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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流年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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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小城广场上到处是喧嚣的声响。忽然,一声悠扬的琴音响起,声音破空而来,不动声色地占领了所有声响的最高点。即刻,这声音洞穿了沸腾的广场,唤醒了人们麻木的神经。是板胡!

板胡,一弓两弦,与二胡相似,是河北梆子乐队伴奏中的领弦。操琴者是整场戏的灵魂。我记不得有多久不曾听到过板胡的声音了,这乐器被冷落得太久。生活太过丰富多彩,目不暇接的各类艺术形式,像滚滚的浪涛般涌入人们的生活,冲击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戏曲,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被逼到一个角落,几乎无人问津。

夜色中,我能想象出,在暗处的一双手,拉开了架势,越来越舒展、优美,仿佛亮翅的白鹤般优雅。他专注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一双手。一双手中,只有心中的一腔热爱。

板胡声抑扬顿挫,高歌悠扬。这声音,不是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而是极富乡土气息的。如一缕乡间的夜风,飘到城市的夜空,唤醒久远绵长的记忆。

我对戏曲的记忆,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乡村戏台下。

北方的冬天,朔风凛冽。午后暖暖的阳光大片大片铺开,温暖而安适,渗到骨缝中、心尖上。人,便在饱满的光线里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远远的,悠扬的,婉转的,是“胡胡”的声音,隔着很远就能听到,逗引着人们急匆匆赶来的脚步。乡村简陋的戏台,撑起一个绮丽的空中楼阁。才子佳人、王侯将相,水袖如云,像走马灯一样从戏台上,锵锵晃过。历史与岁月里的故事,便在冬天的阳光中发酵。戏台下,是伸长脖子的男女老少,侧头的,点头的,张大嘴巴的,摇头晃脑的,拍手叫好的,密密麻麻一片,脸上是沉迷其中的喜怒哀乐。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脖子上,鼻涕泡僵在风里。冰糖葫芦、棉花糖等各种吃食,也在戏台下静静聆听。唱腔,是一成不变的河北梆子。人们的期待和满足,也是一成不变的。

我的视线穿越了一片黑脑瓜,准确无误地来到戏台上。眼睛里,霎时缤纷起来,舞台上旖旎的长襟水袖,背景里缤纷的秀阁绮窗,多么美啊!敲着耳鼓的,是各具特色的唱腔,生旦净丑,别有风味。我最喜欢俏滴滴的花旦,举手投足,活泼泼,机灵灵,惹人爱!还有花脸的唱腔,有慷慨的气韵,痛快淋漓,和着北方冬季里呼啸的风,一起演绎着燕赵风骨。

戏台上,有时会有母亲。她唱小生,女扮男装,很英气。我有时在后台,看演员们卸妆,看刚刚还热火朝天的锣鼓家伙纷纷静默起来。

花花绿绿的戏台,热热闹闹的唱念做打,悲悲喜喜的人生。这一切,静悄悄地在我的记忆里起伏、跌宕。

人生如戏,现在的母亲,早已远离了戏台。她的脸,年年岁岁,一层一层遮去了粉墨的痕迹,桃色的脸颊,已沾满灰黄的尘土。直到有一天,我把河北梆子《大登殿》放给母亲看。我偷偷看到,母亲眼睛里,有泪光在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