭诉，生动地叙述了这个妇女从恋爱、结婚直到被遗弃的完整过程，抒发了她的悲愤与怨恨，她的反思与决绝。

诗一开头写女主人公答应了氓的求婚。氓借“抱布贸丝”这个理由，装出一副“蚩蚩”的憨厚忠实的面孔，到女主人公这里来求婚。由于女主人公没有能够看破氓的虚情假意，便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礼数，勇敢地许下了“秋以为期”的诺言。这里不难看出，诗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纯朴、热情而又很幼稚的纯情少女。此后，“乘彼垣，以望复关”，这位少女就以灼烈的感情热恋着氓，一往情深：“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写出了女主人公热切地盼望婚嫁的情形，进一步刻画了她纯朴热情的性格。然而，对爱情如此专一执著的女主人公却遭到了遗弃，她对爱情的憧憬变成了自陷情网的追悔：“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是女主人公从自己被遗弃的遭遇中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她下定决心不再留恋过去，并告诫千万个姐妹，以免再蹈自己的覆辙。这里，诗人为我们展现了这位女子的深深后悔之情，同时也写出了这位女子性格中极为可爱的坚强的一面。

诗中抒发了女主人公对负心男子的怨恨。从“自我徂尔，三岁食贫”中可以看出这位女子结婚后一直过着贫苦的生活。为了获得真正的爱情和幸福的家庭生活，“靡室劳矣”、“靡有朝矣”，无论怎样的困苦她都甘心忍受，无论多重的担子她都承担，甚至连丈夫的暴怒虐待也毫无怨言，但尽管她如此地忍辱负重却依然未能摆脱被休弃的不幸命运，残酷的现实留给她的只是一掬辛酸的眼泪，是一幕凄惨的人生悲剧。更可怜的是，这位女子被欺回到娘家后，等待她的不是亲人的抚慰，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也找不到一点同情。

看清了氓那卑鄙毫拥牧榛辏于是她变得决绝了。“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一股怨恨交集的激愤之感油然而起。“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悔恨多于哀伤，决绝而不留恋，她对氓已没有什么企求，也没有半句哀告，更不存一丝幻想，有的只是对氓的愤恨和谴责。至此，诗人为我们成功塑造了一个由纯朴热情的少女，到忍辱负重的妻子，再到坚定决绝的弃妇的艺术典型。

总之，一部《诗经》，塑造了多少美丽的女子，因为教学的需要，姑且归纳梳理以上五类。还有如《周南・桃夭》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对未来怀着美好憧憬和向往的漂亮新嫁娘；有《郑风・有女同车》中“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的令人倾慕的秀外慧中、与众不同的美女；有《卫风・硕人》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被誉为“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的美貌硕人；等等。这些人物形象各具情态，异彩纷呈，值得同学们欣赏领悟，进一步提高文学鉴赏能力。

参考文献：

[1张金明，《中学〈诗经〉教学的点面整合》，《现代语文》2008年35期。

[2]赵逵夫等，《先秦诗歌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版。

[3]《陇上诞生的〈诗经〉华美篇章》，《兰州晨报》，2008年0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