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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你得承认,城市是有性别的。在我看来,荷兰小镇安娜・保罗娜(Anna paulowna),就是这样一座属于女性的城市,它仿如一个成熟婉约的女人,既沉静又不是妖娆,既平淡又偶尔绽放。
从阿姆斯特丹机场驱车1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安娜・保罗娜,这座北荷兰非常不起眼的小镇。像荷兰很多大城小镇一样,安娜・保罗娜随处可见潺潺的运河。这些大小不一的运河,让荷兰的小镇看起来温婉、袅娜了许多,走在街巷中常常被耳边的流水声软了心性。果然“上善若水”,润物于无声无形之中。如果说一座城市有了河流便有了灵性,那荷兰的大城小镇就都充满灵性。
安娜・保罗娜的非同一般,完全在于一年一度的“鲜花马赛克”节上。
鲜花马赛克 用鲜花绘制春天的图画
你见过玻璃马赛克,见过石头马赛克,但你见过真正的鲜花马赛克么?荷兰人对于花的热爱,真的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他们不仅养花爱花,培育新品种,更是想出了用鲜花制作马赛克的绝妙主意!
都知道春天花会开,都知道春天的荷兰五彩斑斓。但像安娜・保罗娜这样,全城总动员地用鲜花制作马赛克的城市,即便是在荷兰,也为数不多。安娜・保罗娜的马赛克节已有将近60年的历史了。每年5月的第一个周六,人们纷纷将自家制作的鲜花马赛克放到庭院、街头展览,并参加小镇的马赛克比赛。这一天,当地人称作Bloemendagen,意思是"花开的日子"。
为了“花开的日子”这几天,安娜・保罗娜的居民可谓“费尽心机”。每一年,小镇居民都要先选出组委会成员,然后由组委会接受居民的报名,并出面邀请花卉爱好者和专家组成评委会。马赛克报名的方式可以是家庭为单位的,也可以是街道为单位的,在决定报名的同时,必须将自家设计的图案、尺寸一起报给组委会,以决定鲜花的用量。
之后,报名参加制作马赛克的居民,还有组委会的人,就要忙好长一阵子了。制作马赛克的第一步,是先选择好要制作的图案,然后再准备背板。通常准备背板有两种方式,一是绘画,但这需要有独到的创意和一定的绘画才艺;二是直接用照片,将图片放大,贴于背板上。图案选好后,再根据图片上的色彩选择需要的鲜花。
有多种鲜花可以制作马赛克,但安娜・保罗娜人通常是采用风信子的。来到这里你会发现,除了郁金香,在春天的荷兰,风信子也是绝对的主角之一,是郁金香之外荷兰种植最多的球茎花卉之一,它们的色彩是那么丰富,真的仿佛是天然的调色板。风信子娇小的花朵能够比较精致地反映出马赛克的细节,而每枝风信子从花瓣、花根到花茎都可以利用,或许没有比风信子更适合做马赛克的鲜花了。
组委会在接到报名和图案以及尺寸后,会估算出需要的风信子的数量、种类以及颜色,然后将鲜花分发给每家每户以及每个参赛的街道。这些鲜花当然是免费发给大家的。一般马赛克会在节前一周3天左右开始制作。动手太早花会蔫儿,动手太晚,就有制作不完的风险。
鲜花马赛克的制作过程,其实相当繁复,不仅需要心灵手巧,更需要有足够的耐心,甚至毅力,还需要所有家庭成员的精诚合作。其实制作马赛克之前,处理风信子的过程也相当复杂,需要先对鲜花进行筛选,然后摘花朵、剪花根、分类、穿大头针……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就是繁复的拼接过程了:将每一朵花、每个花根、每根花茎,按照设计的背板,一一安放在应该的位置上……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就像用石料、玻璃、陶瓷等等,制作马赛克一样,这是一件非常精细、需要无限热情和耐心的工作。每一朵花每一颗大头针每一根花茎,都需要小心处理、精心放置。
每一幅精美漂亮的鲜花马赛克,都是一家人、甚至一个街道的人,经过这样的过程制作而成的。人们看到美的同时,真的必须了解人们为美付出的辛苦和代价。
很多人认为,那么娇艳的鲜花用来制作马赛克是暴殄天物。其实,那是人们不了解球茎花卉的特性。别以为制作鲜花马赛克是糟蹋那些鲜花,刚好相反,制作鲜花马赛克算得上是“物尽其用”。球茎类的鲜花在开过之后不久,需要及时收割,否则会过度吸收球茎的营养,影响第二年的花开。这些收割下来的风信子,就被小镇人用来制作马赛克了。
花开的日子:马赛克节上快乐多
没想到,我在小镇拜访的第一家人,就是鲜花马赛克制作的“制作名家”。
其实,我是看到他们家院子外挂着的“Bed & breakfast”才走进去的,因为我要在小镇找个住处。一个漂亮的、明显带着英国口音的小男孩,直接将我领到了一扇看起来像车间的大门口。没想到,推开大门进去,果然真的就是一个“车间”!里面十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忙着制作鲜花马赛克呢!
原来,这家制作马赛克的名气,不仅名扬小镇,还名扬世界呢。他们家甚至还有自己的网站,每年到了制作马赛克的季节,就会有很多人在他们家的网站上报名过来免费帮忙制作,报名晚了,还真的排不上队呢!我所看到的十几个人里,除了主人外,还有来自美国、英国、波兰的朋友若干,那个带我进来的漂亮男孩,就是跟着父母从英国专门过来参观马赛克节的!这真的是一个国际团队。不过人们合作得非常默契,车间里,有人摘花,有人穿大头针,也有人在做马赛克。此时,离第二天的马赛克节开幕只有一个晚上了,可是他们家的两幅马赛克都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有完成。露出的背板上,还能清晰地看到主人亲手绘制的底图,每一个分区里,都写这所需风信子的颜色。一群人一边忙而不乱地各自做着手里的工作,一边轻松地聊天,这场景十分感染我,忍不住想加入他们,而他们也十分大方地接纳了我这个远方来的新手。
他们一边给我讲授如何制作,一边跟我聊天。我身边坐着的,居然是一位来自波兰的准妈妈,她已经连续几年都来小镇参与马赛克的制作了,这一年虽然怀孕,但她跟丈夫两人觉得,春天小镇的美以及制作马赛克的过程,都是对孩子最好的胎教:对美的追求、对花的爱好、与人的合作的精神都会影响孩子的……漂亮的波兰妈妈说,她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女孩儿。我笑着对她说,你的女儿一定像你一样漂亮,并且爱花。
还是小院的主人提醒我说,他们家晚上没有房间,我要赶紧去找住处。我真的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院。没想到马赛克节期间,小镇的住处很难找,因为有很多荷兰外地、甚至像我这样外国的游客来参观。小镇上大小酒店旅馆几乎家家客满,我几乎有些快绝望地敲开我地址单上的最后一家,十分忐忑地问,有空房间么?看着女主人有些犹疑的表情,我直接替她回答了:没有!可是她居然回答:有,我们有一间空房,而且只有一间!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我放下行李,再次走进小镇。看到很多人家都在庭院里忙活着,为自家的马赛克做最后的装饰。他们制作的马赛克图案真是五花八门,有加勒比海盗,有荷兰足球队,有当地的歌星,甚至还有人制作了一副巨大的昂山素季的头像……最有趣的是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二十几户人家共同装饰这条路,他们甚至还搞了一个活动,让每位来参观的游客凭借各家制作的马赛克来猜主人的职业,如果你全部猜对,就会受邀参加他们的周末party,这实在是太有创意了!我一路走过去,跟每一家人聊天,猜着他们的职业,有画家有花卉专家,也有洗车工、自行车修理工……他们的快乐一直在感染着我,真心希望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无论生活在哪一家,无论他们的职业是什么,快乐仿佛都充盈着他们的内心,并传递给彼此。
鲜花小镇的中国评委
我找到的这家家庭旅馆,真的给我不少惊喜。早晨,在餐桌上看到一快橙色的蛋糕,旁边是女主人留给我的字条:女王节快乐!这块橙色蛋糕是女王节特别礼物! 正当我沉浸在感动中时,更大的惊喜正等着我呢!原来,男主人居然是马赛克节的评委!他手里拿着小镇大大小小几十家参赛的马赛克作品的名称、地址,而且还分门别类地列了好几组表格。他给评委会主席打过电话之后,兴奋地告诉我,他们同意破例让我坐上评委车,跟他们一起参观马赛克,并参与评审。不过,他说,“你只能坐编外评委,只许评论不许打分!”最后还郑重其事地对我有个要求,那就是不准对外泄漏评分的秘密!
于是,之后的一天时间里,我坐着评委的车,跟着他们一路参观,绕着小镇走了一圈又一圈。
“马赛克节”当天,小镇的街头巷尾,魔术一般多了许多马赛克,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花开的日子”,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小镇就是一个鲜花的海洋、欢腾的集市。树上挂的是花、庭院里开的是花,甚至运河上的小桥,都被鲜花装饰一新。人们不仅装饰自家的院子,也装饰门前的街道,街心的花园,乃至路灯、小桥。整个小镇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氛!时常看到一家人坐在庭院中,大人们喝酒聊天,孩子们嬉戏打闹,有些人家院子里甚至变成了二手市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即使再矜持的人,也会有融入其中的冲动。
那些制作精美的马赛克,远处看去,很难想象是用鲜花做成的!这家可爱的hello kitty,那家漂亮的米老鼠, 还有,这幅惟妙惟肖的世界名画……我简直有点目不暇接。其实,最让我感动的,常常是孩子们的作品。有一条街道上,所有人家的孩子们联手,将街道装扮得十分漂亮,而女孩子们各个都打扮成巫婆状,每每有客人过来参观,他们都积极地过来介绍他们的马赛克,用评委的话说,这样的制作,绝对会促进街道上孩子们的团结,教会他们更好地与彼此相处与合作。一路看下来,不得不说,荷兰人对花的热爱是发自心底的。他们用心养花,也用心制作鲜花马赛克。
评委们的工作十分认真,他们一丝不苟地给每一个作品打分。有时候认为装饰品、鲜花放置不合适,他们甚至会亲自挪动位置。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你很难想象这其实只是小镇居民自娱自乐的游戏,而冠军其实也没什么奖品。而我,常常忘记自己这个编外评委的职责,每到一处就拼命拍照,与人聊天、合影,也忙得不亦乐乎呢!
一天热闹的评比结束了,对于小镇上的大人们说来,花落谁家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们爱花,喜欢花,他们享受着全家一起制作马赛克的快乐,这就够了。而孩子们却十分期待评比的结果,我参加了儿童组的颁奖典礼,所有参与的孩子都得到了一个奖杯,还有一个小小的礼物,而获得儿童组第一名的孩子们,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庆祝蛋糕作为礼物。几个孩子兴奋地又唱又跳,而他们的家长说,孩子们为了这个马赛克付出了很多,单单剪风信子花就用了一天多的时间, 所以,他们要举家开party庆祝呢。
傍晚,我跟房东坐在鸟语花香的小花园里聊天。河畔的清风带着花香拂面而来。他们说,孩子们小的时候,自己家每年也做马赛克,回想起来,全家齐动员做马赛克的日子,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他们对我说,“我们像你一样喜欢旅行,但我们从不在春天出游”, 因为,“最美的春天在荷兰,在我们安娜・保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