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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视幸福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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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钟意同事四年多,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我们服务于北京一家杂志社,我是编辑记者,他是美编兼摄影,平时合作的机会很多。他非常敬业,在工作中绝少说话,需要表态时往往以微笑代替。

合作得久了,同他的家人也自然而然熟识起来。有时,他的妻子小林会抱刚满周岁的儿了来探班,偶尔我会陪他们一同吃顿便饭。每当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的心中就会不自禁地掠过一阵惆怅。我与和先生也算相爱,可是结婚三年却仍在磨合期。先生是电台主持人,两个人的性格都很情绪化,爱的时候轰轰烈烈,吵的时候也轰轰烈烈。自结婚至今,给过对方多少感情,便还过对方多少伤害。我有些羡慕钟意和他的妻子,那样子平静淡泊,但是眉目相投中满满的都是温情。

小林常说:“你也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家里就热闹了。”我笑着,不禁踟蹰,或许有一个孩子之后,我同先生的关系会得到改良。但是,我却没有那份勇气。

9月,我和钟意赴大连采访装节花絮。大连是我的娘家,接受这个任务我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在公差之余又请了一个月假。

旅游旺季,去大连的车票特别难买,费了好大的劲,也只搞到两张硬座。

上了车,钟意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列车长,过了半晌,他才费力地一路穿过拥挤的人群经过六列车厢回到原位,气喘吁吁地告诉我,卧铺票已全部售完。

我苦笑,只好看着站在过道里的乘客自我安慰;“有硬座,已经比站票好多了,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我们呢。”

夜里两点多钟,我正伏在茶几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钟意将我推醒了,递给我一张卧铺票说:“辽阳有客下车,我终于补到一张票,你过去好好睡一会儿吧,还有五六个小时才到呢。”

“那你呢?”

“列车员说,呆会儿还有一位乘客下车,我随后再补票。”

我没有多想,拿着那张来之不易的卧铺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铺位,放下背包倒头便睡。

可能是累得太厉害了,这五个小时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竟连梦也没有一个。

第二天一早下了车,我东张西望地找钟意,半晌才在硬座车厢门口看到他下车。我愣住了,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补到卧铺票,他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故意说还有余票的。

那一刻,我又是感激双是羞愧,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到娘家,我总是感到不踏实,时时在牵挂着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我是但心钟意,不知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宾馆,有没有吃饭中饭,他第一次来大连,人生地不熟,我应该看着他安顿下来再走才是。

越想越内疚,面对满桌佳肴,我竟是食难下咽。

第二天,我在星海会展中心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咋天过得怎样?宾馆条件好不好?你晚上吃的什么?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钟意好脾气地笑着,直等我连球炮地问完了才说:“记者总是有很多问题……可是,你没有给过我你娘家的电话号码呀!”

我连声道歉着,递给钟意一只传呼机,是我向姐姐暂借来用的,好方便我同他联络。

我把手放在耳边做打电话状,说:“请呼5229,留言:愿意同我一起去看海吗?”

钟意点点头,也把手放在耳边:“5229复机,说:我愿意。”

“我愿意。”我心中一动,倒像是教堂里新婚夫妻回答神父的话。

结束采访已经很晚,天边飘起了迷蒙的细雨。我们俩一路步行向海滩走去,经过广场时,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迎上来兜售玫瑰花。钟意买了一枝递给我,我道声谢随手手袋里。

又往前走了几步,钟意忽然停住了,犹豫一下转身又追上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买下了她所用的花,我依稀地听到他说:“下雨了,早点回家吧。”

我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第一次我在接受玫瑰花的时候不是为了爱情而感动。

迎着细雨,他快步跑回来,将整篮玫瑰交到我手中:“送给你。”

这一次,我没有再道谢,而是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那只手,那样温暖、亲切,犹留着玫瑰的芬芳。让我觉得,自己忽然间变得很小很小,仿佛只是一个稚气的孩子,牵着她青梅竹马的小小男友。

天边的月在雨丝中朦胧得像一个梦,海静静地喧哗着,天地之大,我也只不过可以看到他,他也只不过可以看到我。我们不是在城市,我们是在天涯。那只手,绝不是第一次相握,分明熟悉得刻骨铭心,分明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于是我清楚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有人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半,人们从一入世起就寻寻觅觅,可是没有人能真正找得到。而我何其幸,终于在这旷天阔海之畔找到了他;我又何其不幸,遇到他这样的晚。我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

海风踏浪而来,一股巨大的忧伤刹那间贯穿了我的全身。雨更大了,月亮完全地隐地到了云层后。我的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晚了,我们相遇得太晚了。”

我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浅水处,希望借冰凉的海水让自己冷静。可是暴晒了几天的海即使在夜里也仍是温柔的,它轻轻絮语着,劝慰着,在讲述一个地老天荒的故事。在很我很多年前,当世上没有男人,也没有妇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和他,也许我们只是两缕风,也许我们只是一对鸟,但我们曾经相依相伴,足足走过了千百年。可是在这一个世纪,我们却终于失散了。这个错误,便是用尽一生,也不可再弥补。

在这雨夜的海滩,我忘情地流泪了。

第二天,我发高烧。钟意一个人去会展中心,每隔两小时京会打一个电话给我,却永远只有一句话:“好点了吗?”我也总是一遍遍回答:“我没事。”

又过了一天,他便回北京了。下午5点钟的船,先到塘沽。

我坚持要送他,早早到了海港等候,希望找一个好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进门。我希望可以毫无忌惮地痛愉地再看他一次。

可是,当他的身影刚刚在门口出现,我便已忘掉一切,飞奔着过去,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他的怀中。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一走,他便要回到自己的家庭中去了,回去继续他父亲与丈夫的角色,在北京,他将不再属于我。但是这一刻,他一向严肃眼睛,是这样的感性,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忧伤,让我如何可以忘记。

催促乘客检票的铃声响起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传呼机塞到我手中,轻轻“我走了。”

我看着他,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的在说些什么。半晌,我将手放在耳边哽咽着说:“请呼5529,说请他记得大连的海滩。”

他略停一停,也将手放到耳边:“5229复机,说:我永远不会忘记。”

然后,他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向了检票口。我望着他背影,就那样,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远。心在那一刻忽然就成了烟,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空空的,没有一点重量,没有一丝气力。

我不再属于我自己,整个精魂都飘荡着,就这样依依摇摇地跟了他去。

我哭了。

眼泪流下来,是咸的,我以为自己又在海中了。

钟意,记着我!

那之后的几天,我都昏沉沉的。

我开始给他打传呼,一遍又一遍:“钟意,请你记住我。”

钟意、钟意、钟意……我对语言的全部认识仿佛只剩下这两个字。我变得沉默,生怕一开口就说出钟意这个名字。

然后,有一天我这样传呼他:“钟意,我每分钟每秒在等你的电话。”并清楚地报出号码。

传呼嘀嘀地响起来,我认真地看一遍,开始拔号――拔我自己家中的电话号码。

一次又一次,是忙音。我笑了,钟意不是没有复机,只不过是电话在占线。

泪再一次落下来,我的心酸楚得承不住一点点重量。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以复我一个电话呢?

到了第十三天,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拔通了他家的电话。刚响了一声,我就烫手一般地又挂掉了。我不敢,我不敢想象如果是了的妻子小林来接电话,我将情何以堪;或者如果小林在旁边,他对着我支支吾吾,我又将如何自处;即使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正在胡思乱想,电话铃忽然响起来。我号了一跳,难道,难道是心有灵犀,钟意给我来电话了?

电话铃一声接一声地响着,我终究是没有接。不接电话,就可以尽情想象,想象是钟意打来的,想象他可以对我说些什么话。

这一天,家中的电话响过了许多次,我一次都没有接。但是到了晚上,妈妈却代我接了一个电话,却是我先生打来的。我接过来,轻轻叫了一声“老公”,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他却同往常一样呱呱地说个不停;“喂,我今天请嘉宾喝咖啡,在‘名典’碰到钟意,他们一家三口在玩浪漫呢。钟意说,你们这次合作得很愉快,很感谢你在大连对了的照顾呢。老婆,你这次回家娘家时间也太长了吧?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你‘名典’的咖啡都变味了。”

他嘻嘻哈哈地说着,我的心却仿佛又回到了大海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被浪尖抛来抛去。

钟意,他说很感谢我的照顾。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寒暄,一种必须的礼貌。可是我的心,却仍然刺痛,也清醒了。

回到北京,我们仍会常常见面,也仍会再次合作。也许我们会同以前一样的默契,也许会感到不自然渐渐疏远。但绝对不可能将大连的故事继续发展。海边的漫步,满篮的玫瑰,温柔的电话,心心相印的牵手,所有的浪漫,将都只成为一个记忆,随着时间日渐流失。见面比不见面,只会更加陌生,更加遥远。

也许我们所嫁娶的,往往不是自己最爱的或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但是做足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种种功课之后,也总会得到一点幸福的碎屑。事实上,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衰情,但是每个幸福的家庭,看起来却都是一样的版本。他们所拥有的,也不过是幸福的碎屑罢了。

“喂,喂!”先生在电话彼端唤我,“你怎么不说话?”

“老公,”我定一定神,轻轻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