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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允庆:从锻铁到纸上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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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雕塑家,一位教师,一个阳光灿烂的女人!她有一双锻铁成金揉纸成梦的巧手,一双穿透自然与生活的慧眼。如果铁块能够开口,铁块会祈求能够遇上她;如果纸张可以说话,纸张的愿望一定是让她选中。她叫沈允庆。

作为艺术家,沈允庆非常平实,身上渗透着一种中国人特有的文化涵养。宗白华先生曾这样谈论中国人:“中国人不是像浮士德追求着无限,乃是在一丘一壑、一花一鸟中发现了无限,表现了无限,所以他的态度是悠然意远而又怡然自足的。他是超脱的,但又不是出世的。他的画是讲求空灵的,但又是极写实的。他以气韵生动为理想,但又要充满着静气。”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中国人也许有着远远超出悠然意境又怡然自足的情绪,但作为一种深远的文化背景或集体心理的原型意象,它仍然潜在地影响着许多现代艺术家的生活态度与艺术追求。比如,我觉得用“超脱而不出世,空灵而又极写实,气韵生动而又充满静气”来形容沈允庆的雕塑作品,就再恰当不过了。尽管沈允庆的雕塑在不同时期有着自己独特的追求,但这种来自生命深处的精神气质以及文化底色却一直延续着。

生活中的沈允庆随和、恬淡,性格中带着一点爽直与阳光灿烂。她总是喃喃细语的、不急不躁的,含蓄而包容,这种沉静与舒缓的性格力量最终沉淀为一种艺术风格与气质。她着迷于从破碎当中去寻求美的东西,喜欢出土的文物碎片,通过把它们修复成形,从文物器具上的道道痕迹品味着历史,在纵横交错的补痕间捕捉那种残缺美。这也许与她最初的艺术经历相关,18岁那年,她未能如她的考古家父亲所愿,进入大学历史系学习,便在父亲的建议下去省博物馆当临时工学雕塑。就这样,沈允庆在成都附近的寺庙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工作的内容就是修复那些在“”期间受损的佛像。“我最早接触的雕塑是庙里各种各样的观音菩萨,而我最初认识的浮雕则是当时新都刚出土的汉画砖。”沈允庆回忆说。这最早的临时工作既为她未来的雕塑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本功,同时也把她的命运推向了另一种可能的人生。如果当年的转正名额未被人替代,她现在也许就在省博物馆工作,命运终究把她带向了雕塑艺术。否则的话,那些埋没于废铁堆中的铁、那些洁白柔和的纸张、那些所有经由她的手而最终获得生命的物什,该会多寂寞?该有多不甘?

谈沈允庆,就不能不谈她和锻铁的结缘,不能不谈她的锻铁雕塑。铁匠铺,这种原始的手艺在现代城市的存在如同一个奇迹。然而,在成都金府路330号,一个铁匠铺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它引起了沈允庆极大的好奇心。带着试一试的心情,沈允庆走进铁匠铺,开始了她锻铁雕塑的艺术之旅。是的,那是一间完全传统手艺意义上的铁匠铺,锻铁被烧红,一锤锤敲打延展出铁本身的质感,一旦它们被艺术语言唤醒,就会带来一种全新的艺术表现形式。在最初的创作过程中,沈允庆先是用泥做出雕塑的草样,在铁板上画出造型,然后就在师傅的帮助下煅烧、锻打,在烧红的铁块上捶打出想要的肌理效果,然后拼接,成型……随着创作的进展,她对铁的理解与把握越来越深,创作中的灵感也随着某些锻打中的机缘而涌现。那些火花飞溅的锻打瞬间,铁本身延展出的肌理与瞬间效果开始唤起艺术家的想象力与艺术直觉――材料与创作者的互动本就是艺术工作的隐秘的愉悦。

与铁的结缘最终成就了她的《鱼》系列和《风韵》系列作品。我尤其喜欢她的《风韵》系列,这是她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的结晶,其间的韵味、质感、结构,都让人流连忘返。它们确实是虚实相生的,既有铁本身的质感,又有那种残缺中所蕴含着的对完整与丰满的无限接近。在这组作品中,铁的阳刚与捶打的细腻肌理,传统的铁匠工艺与现代的雕塑表现,被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像沈允庆自己所说的一样:异形的铁质通过取舍、虚实、透空,围合成坚硬的雕塑造型,自然地表现出女性的自怜与自强的矛盾心态。艺术表现的最终目的和内在灵魂渴求是统一的。

事实上,创造锻铁雕塑时的沈允庆是好强的,她喜欢“女人也可以雕塑刚强”,强调女性与男性在艺术创作中没有高下之分。而且受制于铁这种本身带着不可磨灭的坚硬、阳刚、冰冷而理性的材料质地,沈允庆在创作中的女性特质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尽管她本人对女性主义的一套理论并不是很强调,但女性的天性最终会融进她的雕塑中。这里特别提出沈允庆作为雕塑家的女性身份,其实只是为了寻找到一个能够更好地理解她的雕塑创作与艺术世界的窗口。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更倾向于献身日常要求,更关注纯粹个人的生活”。如果说人的生命本质上是一个献身过程,那么男性的献身更多地指向某种纯粹客观的东西或抽象性观念,而女性的献身则指向生命的具体性――“一种时间性的、似乎一点一滴的东西”。女人的生命直觉就在生命本身的流动中,不像男性的生命直觉那样置身于这种流动之外。表现在艺术创作中,女性自身的经验与直觉的表现都更为充分。

在沈允庆最近的一组关于女人身体的雕塑中,我看到了女性特有的关于身体经验的艺术表达。在《惑》与以四个季节命名的人体雕塑中,我们可以触摸到丰腴的肉身巨大的魅惑力。它们丰腴、肉感,曲线柔和含蓄,造型平和,一滴滴地渗出慈悲。当它们被置于不同的环境与季节中时,体态、神情有着微妙的与环境的应和。这种对于身体的微妙体会也许只可能被女性的敏感捕捉,那是一种深掩着的微妙。诚如艺术家自己所言:“这些作品,不突出,但耐看,观众都想用手去触摸它的温度,触摸时就有了参与感想:女人的状态,虚掩着、深埋着。女人的体态,丰姿绰约,清新流利。美在简单,美在舒坦。”我想补充的是,在简单与舒坦之外,它们会带给人以巨大的迷惑,仿佛身体本身就是一个谜,可以猜想,却永远也猜不透。

命运和艺术会驱逼着艺术家自己往前走,当一种材料在长时间的创作中被穷尽了它的可能性之后,艺术家就会去寻找新的材料,新的表现形式。沈允庆慢慢放下了锻铁,并寻找到了一种与铁有着完全不同质地的材料――纸。她的创作开始向生活本身回归。她把过去做雕塑的材料完全颠覆,要把雕塑做得更轻,更环保、更低碳、更当代,更能让大众接受。在《物态》系列作品中,她用纸捏塑出白菜的物态,茎、脉栩栩如生,其中,纸形塑了白菜的质地,白菜的物态也延伸了纸张的可能性,将这二者融合在一起的,是一双无比灵巧的手,是艺术慧性的想象力,同时也是艺术家对于日常事物的物性直观。只有真正懂得纸和懂得生活的人才可能从中直观到这种物态的亲切,同时,利用光,让纸散发出它可能的光芒,一切仿佛纸上幻境

艺术家对于日常生活的敏感与回归,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成熟。不能小看它的意义。思想家西美尔在谈到现代性时说,现代人喜欢追求种种伪造的理想:在名目繁多理想中,生活的实质内容变得越来越形式化地空洞,越来越没有个体灵魂的印痕,生命的质地越来越稀薄。人的生活、生命的质地逐渐在技术中隐身,而艺术在这一点上恰好形成对现代生活的一种拯救。它重新恢复了人的生活感觉的品质:人们对事物的微妙差别和独特性质重新获得了细腻的感受能力,在平淡中变为独特的个体。沈允庆的物态系列,有助于恢复个体灵魂对生活的感觉,使一个人的灵魂保持高雅、独特、内在。这是她的艺术创作的真正意义所在。

附:沈允庆,当代著名雕塑家,就职于四川雕塑艺术院,院长助理,国家二级美术师。曾作为中国唯一的女雕塑家参加在北京举办的“国际城市雕塑艺术展”,在现场制作长达1个多月,其间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对她进行了《女性与雕塑》的专题采访和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