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她给我一双耳朵,一双眼”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18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曾经不无欣w地说起诗人和挚友华兹华斯与妹妹(多萝茜华兹华斯)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all in each other)。
在自己的家中感受不到温暖和爱的柯勒律治羡慕的不仅是这对兄妹之间的亲情,更多的是这对兄妹在诗歌创作上的默契与合力,更准确些说,是多萝茜对诗人兄长的助力。
失去与寻找
多萝茜有两个哥哥,理查德和威廉,两个弟弟,约翰与克里斯托弗。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英国湖区考克茅斯镇上最好的房子是她与兄弟们短暂美好童年的见证。当律师的父亲与富商女儿的母亲给他们提供了优裕的成长环境。
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她不仅受父母宠爱,还得到了兄弟们的爱护。若非家庭变故,这位中产阶级的女孩儿本可以一直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直到长大嫁人。她或许也会如简奥斯丁一样,以针线活为遮掩,书写自己的小说、散文和诗歌。但对于多萝茜而言,在短暂的幸福童年之后,在她与哥哥重聚之前,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活在这些悲剧与泪水中。
6岁时,母亲病逝,家中无一女眷,父亲把多萝茜送到姨妈家。然而这一别,直到五年后父亲病逝,她也再没回过家中。父亲走后,他所服务的罗德老爷不归还欠发工资的不义行动让这几个孩子不仅失去了父母双亲这片天,而且也失去了获得任何遗产(包括房子)的可能。
多萝茜和兄弟们很长一段时间无家可归。1794年,还未满23岁的多萝茜从亲戚家奔向已经从剑桥大学毕业的兄长威廉,他们在湖区、多赛特郡等地漂泊。经济来源多是兄长朋友的资助。他们不停地在寻找家园,又不停地失去家园。成年后的兄妹在不断寻找一个能将他们带回到失去的家园、补偿失去父母之痛的地方。
威廉想成为一名诗人,与舅舅对他投身宗教的期望完全相反,除了梦想,他一无所有。多萝茜在哥哥身边,鼓励他,批评他,他是华兹华斯的作品最早最客观的评论者之一。她与他一起守护着他的诗人梦想,一起寻找与修复华兹华斯在变质的法国大革命中受重创的理想与心。
多萝西曾经在与好友简波拉德的书信中说威廉具备她其他几个兄弟所共有的所有美德,即坚持、真诚,然而最吸引她的是威廉在所喜爱的事物面前所自然流露出的那种爱的力度,他对事物的一种“不安的警觉性”,一种永不褪去的柔情,还有说话、做事时的谨慎。
而华兹华斯在他著名的自传长诗《序曲》回溯妹妹在自己迷茫岁月中的作用时,这样说:“是她/使我保持了与真实自我的联络,/因此将我拯救。”(丁宏为译)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创作也是兄妹两人重建家园的努力之一。
华兹华斯喜欢他这位唯一的妹妹在诗歌阅读上的品味与鉴赏能力,他欣赏并且羡慕她所具有的异常敏感的诗人一般的眼睛与耳朵。他在妹妹这里得到的不仅仅是创作的灵感,更多的是一种让他坚持做诗人的力量,是一份让他不畏外在世界与言论的安心。
他另一诗作《埃斯威特山谷》(The Vale of Esthwaite),一首国内读者鲜少读到的诗中曾经这样写多萝茜:“我爱着的妹妹/她深深温暖了一位兄长的心。”
这对在苦难中团聚的兄妹最终在诗作、在湖区格拉斯米尔的安稳中慢慢擦干童年的眼泪。有心的读者可以在他们的作品中寻得淡淡的泪痕。
多萝茜对自然万物的敏感,细缜的观察力得到了她的诗人兄长以及他们共同的好友柯勒律治的赞美。他们在英国南部时经常三个人一起散步,一起讨论。多萝茜说他们是三个身体,一个灵魂。他们三个友谊的巅峰也是两位伟大浪漫主义诗人创作的巅峰时期。
多萝茜写日志,两个大诗人阅读。多萝茜初始记录日志时并未想着出版,她最初写只是为了“给威廉一些乐子”。而多萝茜没有想到的是,无论对于华兹华斯还是对柯勒律治,这渐渐成了他们创作的灵感来源。
读者所熟悉的《咏水仙》中有这样的诗句:“蓦然举目,我望见一丛/金黄的水仙,缤纷茂密;/在湖水之滨,树荫之下,/正随风摇曳,舞姿潇洒……摇颤着(tossing)花冠,轻盈飘舞(dance)。/湖面的涟漪也迎风起舞,/水仙的欢悦却胜似涟漪;有了这样愉快的伴侣,/诗人怎能不心旷神怡(gay)!”(杨德豫 译)华兹华斯早年的《夜景》(A Night-piece)与多萝西在英国南部的日志《埃尔福克斯顿日志》中的记载一一呼应。他的《孤独割麦女》也是c妹妹的《苏格兰游记日志》中的记载呼应。
很多时候真分不清是妹妹参考了哥哥,还是哥哥参考了妹妹。然而,这些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心灵都是诗心,所以才可以如此默契与相通。
华兹华斯的诗歌与妹妹的日志似乎成了彼此的注脚。一个是散文化的诗,一个是诗化的散文。华兹华斯在很多场合下表示过他对多萝茜在自然中的观察与回应之敏感与细致的羡慕之情。他在《麻雀窝》中写她还是“口齿不清的小姑娘”时,对鸟窝的“又想接近它,又怕惊动它”的“好心肠”。(杨德豫译)两人在追蝴蝶时,她“生怕碰掉/蝶翅上面的薄粉”。(杨德豫译)《麻雀窝》中准确地概述了她这位妹妹之于他的意义:
我后来的福分,早在童年
便已经与我同在;
她给我一双耳朵,一双眼,
锐敏的忧惧,琐细的挂牵,
一颗心――甜蜜泪水的泉源,
思想,欢乐,还有爱。(杨德豫译)
多萝茜不仅是哥哥创作灵感的来源,在她中年生病之前的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她还是哥哥诗作的誊写员。多萝茜不仅誊写,她有自己独特的观点,而她的观点,华兹华斯几乎在每次的修改中都采用。
多萝茜是华兹华斯诗歌中“亲爱的,亲爱的妹妹“,是他诗中的“艾米莉”,是他笔下的 “爱玛”,或许还是众多学者与读者莫衷一是的“露西”。他长达60余年的创作生涯中,这位妹妹无处不在。她与哥哥威廉一起旅行,一起安居格拉斯米尔,一起在创作中寻找过去、现在与明天。
生死不渝
多萝茜将一生奉献给了哥哥以及哥哥的孩子,一生未嫁。
关于多萝茜的感情,文学界有些猜测,其实这些文学八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萝茜没有致力于任何一种自己成家的可能,而是全身心地待在哥哥身边。她照料他的生活,为他誊写诗作,与他一起读诗,为他读诗,兄妹两人给彼此温暖,渐渐重建一个他们心目中的家。
如华兹华斯在诗中所言,他们几个孤独地抱在一起,一起面对这无依无靠的世界。华兹华斯也在书信中曾经写过,每失去一个家人,他们余下的人会抱得更近,那是对失去的恐惧,那是对尚存的珍惜。没有经受过这种切肤之痛的生离死别人,是难以体会他们这么紧的拥抱,这么亲的共存的。
1831年她患精神动脉硬化瘫痪后,神智时常混乱,她在轮椅上度过了余生的24年,守着终年不灭的火炉。即使是夏天,她也不允熏壁炉里的火灭掉,神智清醒或不清的她守着那团火,守着那团年轻时的吉普赛女郎式的热情,守着那实实在在的温暖。她常常吟诵哥哥写给她的诗,当她还是他眼中“小多萝茜”的时候。
有人说多萝茜的位置如此重要,华兹华斯对自己的妻子其实没什么感情。这也是无稽之谈。华兹华斯与妻子自幼年便相识,她与多萝茜也是好朋友。两人近半个世纪的婚姻中(1802-1850)始终恩爱不移。他们多年如一日充满浓情蜜意的书信惊煞了所有读者的心。玛丽也并不是没有文化的村妇,她的意见与多萝茜的意见一样被华兹华斯接受和重视。还是那首我们最熟悉的《咏水仙》。那首诗中华兹华斯认为最好的两句:“水仙呵,便在心目中闪烁――/那是我孤寂时分的乐园”(杨德豫译)便是出自妻子玛丽之后。玛丽与她的小姑子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半个世纪之久,两人未曾吵过一句。玛丽在1850年送走了丈夫,在1855年送走了小姑多萝茜,1859年在89岁时寿终正寝。
华兹华斯在1850年4月23日的正午]上眼睛时,多萝茜经过哥哥的房门清醒了几许,自言自语了《圣经新约》的《哥林多前书》的经文:“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很快,她便恢复到神智不清的状态,直到1855年离开这个世界。据说,当时,窗外的金链花在颤抖,松树在摇晃。她所爱惜、懂得的大自然给她最后的问候。
多萝茜与哥哥以及其他家人都安静地躺在格拉斯米尔圣奥斯瓦尔德教堂的墓园里,在罗沙河畔。再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他们听着罗沙河水的声音,定会幸福地想起兄妹二人曾经在苏格兰的亚罗河畔的诗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