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与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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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能力，与艺术的能力类似，只与人的精神修炼有关。

爱也是一种生存能力。

――弗洛姆《爱的艺术》

【背景】

其一：

常常，听到教师们感叹现在的有些孩子太冷漠了，向教师问问题的时候，只是把试卷向教师面前一放，然后就一言不发；抑或是想让教师给他辅导的时候，也是只考虑着自己的闲暇，而从不考虑教师的休息。

其二：

有位老教师私下说过一件伤感的事，他病了十多天，没有一个学生想到要去问候他。他反思这件事，认为错在自己。没有学生去慰问他，他并不在意；想到学生由此可能成为冷漠的人，他就觉得自己的教育不太负责任。

（王栋生《致青年教师》第197页）

【故事】

其一：

“你能帮她倒杯水吗？”

这个晚自习，我在七班坐班。下课了，我刚走到八班门前，被一个孩子拦住，讨论个问题。

回头间，我看到八班是英语老师在坐班，下课了，她还坐在讲桌前备课，手边粗长的水杯已经快见底了。教室里，一位熟人家的孩子正在玩闹着。

于是，我暂停了讨论，把那孩子喊到面前，我跟他的感情不错，于是直接跟他说：“请你做件事，好吗？”“好！什么事？”他眼睛亮亮的，笑着问。“看到英语老师的水杯了吗？”“看到了！”他用目光找了一下。“理解我的意思了吗？”我跟学生交流时，喜欢语言有思维跨度，让学生跳跃着理解。果然，他抿着嘴，望着我，笑着摇头。我轻轻地说，“帮老师去倒杯水，好吗？”“好！”他高兴地笑了。“真的好？”毕竟是让孩子为老师干活，如果他不理解，那真是不好。好在，“真的好！”他干脆地说！

第二天，我遇上了那孩子的父亲。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很理解：“你做得好！我平时也教他，要体谅别人，要主动帮助别人。他总是没有这个意识！你做老师的教他，当然比我们做父母的教，效果要更好！”

第三天，在八班的课堂上，正好遇到了可以对大家进行情感回馈教育的契机，于是我征求了那孩子的意见，和大家讲了这个故事。然后说：“各位都是做学生的，我们这些做教师的，关心你，爱护你，那当然都是应该的！但是，你们要理解，你们既有享受师爱的权利，其实也有回报师爱的义务。而且，正因为你有了回报，师爱才会更有动力与更强烈。回报师爱的方式当然很多，像给老师倒杯水，这样举手之劳的，就很适宜。当然，今天我想提醒的，倒不是回报的方式，更是回报师爱的意识。其实就如母爱吧！母亲之爱，当然是无私的，但你如果不想着感恩和回报，那你恐怕就是无知甚至是的了！同学们都沐浴在父母和师长的爱中，不过大家既已经是爱的接受者，还应该是爱的发出者。在被爱的时候，要想着去爱人。只有会爱人的，才会更被爱呢！而且，由认识到自己被爱着，到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回报爱我的人，在大家人生的道路上，也是一步不小的飞跃。譬如写作中，许多同学喜欢写父母如何爱我，家庭如何有亲情，这当然是可以的。但这只是平常的。如果你写，因为我感受着父母的爱，因此我在生活中，如何极力地去爱父母，你看，这样的文章，当然就是有深度了！”

于是，后来坐班的晚上，常常有孩子帮我悄悄地续茶。更有一次，我本来是泡着茶，哪个顽皮的孩子，居然把我的茶倒了，换上了一杯咖啡！

其二：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天一上课，我就说道，学生们都为之一振，纷纷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我。

“要不要听？”我故意吊一吊他们的胃口，果然，他们急不可耐地说：“要！”

“刚才我在楼下的时候，遇到了你们原来的雷老师，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噢！”学生们都很开心。雷老师是他们原来的语文老师，正是因为她身体不适，我才来到了这个班。“接下来她到哪里上班？”有一个女生紧接着问道。我用目光找到了她，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是说她到哪里上班？”我坦然地笑了：“我无所谓。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很喜欢你们班；虽然我很喜欢你们班，但只要学校安排，只要她身体许可，只要同学们需要，我随时可以再把班级还给她！因为我也喜欢我原来的班级啊！只不过，虽然她身体恢复很好，但要她目前一下子来承受两个高三班，恐怕是有难度的。所以目前她只是先上班，至于什么时候，分配什么工作，目前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我知道我们许多同学都挂念她，所以我和大家分享这个消息。还有，她今天下午两节课后会到我们办公室去，我想，好久没有见过她的同学课间可以去看看她。现在抱她还不行，不过可以拉拉她的手嘛！”学生们“哄”地笑了！

于是，下午课间的时候，我高兴地看到雷老师被学生们幸福地包围着。

其三：

“这是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

这是三年前的故事了。那时我做高一（1）的班主任。

是开学后一个月吧，是国庆节前放假安排。

“这次同学们回家要过六七天，特别是外地的同学，恐怕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后的回家。这次回家，老师希望你做一件特殊的事情：跟爸爸和妈妈好好地交流一次，讲讲学校生活中快乐的事情。注意，第一，要有意识地梳理一下，要跟父母讲些什么；开学后，你个人有什么成功的地方？哪些事情让你特别快乐？实在没有，我告诉你几个，一是我们班级，被评为军训优秀班级；常规管理竞赛优秀班级；我们班在庆祝教师节的诗歌对联比赛中，获奖人数最多，层次最高！我们班的每一个同学，都能够主动地到前面自我介绍！第二，要认真地跟父母充分地讲。为此，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也就是三个人都有空，然后坐下来，做个充分的交流。第三，要注意积极性。许多同学刚刚离家过集体生活，肯定有许多不如意。但是要注意，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也许只是随口一说，父母却要担心很久。做儿女的，尽量不要让父母担忧，要学会报喜不报忧。另外，其他同学进步了，我们有些暂时没有进步的，也要在父母面前，表现出积极的精神风貌，要自信和上进！最后，外地的同学，最好能够给父母带一个小小的礼品，想想父母最需要点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双袜子，价格不要贵，主要是个心意！争取让父母看到，我们大家已经学会关心父母了。让父母感受到来自于儿女的关爱与体贴，好不好？大家怎么做我不管，但是，请每一个同学都要记住，这是大家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我会与你们父母交流，进行检查的！”

果然，在后来和家长的交流中，家长们纷纷赞扬，孩子上了高中后，懂事多了，懂得关心人了！呵，我也是父亲，当然知道父母需要什么，这样教下去，孩子还不懂事，才怪嘛！

【反思】

1. It never will rain roses. When we want to have more roses we must plant trees.

这是英国小说家艾略特（G.Eliot）的一句名言，译文是：“天上不会自己掉玫瑰，如果我们想要更多玫瑰花，就必须种下更多玫瑰树。”

对我们的教育对象而言，目前他们的角色，主要是“子女”和“学生”两种。这角色天然地使他们享受着父母与师长的爱。但是，他们许多人常常不自觉地把获得爱作为理所当然的事，却没有意识到，被别人爱的人，也有回报别人的义务。因此，他们“爱能力”的缺乏，主要体现在他们缺乏“被爱”的能力。事实上，只有会“被爱”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爱。

积极心理学创始人马丁・塞里格曼（Martin Seligman），在他的畅销书《真正的幸福》（Authentic Happiness）中曾写到这样一段经历。多年前他有幸和桥牌大师鲍比・尼尔（Bobby Nail）同队竞技。没想到这位桥牌风云人物已经因为慢性骨病而严重残疾，任何行动都需要协助。这次经历让塞里格曼印象深刻的是，在这位传奇人物几乎是被抱着进出汽车和房间的时候，他所表现出的对别人帮助的欣然接纳和深沉的感激。你丝毫感受不到他因为寻求他人帮助而感到自卑，反而感觉到这种帮助让你感到自己神圣而高大。塞里格曼曾经思考鲍比・尼尔的魔力所在，他发现那是一种被爱的能力。

与爱一样，被爱同样是一种能力，但是我们常常只关注了前者而忽略了后者。对中学生而言，被爱的能力，首先表现为对别人之爱的感恩之心，然后是为此尽可能回报的意识，最后适时适量地表达自己的爱，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爱。做一顿可口的饭菜，陪他们去想去的地方走走，买回他们想买却不舍得买的东西，呵护他们的疲惫与劳累等等。

2. “爱就是要让你爱的人爱你。”

对许多教师而言，“爱能力”的缺乏，可能主要是“表达爱”和“指导爱”的技巧。苏霍姆林斯基说过：“学校内许许多多以教育上的巨大不幸和失败而告终的冲突，其根源常常在于教师不善于与学生交往。”而且，师生关系中没有纯粹的赢家和输家，一般最终结果只会是双赢或双败。

从实践情况看，师生关系的紧张，部分是由于教师的“过度负责”导致的“恶性互动”。

在两者关系中，教师天然地具有改造“学生”的义务，想要学生变得完美。而学生对教师，也有自己心中的理想形象。师生双方对对方的理想形象与现实感觉就产生了冲突。教师对学生的“负责”与“改造”，又是不可回避的。于是，师生关系的许多紧张状况，就出现了。其实，《菜根谭》里就告诫我们：“攻之恶勿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勿过高，当使其可从。”适学生之可，而已吧！

更多的矛盾，是由于许多教师，对学生付出了真爱，却没有让学生能够准确地了解、感悟、体会到教师对自己的爱。究其原因，首先是教师缺乏表达技巧，其次，是学生缺乏对爱的感动。

所以，我感觉我们这些做教师的，先要学会尊重，把学生当做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然后要学会接纳，允许学生有自己的个性、价值观念和生活习惯，鼓励他成为他自己；最后要学会宽容，要宽容孩子有自己的成长过程与成长方向。

总之，爱的能力表现在许多方面，是一种让自己幸福也让别人幸福的能力，是一种懂得给予的能力，是一种宽容接纳的能力，是一种不自私的能力。一名合格的教师，必须付出真爱，要让学生学会可爱，要教学生学会被爱，从而培育学生真爱，并且最终自己也能收获真爱。

3. 罗斯金说：“教育的真正目的，并不只强调人做善事，同时还要教人从善事中发掘出喜悦。”

爱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教育也是一门艺术，因此，要指导学生们学会爱的艺术，难度可想而知。如何才能像诗人波普所说“提出别人不知之事要像是提醒别人遗忘之事”，又如何才能做到像陶行知先生所说“教当其时，则事倍功半；失其时，则事倍功半”，如何才能做到像伽利略所说“你无法教人们任何事情，你只帮助他发现自己要学的事物”，都有太长的路要走。当然，如何才能做到让学生“从善事中发掘出喜悦”，可能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结语】

苏霍姆林斯基说：“在教学大纲和教科书中，规定了给予学生各种知识，但是却没有给予学生最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幸福。理想的教育是：培养真正的人，让每一个从自己手里培养出来的人都能幸福地度过一生。这就是教育应该追求的恒久性、终极性价值。”

“爱能力”的教育，是不是正是理想的教育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

当然，这条路也许不太好走，这个目标也许不易达到。

但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南京师大附中江宁分校；2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