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岜沙苗族男孩的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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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要经历不同的人生阶段,从一阶段过渡到另一阶段,往往要通过特定的人生仪礼。人生仪礼是指人在一生中几个重要环节上所经过的具有一定仪式的行为过程,主要包括诞生礼、成年礼、婚礼和葬礼。(《民俗学概论》,钟敬文主编,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151页)成年礼是为承认年轻人具有进入社会的能力和资格而举行的仪礼。(《民俗学概论》,前揭,159页)举行过成年礼,标志着一个人的社会身份地位得到了彻底转换,获得了之前不具有的一些权力和可以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滚拉拉的枪》由中国内地导演宁敬武执导,该片关注了中国唯一的带枪部落——岜沙(音bia)苗族。岜沙苗族是苗族的一个支系,该部落分住于贵州省黔东南州从江县城南六公里处月亮山麓茫茫林海中的五个寨子里。岜沙苗族居住地虽然离县城不远,但该部落却保存了不同于苗族其它部落的独特成年礼仪。影片正是围绕着这个独特的成年礼仪,讲述了一个名叫滚拉拉的岜沙男孩为了得到父亲在成年礼上赠送的枪而外出寻父及长大成人的过程。成人礼上,当滚拉拉举起猎枪,打出那具有象征性的一枪时,标志着滚拉拉已经完成了人生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转折——成人礼。本文从文化人类学和民俗学的视角出发,运用通过仪式的相关理论,对滚拉拉的外出寻父及成长历程进行分析,旨在解读伴随成年礼的社会身份地位的转换和心理认同以及这种转换和认同所蕴含的功用。

一、仪式理论

法国民俗学家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将人生仪礼(也称“过渡礼仪”)的仪式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阈限前礼仪(rites preliminaries,即分隔礼仪)、阈限礼仪(rites liminaries,即边缘礼仪)和阈限后礼仪(rites postiliminaries,即聚合礼仪)。(《过渡礼仪》,范·热内普著,张举文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10页)在成年礼中,这种结构模式表现得最为充分,先是象征“死亡”的与原先社会地位脱离的仪式,然后是进行改造的边缘仪式,最后是获得新的社会地位的聚合仪式。热内普是最早对人生礼仪进行理论阐释的人。继热内普之后,英国当代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Victor Witter Turner)对热内普提出的仪式理论进行了扩展。他认为,人生礼仪的三个阶段中,第二阶段尤为重要。在阈限阶段,受礼者进入了一种神圣的仪式时空,它处于中间状态,不同于过去和未来那种按照世俗社会生活范畴构造起来的时空。在阈限中,受礼者要经历各种考验。这些考验不仅仅是为了教会那些男孩子忍耐,顺服,培养其男性气概。其他的社会中还有众多的实例可以表明:它们有着更重要的社会意义,即熬炼他们,使他们成为某种人类,剥夺其特有的形态,使之沦为这样一种状况:尽管还是有着社会性的,但是已经不具有任何被认可的地位形态,或是处在所有被认可的地位形态之下了。(《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维克多·特纳著,黄剑波、柳博赟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172页)《滚拉拉的枪》就运用了众多场景和大量镜头展现了拉拉成人礼的阈限阶段。

二、滚拉拉成人礼蕴含的通过仪式

“每一个人之所以经历人生礼仪,决定因素不只是他本人年龄和生理的变化,而且是他生命过程的不同阶段上,生育、家庭、宗族等社会制度对他的地位规定和角色认可,也是一定文化规范对他进行人格塑造的要求。”是否成年,世界各个地区对“生理成熟期(puberte physiologique)”与“社会成熟期(puberte sociale)”的区分是比较重视的。在岜沙苗寨,社会成熟期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每个小孩长到十五岁,就到了传统的成年年龄。但是不一定在十五岁举行成年礼,这要视家庭经济情况而定。一般女孩子的成年礼较简单,都能如期举行。男孩子则不然,男孩子的成年礼开销较大,如果没准备好,是不能举行的。

在《滚拉拉的枪》这部影片中,片子一开头就给我们设置了拉拉的成人礼这个议题,然后整个片子围绕这个议题展现了拉拉在成人礼的阈限阶段所发生的点点滴滴。按照热内普的观点,过渡礼仪要经过分隔、边缘和聚合三个阶段,尽管这三个阶段在一组通过仪礼中并非同样重要。分隔礼仪是与过去的脱离,脱离过去,即进入了“边缘期”,一种神圣的空间。在神圣空间里,受礼者处于一种特殊的仪式时空中,这种时空不同于过去,也不同于未来。经历边缘期之后,会有一个从神圣时空进入常规时空的聚合仪礼,举行过聚合仪礼,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成年礼才算结束。受礼者此时被赋予了新的权利、责任和义务。影片中,奶奶说,“行了成人礼,你就是个大男人了,我就放下心了,你就该行歌坐月了。”行了成人礼,拉拉就可以担起养家的责任,可以谈恋爱结婚了。

1.阈限前礼仪

影片中,导演的主要意图在于描述成年礼的阈限阶段,所以对于分离仪礼,只花了30分44秒的片长。为了找到父亲,拿到那把象征着成年男人所具有的权利的枪,拉拉瞒着奶奶踏上了寻父的旅程。当拉拉告别自己喜欢的女孩,背着半袋米离开苗寨时,他已经完成了成人礼仪的分离仪式,不再生活于原来的时空,进入了神圣的阈限空间。虽然在片中没有特殊的分离仪式,但拉拉这种远离自己原来的生活时空,身体和心理都即将得到彻底转变的告别无疑可以看作是他成人礼的阈限前阶段。在分隔仪礼中,拉拉没有明确的责任和义务意识,更没意识到年迈的奶奶需要他照顾,只是内心懵懂地憧憬着那杆由父亲赠送的象征男子汉的枪。在阈限前阶段,拉拉只属于岜沙苗族部落的非主流群体,没有成年人的意识、权利、责任和义务。这种“一无所有”的状态,在他进入边缘阶段将得到慢慢转变。在不同于过去和未来的阈限空间中,拉拉体验着人生的悲欢离合,他的身份地位和心理都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为后来拉拉被聚合入社会的完美转变奠定了基础。

2.阈限礼仪

影片中,拉拉离开苗寨,开始了阈限旅程。导演给我们安排了五个场景来叙述拉拉在阈限阶段的成长:第一、遇见猎人;第二、邻村的农户;第三、失火的村庄;第四、唱指路歌的师傅;第五、好友贾古旺的死亡。当走完这段旅程,回到岜沙苗寨时,拉拉的身体和心理都得到了成长和磨砺,他开始懂得一个男子汉应该有的担当,这意味着拉拉成功地通过了阈限礼仪。

拉拉在森林里遇到了猎人吴巴拉,与之同吃同住,当他得知吴巴拉是因逃债而躲进森林时,心地

善良的拉拉将自己所带的半袋米全部给了他。阈限礼仪,对每一个受礼者而言,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

考验。阈限空间中,拉拉首次体会到了生活的无奈。拉拉来到邻村的农户家,受农户一家唱丰收歌的感染,拉拉也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在农户家,当农户的两个女儿给拉拉唱敬酒歌时,拉拉显现出了平时少有的羞涩。热内普认为,成年礼“是与无性别世界之分隔礼仪,随之便是向整个社会和群体之有性世界,同时又是向某一性别群体之聚合礼仪。”在无性别向有性别转换的过程中,拉拉开始有性别意识,所以表现出了羞涩。拉拉开始接触爱情,这是阈限仪礼给予每个受礼者的特权。尽管他对爱情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贾古旺教给他的情歌“我天不亮就在这里等你,今天你去了哪里;我天一黑就在等着你,今晚你总该来相会”中。离开农户家继续前行的途中,拉拉突然发现一个村庄失火并参与了救火过程。离开瓦砾堆时拉拉转身的镜头,象征着他对阈限前生活的回望。阈限阶段的时空是神圣的,这个阶段中,受礼者的身体和心灵都要倍受煎熬。但这种煎熬不是教人妥协,而是使人懂得要以积极的态度对待生活,此时的拉拉似乎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继续着寻父旅程,遇见了唱指路歌的师傅老韦。在苗族人的观念中,“一个人死后,会回到以前来的地方,会回到祖先所在的地方,会和阴间的父母见面,但是不认识路,要靠专门的人指路……在葬礼上唱,为死去的人指路,让他们和死去的亲人团聚,回到祖先那里去。”在老韦看来,传承指路歌对祖先对死去的人而言,都是一种责任。老韦教给拉拉的是指路歌,更是一种责任。在离成人礼只有几天时,拉拉终于回到了村子里,但阈限阶段对他的考验并没有结束。回到家的第二天,好友贾古旺便意外身亡。古旺的葬礼,拉拉没能参加,他还没举行过成年礼,不符合参加葬礼的条件。他只在古旺下葬的途中为他唱起了指路歌:“你沿着这条路回到你家,你打开柜子穿上你最喜欢的衣服吧……你就安心上路吧,回到祖先那里去啊。”对拉拉而言,这是生与死的经历,更是成年礼的阈限阶段对拉拉人生观、价值观的塑造与构建。经历过简单的分离和艰难的磨砺,拉拉完成了成人礼的阈限阶段,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象征重生的聚合礼仪。

3.阈限后礼仪

聚合礼仪是通过礼仪的最后一个阶段,也是通过礼仪必须有的一个阶段。在岜沙,男孩举行成年仪式的标志是穿戴的改变。首先是穿,这一天,受礼者要换上全新的一套,包括:崭新的衣服,配以腰刀、腰包、花袋、腰带(即心仪的女孩所送的相思带)。其次是戴,即戴头帕。戴头帕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就是把头发梳成发髻。发髻在岜沙苗语中称为“户棍”,是男性装束中最重要的性别标志——剃掉男性头部四周大部分的头发,仅留下中部盘发为鬏髻,并终生保持这种发式。没有经历过成人礼的男性是不能梳这种发髻的。盘完发髻,戴上头帕,背上猎枪,随着拉拉开出那具有象征性的一枪,严格意义上的成年礼就算是完成了。凤凰经过涅槃,终于重获新生!

至此,拉拉已经走完成年礼的阈限路程。这一路,拉拉跋山涉水,走了很多地方,这是对他身体的考验,对一个成年人而言,良好的身体素质是必备条件。身体素质好才能担得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担得起社会赋予一个成年人的责任和义务,才有被聚合入所在群体和社会的可能。对经历成年礼仪的人来说,身体的考验是重要的,但成年仪式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不在于考验一个人的体能,也不在于为一个民族中的人传授做男人或女人的经验、内容、秘密与方法,而是在刻骨铭心的经历之后,戏剧性地改变了一个人在本民族中的社会地位。仪式实际上形象地转变了一个人对自己民族生活和社会习俗的关系,它赋予了每个新人一个崭新的角度来观察人生、认同族群并认识自我。(平章起:《成年礼的社会学分析与青年研究的理论建设》,载《当代青年研究》2007年5期)

三、滚拉拉成年礼的功用

1.标志作用

成年礼的标志作用古已有之,古时男子行冠礼和女子行笄礼都是以发型的改变为标志。另外,在世界上各个不同的民族中,还存在各种各样标志男女成年的礼仪,如纹身、拔牙、染齿等。在大多数社会中,经历过成年礼,受礼者会与未成年人之间有明显的区分。影片中,成人礼上拉拉的服饰、发型和装饰都有了改变,这标志着他得到社会的承认,即是被聚合入社会,取得成年人应有的祭祀神灵、出征、婚娶和承担其他社会责任的资格。成年的标志除外表上明显的变化外,还有一些是隐性的,如能力的变化和性的允诺。一个人能否顺利通过成人礼,在世界上有两大标准,即“社会成熟期”和“生理成熟期”。“社会成熟期”判断的一个重要标准是能力是否达到社会所认可的程度,这包括体能和心理能力两方面。只有能力成长到被社会所认可,未成年人才有被聚合入社会的可能。“生理成熟期”即是性能力的成熟,成年礼上,当镜头给出拉拉的腰带长达20秒的特写时,这实际上象征着岜沙社会对拉拉成年的承认,对他性的承诺,即是可以行歌坐月,谈婚论嫁了。

2.教育作用

民俗的作用之一是教育,教育作用在人生礼仪中每个通过环节上都表现得很明显。通过仪式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担负着把一个自然人塑造成社会人的责任,因而它对个人俗信的形成及塑造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人生仪礼是将个体生命加以社会化的程序规范和阶段性标志。就成年礼而言,它教会了拉拉要成担起养家的责任,要照顾好奶奶,要有所担当。另外,成人礼的阈限阶段也让拉拉铭记了人死后会回到祖先那里去,这实际上暗含着岜沙苗族的祖先崇拜意识。岜沙苗族“人即是树”的生命观和他们特有的发髻,都昭示着他们对大自然的崇拜和敬仰。

3.转变地位

热内普认为,阈限的一大作用就是提升受礼者的地位。经历过成人礼的受礼者,地位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表现在可以行使某些特有的权利。成年礼前,在成年人和长者眼中,拉拉只是个孩子。在同龄的孩子面前,他的身份也只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属于亚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成员。可是,一旦参加完成年礼后,脱离了孩群,拉拉将可以参加神灵祭祀、参加葬礼、可以行歌坐月、可以参与族内事务的商讨、可以拥有社会赋予每个成年人的权利等。

4.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是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自带的不自觉的潜移默化的作用。在通过仪式中,它体现在受礼者对某种文化的认识上。影片中,在遇到修船匠老韦时,一开始拉拉是希望老韦能指给他找到父亲的方向,没有学指路歌的想法。但是,经过老韦对指路歌的解释、分析,拉拉答应跟随他学习指路歌,这一转变折射出拉拉对指路歌从心理上的认同。若不然,拉拉不会学,更不会在贾古旺的葬礼上为他唱起指路歌。

电影《滚拉拉的枪》虽然只有短短103分钟,剧情平淡、没有波澜,但却向我们完整展示了岜沙苗族男孩的成年礼。分离、边缘、聚合三个阶段,导演重点刻画了阈限过程。阈限过程是人的涅槃和化蝶,只有浴火和经历考验才能重获新生。跟着主人公去旅行,我们看到了涅磐后重生的精彩,这是成年礼仪赋予每个成年人的权利和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