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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期论词绝句词学批评特征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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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绝句形式评论词人或词作的论词绝句肇始于元明之世,然今天所见元明二代的论词绝句作者只有五六家,数量亦不过六七首,如元代元淮的《读李易安文》、明代瞿佑的《易安乐府》等。至清代前期,曹溶的《题周青士词卷四首》、《武林徐生以〈衣锦山乐府〉见质戏题四首》等几组绝句的出现,表明此时论词绝句较前此二代有了发展,可是在数量和规模上依然不可谓多。论词作者只有曹溶等六七人,而除却曹溶的八首论词绝句组诗和王时翔的《酬姚鲁思太史枉题中州所制〈青绡乐府〉四绝句次原韵》之外,其他如李澄中的《易安居士画像题辞》、叶舒崇的《评朱彝尊词》等各仅一首。因而此时的论词绝句相对而言依然十分单薄,所论对象中,前代词人只有李清照一人;而论及当代词人的绝句,多因交游而产生,论词绝句的产生故有一种副产品的意味。

雍乾以始的清代中期,论词绝句成勃发之势,不但在数量和规模上远远超过前此时代,在内容、批评特征等方面也多有超轶前贤之处。以目今所见,清代中期论词绝句作者近30人,总数逾280首。不但整体规模远远超过了前代,而且单个论词绝句作者的存诗总量上亦不同于以往。存绝句10首以上的超过10人,其中李其永、郑方坤、汪筠、朱依真、孙尔准等人均超过了20首,江昱、沈初亦俱有18首。

从命名类型看,清代中期的论词绝句约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书(题、读)《××》(后)”或“《××》题辞”等为标题形式的命名方式,厉鹗的《书柘湖张龙威长短句后》二首,厉鹗谓:“龙威有和予《续乐府补题》五阕,其《天香》赋薛镜云:‘粉洁休磨,尘轻不染,识取夜来名字。’深有感于余怀也。题二绝句其后云:‘踪迹江湖燕尾船。一回相见一流连。新词合付兜娘唱,可惜红牙久寂然。’‘乐笑翁今不可回。补题五阕属清才。薛家镜子尘昏后,凄绝何人唤夜来。’”[1](P2142)再如吴蔚光《小湖田乐府》所附常熟人孙原湘之妻席佩兰的《〈小湖田乐府〉题辞六首》、赵同钰的《〈小湖田乐府〉题辞三首》,以及赵同钰妻屈秉筠的《〈小湖田乐府〉题辞三首》等,亦当为被论词人吴蔚光与同里贤俊孙原湘、赵同钰等人相与交游唱酬之时产生的诗作。其他如冯浩的《题汪孟鋗〈理冰词〉》四首、汪筠的《读〈词综〉书后二十首》与《校〈明词综〉三首》、汪仲鈖的《题陆南香白蕉词后》四首、陈石麟的《书张皋文填词后》二首、石韫玉《读蒋心余彭湘涵郭频伽词草各系一诗》三首、程恩泽的《题周稚圭前辈〈金梁梦月词〉》八首等。

从题名特征看,第一类以“书(题、读)《××》(后)”或“《××》题辞”等为标题的论词绝句,颇类乎一种读后感式的评论,然较之以往,少却了一些应酬的成分,而增加了一些自觉批评的意味,更具有词学批评特征。以汪仲鈖的《题陆南香白蕉词后》四首其一为例:“词派相沿异实同,传心两字是清空。擅场如此今安有,一瓣香呈乐笑翁。”[2]诗中论述了陆培(1686—1752,字翼风,号南香,一字南芗)《白蕉词》推尊张炎等南宋词人,词风以清空为主的特点,这种评论已经颇类乎后来重要的词评家陈廷焯的词话,“陆南芗《白蕉词》四卷,全祖南宋,自是雅音。但无宋人之深厚,不耐久讽也”[3](P384)。所论内容从丰富性的角度而言,比之于陈廷焯的词话亦未可谓少,只是在表达方式上有所不同而已。

第二种类型则为在标题中直接标示“论词”,或者“评词”等有相近意思的字样。这种以“论词”、“评词”等直接入题的命名方式自清代中期厉鹗始,厉鹗有《论词绝句》十二首。继踵其后,以“论词”、“评词”等字样直接标题者甚多,重要者如江昱《论词十八首》、郑方坤《论词绝句》三十六首、章恺《论词绝句》八首、沈初《编旧词存稿,作论词绝句》十八首、朱依真《论词绝句》二十八首、吴蔚光《词人绝句》九首、尤维熊《评词》八首、《续评词》四首、孙尔准《论词绝句》二十二首等。较之于第一类命名方式,此类论词绝句在规模上大胜,内 容亦丰富了许多。如厉鹗之《论词绝句》十二首,历论了自晚唐五代《花间集》以迄清代前期朱彝尊等,所涉及凡词籍文献五种:《花间集》、《乐府补题》、《中州乐府》、《凤林书院词》、《词律》,词作者九人:李白、张先、柳永(按,张柳合论于一首)、晏几道、贺铸、姜夔、张炎、朱彝尊、严绳孙。其中所论既有关涉词籍文献的考辨,如其十

二自注中对万树《词律》等相关问题的表述,“近时宜兴万红友《词律》严去、上二声之辩,本宋沈伯时《乐府指迷》。予曾见绍兴二年刊《菉斐轩词林要韵》一册,分东红邦阳等十九韵,亦有上去入三声作平声者”[4](P88)。又有对词人词作高下、品格的评述与比较,如所论张先、柳永、晏几道诸词人,更有对词之体派的论述,如其九谓:“不读凤林书院体,岂知词派有江西。”[4](P88)其中对于词中江西派的提出,实为厉鹗之首创。厉鹗之外,上列诸家中除吴蔚光、尤维熊二家专论其同时词人外,其他六家均为自晚唐五代以起的诸朝词的综论。此类绝句的批评空间甚为巨大,既可评词,又可论人,同时又能辨析词籍史料;既可专论一朝或一人之词,又可历论诸朝诸代诸家,而绝少批评范围的限制,论词绝句真正成为词学批评的一个重要形式。其意义在于,词学批评少了一种随意性,而多了一种主动性、自觉性。其流风所向,影响甚众,不但对后来的许多词评家如江昱、郑方坤、沈初、朱依真等人起到了一种导夫先路的作用,亦且流播海外,为日本学者所推重和模仿。日人神田喜一郎《日本填词史话》载:“明治二十年(1887)三月,(高野)竹隐去了伊势,对槐南敛戈休战后,因偶染微恙,闭门休养,无奈中模拟厉樊榭的《论词绝句》,以《小病读词,得十六首》为题,创作了论词绝句,与前一年槐南的填词论进行了堂堂的对抗。但那十六首,在明治二十年四月发行的《新新文诗》第二十三集中,仅采录了五首,至今也未能见到其全部,甚是遗憾。”[5](P319)

浙西词派是清代中前期影响甚为巨大的一个词学流派,自曹溶之后,以历朱彝尊等人,“数十年来,浙西填词者,家白石而户玉田”[1](P1928)。以词学批评而言,此时亦多为浙西词风所牢笼,朱彝尊等人“一以雅正为鹄”、“为词专宗玉田”的倾向[6](P4962),于此期的论词绝句之中亦甚为显见。总体而言,推尊南宋,崇尚姜张,标举雅正,是这一时期论词绝句的主导倾向。

以历论清朝以前诸代词人词作的论词绝句而言,对于以南宋姜张为代表的词人词作的推扬,十分显见。章恺《论词绝句》八首,所论五代二首:花间、冯延巳,北宋二首:柳永、苏轼,南宋三首:姜夔、、张炎(吴张合论)、周密,清代一首:浙西词派与朱彝尊。从批评的内容看,贬抑五代北宋,称扬南宋的特点极为明显,谓冯延巳“一池春水关何事,枉向东风暗断肠”(其二),谓柳永“柳岸风情尽自夸,繁声无奈近淫哇”(其三),谓苏轼“传语教坊雷大使,铜琶铁板太惊人”(其四),而于南宋姜张一派,则极尽赞誉,说姜夔“秀骨清魂画亦难,千秋白石压词坛”(其五),说、张炎“七宝楼台耀眼光,半空飞影入云长。玉田妙境谁能会,万里冰壶月正凉”(其六),谓周密则曰“锦鲸去后风流绝”(其七)[7]。江昱的《论词绝句十八首》亦是偏嗜南宋,一以雅正为标的,所论十八首绝句中,除首尾二首为总论外,北宋仅五首,南宋则为十一首,其中姜夔、史达祖、、王沂孙、周密、张炎、陈允平等人各一首。虽于苏辛一派有所涉及,但于苏轼却说:“分明铁板铜琶手,半阕杨花冠古今。”[8]极赏其颇具婀娜之姿的《水龙吟》咏杨花词,虽论及稼轩及二刘:“辛家老子体非正,有时雅音还特存。卓哉二刘并才俊,大目底缘规孟贲。”谓稼轩词并非正体,而其后劲刘过、刘克庄亦只可谓雄豪之士耳。郑方坤《论词绝句》其十七对姜夔更是推尊备至:“红牙铁板尽封疆,墨守输攻各挽强。莫向此间分左袒,黄金留待铸姜郎”,认为“姜尧章所着《石帚词》戛玉敲金,得未曾有”[9](P315)。汪筠《读〈词综〉书后二十首》其十七于诸家词人中亦以白石为上,“南渡江山未可凭,诸君哀怨尽情能。一从白石箫声断,谁倚琼楼最上层”[10](P93)。

就词学风尚而论,一以雅正为标尺,推崇词格词韵之高格,贬抑俳谐、淫哇之音,是这一时期论前代词绝句词学批评的主导倾向。厉鹗《论词绝句》其八评《中州乐府》谓:“《中州乐府》鉴裁别,略仿苏黄硬语为。若向词家 论风雅,锦袍翻是让吴儿。[4](P88)在其现存的论词绝句中,对于词格的推扬亦甚为明显,其《论词绝句》之二谓:张柳词名枉前驱,格高韵胜属西吴。可人风絮堕无影,低唱浅斟能道无。[4](P88)在厉氏看来,人们枉将张先柳永并称,其实张先词格高韵胜,惯于浅斟低唱的柳永写不出张先堕轻絮

无影”那样可人的词句。郑方坤《论词绝句》其十评黄庭坚词绝句谓:“随风柳絮剧颠 狂,浅淡梅妆体自香。纵笔俳谐怪黄九,早将院本漏春光。”且于句下自注谓:“山谷情至之语,风雅扫地。又多阑入俚词,殆为北曲先声矣。”[9](P314)江昱于风雅之提倡和淫哇之排斥于其绝句之中倾向性亦极为明显:“临淄格度本南唐,风雅传家小晏强”(《论词绝句》其二)、“别裁伪体亲风雅,毕竟花庵逊草窗”(《论词绝句》其十七)。而其《论词十八首》其九论陆游词则谓:“莲花博士浣铅华,风味萧疏别一家。便使时时掉书袋,也胜康柳逐淫哇。”[8](P177)尽管方家论南宋陆游等人之词有“时时掉书袋”之讥,如《历代词话》卷八引刘克庄语曰,“放翁、稼轩,一扫纤艳,不事斧凿,高则高矣,但时时掉书袋,要是一癖”[11](P1235)。但在江昱看来,其与康伯可、柳耆卿之鄙俗淫哇之声相比,仍有高下之分。

以专论本朝词人的论词绝句而言,以南宋姜张词派及其词风为标尺,盛推浙西词派的批评趣尚亦显见于其时的论词绝句之中。汪森之孙汪孟鋗的《题本朝词》绝句仅有十首,对浙派词人却青眼有加,十首中论及的浙派词人即有曹溶、朱彝尊、李良年、李符、汪森等数人。起首即论浙派巨擘朱彝尊,“落魄江湖载酒行,首低心下玉田生。《洞仙歌》冷平生梦,绮语尤难字字清”[12](P88)。绝句谓朱彝尊以南宋词人张炎为规摩对象,然比之于张炎的清空骚雅,朱彝尊仍稍有不足。其于曹溶词则谓:“吾州最数侍郎曹,伯仲苏辛尽自豪。独立秋风愁绝晚,浙江潮影一时高。”[12](P88)虽于其伯仲苏辛颇多称赞,然于其对浙派之影响则更为奖许。至若浙西六家,汪孟鋗谓:“百家宜较六家该,二李清新总别裁。拟向庐陵花萼集,忖量犹欠长君才。”[12]对浙西词派的重要成员李良年与李符兄弟同集、词风清新亦持肯定态度。而对其祖父汪森及其《桐扣词》,汪孟鋗作了如是评论:“宋元甄宗有余师,潜采方壶共主持。漫浪人间寻野鹤,扣桐自味一家词”。汪森《词综序》有谓:“窃谓白石一家,如闲云野鹤,超然物外,未易学步。”[12]此以“野鹤”许之,个中溯源之意概可见也。同为汪森之孙的汪仲鈖也以南宋为高标,其《题陆南香白蕉词后》评陆培词谓:“词派相沿异实同,传心两字是清空。擅场如此今安有,一瓣香呈乐笑翁。”[2]席佩兰在为吴蔚光《小湖田乐府》题辞中说:“不师柳七兼秦七,肯学草窗和梦窗。一片野云飞不定,并无清影落秋江。”(其四)又说:“借花寄草托微波,风调原如白石多。三十六陂秋色里,冷香飞出小红歌。”(其三)赵同钰也说:“姜张风格本超然,写遍蛮方十分笺。一洗人间筝笛耳,玉箫吹彻彩云边。”屈秉筠亦在题辞中称其词谓:“纷纷红豆记当筵,新谱湖田近玉田。”[13]一以姜夔、、周密、张炎等人为参照对象,推尊姜张之意,甚为明显。吴蔚光的《词人绝句》九首,所论其当代词人对浙派词人多所涉及,且以“雅”为准则,如其三云:“浙西词格胜于诗,歌吹琴言自得师。谏果甘回余味好,薄寒肠断落花时。”诗下自注谓:“家谷人《有正味斋集》中《伫月楼琴言》一卷、《竹西歌吹》一卷、《燕市词》一卷,颇多妍雅,今但记‘况近落花时节有些寒’九字。”[14]颇为推许浙西词派,并对浙派后期重要词人吴锡麒的词作以“妍雅”许之。其八评鲍受和词曰:“减字偷声几系思,清新喜见鲍家词。月明如水门深闭,可似小长芦钓师。”[14]亟赏其“月明如水门深闭”七字,谓此句颇有浙派宗祖朱彝尊之风。

乾嘉时期,重考证的实学之风日盛,学风所向,词学批评领域亦多所濡染。以作者而论,此期论词绝句的作者多博涉群书,淹通古今,融贯经史词章,且于考据之学多有所得。如厉鹗博学多能,不但精擅诗词,有《樊榭山房集》传世,而且在文献整理与史料考证上亦颇有所得,有《宋诗纪事》一百卷、《辽史拾遗》二十卷、《绝妙好词笺》等,即便是小如《东城杂记》等随笔所录 之文字,亦不苟且,考里中旧闻遗事,舆记所不及者八十五条,厘为上下二卷。大抵略于古而详于今。然所载九宫贵神坛红亭、醋库诸条,考据颇为典核。又纪高云阁、兰菊草堂、竹深亭,及金石中之慈云寺宋刻《剑石铭》诸旧迹,俱《浙江通志》及武林各旧志所未详。他如灌园生以下诸人,皆系以小传,使后之

修志乘者,有所征引,其用力亦可谓勤矣”。故四库馆臣赞之曰:“是书虽偏隅小记而叙述典雅,彬彬乎有古风焉。”[15](P628)郑方坤亦然。郑氏不但“天分既高,记诵尤广,故其诗下笔不休,有凌厉一切之意”[15](P1675),有《蔗尾诗集》十五卷、《文集》二卷,而且于考证之学亦有所得,其所着《经稗》六卷,“能荟稡众说,部居州分,于考核之功深为有裨”[15](P278),所编之《全闽诗话》十二卷,“所采诸书,计四百三十八种。采摭繁富,未免细大不捐。而上下千余年间,一方文献,犁然有征。旧事遗文,多资考证。固亦谈艺之渊薮矣”[15](P1795)。其他论词绝句作者如江昱、沈初等人亦工于诗词,出经入史,长于考据。

以具体的批评趋向而论,在受乾嘉学风的影响方面,主要体现在词体探源和词籍史料的辨析等方面。词体探源与词籍史料的辨析是词学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论词绝句以其篇幅短小而常常受到限制,但是此时乾嘉学人却能突破这种限制,在有限的体制空间内,以绝句的形式论述讨论词体的产生、发展、词乐的变迁以及词籍作者、版本的真伪等,明显地体现了乾嘉学人重视考据的时代风尚。

对于词的产生源头的探讨是不少论词绝句作者在评词时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李其永的《读历朝词杂兴》三十首历论了唐宋诸朝词,其首篇即谓:“风流天宝老词坛,羯鼓能挝胜管弦。不道淋铃皆入调,蜀山秋雨李龟年。”[15]一般而言,词之产生时代多谓为隋唐之际,李其永论词绝句组诗首篇即论盛唐明皇之时,明显带有为词的源头定位的意味,且于诗中论及了《雨霖铃》这一词调,其所论《雨霖铃》词调之产生,虽由于绝句体制的限制,用语十分简约,但却与宋人王灼《碧鸡漫志》中所辨之“雨淋铃”一条颇有异曲同工之处。郑方坤的《论词绝句》三十六首也讨论了词之起源问题,其二谓:“青莲雅志存删述,魏晋而来弃不收。却向词林作初祖,心伤暝色入高楼。”其诗下注曰:“李太白《忆秦娥》、《菩萨蛮》二调,为千古填词之祖。;[9](P313)承袭宋人黄升《花庵词选》所谓李白《忆秦娥》等二曲为“百代词曲之祖”的说法,这与厉鹗《论词绝句》十二首首章所谓“美人香草本《离骚》,俎豆青莲尚未遥”观点相似,只是厉鹗更将词之比兴寄托与《离骚》并论,言语之中颇有推尊词体的意味。

在论词绝句中,就词之体征的正本清源之论也可以看做词体探源的一种体现。汪筠《读〈词综〉书后二十首》首章曰:“一曲黄河《菩萨蛮》,赵家真本出《花间》。梧桐叶叶声声雨,忍对明灯付小鬟。”[10](P93)谓《花间集》所载温庭筠《菩萨蛮》诸词实开宋词之先路。与陈廷焯所谓“飞卿词,风流秀曼,实为五代、两宋导其先路”之语意同[3](P815)。沈初的《编旧词存稿,作论词绝句十八首》首篇则是将词与南朝乐府联系起来立论,也颇有为词的产生探源的意味,“南朝乐府最清妍,建业伤心万树烟。谁料简文宫体后,李王风致更翩翩”[16](P7)。孙尔准的《论词绝句》第一首更将词坛风会之源流推至楚辞美人香草的比兴寄托,“风会何须判古今,含商嚼徵有知音。美人香草源流在,犹是当时屈宋心”[17](P556)。

对于词籍史料的辨析也在此期的论词绝句中多有体现,前举厉鹗《论词绝句》十二首中即有五首关涉词籍史料的辨析问题,潘际云《题断肠词》亦能突破绝句体制狭小的这种限制,在有限的空间内对前代词人词作进行词籍版本的辨伪考证,“幽栖一卷《断肠词》,家世文公擅淑姿。谁把庐陵真本误,柳梢月上约人时”[18]。同时将这种考证延伸到其绝句的自注中,“朱淑真,海宁女子,自称幽栖居士,着有《断肠词》一卷,前有《纪略》一篇,称为文公侄女。今按其词止二十七阕。杨慎升庵《词品》载其《生查子》一阕,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语。毛晋遂指为白璧微瑕。然此词今载欧阳公《庐陵集》第一百三十一卷中,不知何以窜入淑真集内,诬以桑濮之行。慎收入《词品》,既不为考,而晋刻《宋名家词》六十一种,《六一词》既在其内,乃于《六一词》漏注互见《断肠词》,已乱其例,而于淑真集更不一置辨,且实证为白璧微瑕,益为卤莽之甚。今其集已收入《四库》书而刊去此篇,庶不致厚诬古人矣[18]。再如江昱《论词十八首》其十七,别裁伪体亲风雅,毕竟花庵逊草窗。何日千金求旧本,一时秀句入新腔。亦有注曰:弁阳选词今止七卷,且有讹阙,意非

原本。”[8](P177)词中推扬周密的《绝妙好词》,认为周密所编之《绝妙好词》胜过黄升的《花庵词选》,同时亦指出,周选在版本流传中有讹误问题,此亦属词籍史料比较辨析的内容。同江昱的这首绝句 相似的是,郑方坤的《论词绝句》其二十七亦谓:“草堂册子较花庵,错杂熏莸总不堪。别采萍洲帐中秘,不妨高阁束双函。”下注曰:“草堂词最劣最传,《花庵》虽较胜,然亦雅郑更唱也。萍洲周氏词选,今藏书家有存者。”[9](P315)绝句中亦在与《草堂诗余》和《花庵词选》的比较中对周密所编制《绝妙好词》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在对词籍史料的辨析方面,郑方坤的《论词绝句》别具匠心。三十六首除了首尾二首有绪论与结语性质,不具体论述词人外,其他三十四首分别选取了自唐李白、温庭筠,历宋元明三世,以讫清代徐釚、陈维崧等数十位词人,词论采取知人论世之法,多拈取所论词人最具争议的词坛本事入绝句,并给予自己的评述,中间多不乏公允持平之论,且将所论之本事附于绝句下自注中,体现出了重本源考证的乾嘉实学特征。如其九论苏轼曰:“坡公余技付歌唇,摆脱秾华笔有神。浪比教坊雷大使,那知渠是谪仙人。”诗下自注曰:“陈无己云:东坡词如教坊雷大使,虽极工,要非本色。”[9](P314)东坡词本色与否历代是词论家辩论的焦点之一,此绝句中作者给予了自我的评判。再如其十论秦观曰:“小楼连苑伤春意。高盖妨花吊古怀。独把瓣香奉淮海,寿陵余子漫肩差。”诗下自注曰:“海虞毛氏合刻《秦张诗余》,生乃与哙等伍,窃为淮海抱不平矣。张名綖,万历间人。”[9](P314)诗中对明人毛晋所合刻《秦张诗余》甚不以为意,认为秦观词高自标置,张綖则不可同日而语也。

约而言之,清代中期的论词绝句在其内容的丰富性与特征的显着性等方面已绝非前此之际同类题材之作所可比拟,其自觉批评意识的凸显以及所受浙西词派与乾嘉学风之影响,亦可证明论词绝句这种词学批评形式在清代中期已臻于完善和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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