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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陶潜《搜神后记》记载了两个义犬救主的故事:主人平时待狗友善,狗在主人遇到危机时挺身而出,周全护主。本文旨在通过对两则故事的文本分析,指出这类故事出现的社会历史背景,即:人类历史上的狗图腾崇拜、南朝社会动荡之下人类身份的降格和佛教思想的空前盛行。
关键词:义犬救主;图腾;人类身份降格;佛教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1]加之著述之风盛行与汲冢丛书的影响,鬼神志怪之书大量出现,《搜神后记》即是其中之一。
《搜神后记》成书于南朝宋,又名《续搜神记》、《搜神录》,学界多认为陶潜所作,是南朝志怪小说的杰出代表。“南朝志怪在内容上发生了一个大的变化,就是多佛家事,并且出了许多专讲因果感应的志怪,即所谓‘释氏辅教之书’。…《后记》较多地记录了佛徒故事,反应出晋宋之际志怪内容开始发生重要变化。”[2]《搜神后记》与《搜神记》相比,佛教思想确实兴盛许多,并且以巫觋思想为中心的建祠立庙之风大大减弱。“义犬救主”诠释了一个很大的主题便是报恩,这和佛教倡导的知恩图报有很大关联。
《搜神后记》中两则“义犬救主”故事中的义犬,被赋予人性和智慧,在主人屡屡遇到危机时帮助主人脱离困境,既带有深厚的现实主义色彩,也焕发着神奇的幻想之光。本文旨在通过对《搜神后记》中两则“义犬救主”故事的文本分析,再现产生此类故事的社会背景和思想根基。
一
“义犬救主”故事属于动物报恩型故事的一种,丁乃通在《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分在动物故事的家畜下,编号为201E\+*:义犬舍命救主,201F\+*:义犬卫主,为主复仇[3],共收录同类故事42个。祁连休的《中国古代民间故事类型研究》中,“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民间故事类型”下包含有“烈火救主型故事”、“临危救主型故事”和“义犬锄奸型故事”三个亚型;“宋元时期民间故事类型”下有“义犬鸣冤型故事”,“清代时期的民间故事类型”下有“舍命护金型故事”[4],共收录故事38个。顾希佳在《中国古代民间故事类型》中,把“义犬救主”故事分在“动植物及物品”故事下的“家畜类”,包含三个亚型,分别为“201E:义犬舍命救主”,“201E1:义犬临危救主”,“201F:义犬卫主为主复仇”[5],共收录同类故事49个。“义犬救主”型故事从魏晋开始滥觞,对该类型故事在民间的产生和流传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江帆在《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一书中,把“义犬救主”型故事分为舍命救主型、卫主复仇型、救护婴儿型、救主反遭误杀型四类,共搜集到故事10个[6]。
《新辑搜神后记》卷七中收录了两则“义犬救主”故事。文本如下:
杨生狗:晋太和中,广陵人杨生养一狗,甚怜爱之,行止与俱。后生饮酒醉,行经大泽草中,眠不能动。时冬月,有野火起,风又猛。狗周章号唤,生醉不觉。前有一坑水,狗便走往眠水中,还以身压生左右。…他日又暗行,堕空井中,狗彻晓。须臾,有人经过,怪犬向井号,往视见生。…狗因下头目井,生知其意,乃语路人:“以狗相与。”人乃出之,系狗而去。却后五日,狗夜走还。
乌龙:会稽句章民张然,滞役在都,经年不得归。家有,无子,唯与一奴守舍,奴遂与妇私通。然素在都养一犬,甚快,名“乌龙”,常以自随。…狗应声荡奴,奴失刀仗倒地,狗遂咋其阴,然因取刀杀奴。[7]
这两个文本的情节模式为:1、某人对狗有养育之恩。2、主人遇到危险。3、狗帮助主人度过难关。故事除了主人公与狗外,还出现第三者,从深层结构的角度看,这样设置的原因在于故事情节的二元对立。主人公和犬是正义的一方,第三者是邪恶的一方。民间文学作品中,二元对立处理的结果都是好人得到好报,而恶人受到惩罚。在杨生被大火围困以及掉入枯井,在家奴把刀箭对准张然时,他们养的狗开始帮助主人。狗凭借自己的智慧救出了主人,以及和主人的高度默契,突出了义犬的神奇。
二
在救主的故事中,狗占了很大部分,除了狗天生勇敢伶俐,通人性外,还源于长期以来密切的人狗关系。
狗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在狩猎时代对人类的生产生活产生过巨大影响。黄河中下游大汶口文化遗址和长江中游邓家湾文化遗址中,都出土有狗形陶塑和狗形h,它们“或立或卧,或吠或啮物,或单立或两狗相迭,造型粗率写意,充满了原始朴素的生活意味。”[8]这些出土的遗骸和容器都说明至晚至新石器时期,狗已经被驯化成了家畜。狗比较高的智商让他们在早期人类的狩猎中成了不可或缺的帮手。有了狗的帮助,早期人类可以比较轻松地捕获小动物。
吕振羽在《史前期中国社会研究》中说过:“有几种动物在中国民族的意识中,直到现在还寄予不少的神秘性。第一是龟,第二是犬,第三是鸽,第四便是蛙。恰好这几种动物,在原始人工具缺乏的时代,都是容易捕获的。因而我认为这几种动物必是作过我们祖先在原始时代的图腾标志。”[9]就这样,狗从人类的伴侣升格到人类的祖先,成为了和人类具有血缘关系的图腾神。如《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父山,顺水入焉。有人名曰犬戎。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10]叶舒宪在《中国神话学》中曾说:“在商人眼中,南方是犬图腾氏族的天下,那里聚居着苗黎等族,普遍流行着犬图腾崇拜,其实,由于民族的迁徙和混杂融合,上古时期自西北至东南均有以犬为图腾的部落移民之分布。”[11]既然狗做过很多部落的图腾,那么,这些氏族部落的人和狗有比较亲切的关系也就合乎情理了。事实上,在中国的历史纷争中,很多狗图腾的部族被汉族打败,他们和汉族之间长期和睦相处,汉族人对这些部族的图腾物――狗也就有了比较亲切的认识。
在很多少数民族的稻谷神话中,都有狗帮助人类得到谷种的情节,比如白族,民间传说当时世界没有水稻,稻种是狗从天上偷来的,狗渡过天河,到了天上,在谷种里打了个滚,全身上下就沾满了谷种,在过天河回来时,身上的谷种被大水冲走了,但是它把尾巴翘起来,于是尾巴上的谷种就保存了下来。人们非常感谢狗,所以在过尝新节时,祭祀后第一口新米饭要先给狗吃。
以上种种人与狗长期的密切关系,加之狗的聪明,通人性等特点,使狗在猪鸡牛羊等家畜中脱颖而出,在魏晋南北朝黑暗的政治社会条件下,成为世人幻想的救主对象。
三
魏晋之际,社会动荡,战争频仍,下层百姓徘徊在贫困、饥饿的生死边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如履薄冰。“杨生狗”和“乌龙”两则故事都表现出了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怀疑。在“杨生狗”中,杨生掉入枯井,路人并不是在儒家传统道德的约束下马上施以援手,而是“以此狗见与,便当相出。”当杨生以狗救过自己的性命拒绝后,路人仍欲夺人所爱,强人所难,“若尔,便不成相出”,这样一种人是不折手段达成目的的代表。“乌龙”中,使张然陷入危机的因素也是人。如果说“杨生狗”中的路人是陌生人,而使张然陷入生命危机的人却是自己的妻子和家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可相信,更何况社会上形形的陌生人。
在危机解决的过程中,狗起到了关键作用。在这样一种压抑人性,处处危机四伏的时代,人的力量一再被怀疑,杨生醉卧草中,有危险却毫不知情,人类身份第一次降格,当杨生由于黑暗掉入枯井,对怎样脱险毫无办法,身份再次降格;张然虽是主人,但是在“未得啖,奴已当户倚,张弓栝箭拔刀”的情况下,完全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角色。人类的力量一再被削弱,处于困境中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他们把得救的希望寄托于狗,动物身份升格,被赋予了超于现实的勇气和智慧,帮助主人度过难关。
但是,作者虽然怀疑人际关系,却并没有完全否认,因为杨生掉入枯井,虽然答应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最终还是借助路人的力量才脱离危险;张然的狗虽然帮了忙,但最后杀奴的却是张然自己。故事中狗的力量虽然得到强化,身份一再升格,但却没有过分夸大狗的作用,显得真实可信。
另一方面,众生平等与知恩图报思想的风靡与佛教的传入有关。
佛教从东汉末年传入中国以来,对中国的各个阶层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佛教思想既为日用,上焉者究其奥义,下焉者为其因果、报应、轮回之说所炫。文人教士遂将此种思想发诸文章,则成六朝志怪之一特色焉。[12]《搜神后记》作为南朝志怪之佼佼者,受佛教众生平等和知恩图报观念的影响是很明显的,体现在“义犬救主”故事中为人对犬的态度和犬对人的帮助:杨生狗冒着生命危险“走往眠水中,还以身压生左右。如此数四,周旋跬步”;“乌龙”中,狗则冒着被杀的危险,帮助主人制服恶奴。
佛教自从传入中国以来,受到统治者的大力提倡,尤其到魏晋南北朝大行于世,灵魂不死、轮回报应、众生平等、知恩图报都成为了非常普遍的社会心理和社会意识,对志怪小说的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搜神后记》中的两则“义犬救主”故事就是其一。
四
通过对《搜神后记》中两则“义犬救主”故事的文本分析和解读,再现出《搜神后记》中“义犬救主”故事产生的历史渊源和思想背景。在人类早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狗作为最早被驯化的动物之一,对人类的生产生活产生过巨大的帮助,以至于后来做过很多氏族的图腾,和人类的关系一直比较密切。在社会动荡、战争频仍的南朝,人际关系出现危机,人类身份一再降格,让人把寻求帮助的愿望从人转向动物。加之南朝佛教盛行,佛经大量传抄,众生平等、知恩图报的思想空前风靡,都是产生“义犬救主”故事的思想背景。
[参考文献]
[1]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 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3] 丁乃通著、郑建威等译、李广成校,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 祁连休,中国古代民间故事类型研究[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
[5] 顾希佳,中国古代民间故事类型[M],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6] 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7] 李剑国,新辑搜神后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
[8] 陈杰,戌狗送福[J].文史知识,2006(3).
[9] 吕振羽,史前期中国社会研究[M].三联书店,1980.
[10] 袁珂,山海经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1] 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12] 周次吉,六朝志怪小说研究[M].台北:文津出版社,1986.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云南 昆明 6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