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国内艺术节的画风总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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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你可能从没听说过的，在云南举办的COART艺术现场，从2012年开始，已经办到第七届了。如果说这个艺术节还有点名气，那主要还是靠着李亚鹏的明星光环。

在退出演艺圈、涉足房地产生意的李亚鹏的主导下，前6届COART艺术现场都在云南丽江的束河古镇举办，依靠王菲、王学兵、谭维维这些明星的参与，以及与尤伦斯艺术机构的合作，在当地已经有了一些影响力。尽管商业赞助很少，COART还是在3年间办了6届，免费开放，总参与人数达到了60万人。

但COART艺术现场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的艺术项目，它隶属于李亚鹏以地产项目为主的中书投资，是李亚鹏以文化加艺术为特色的商业地产生意的一部分。直到今年，主办方仍不想将COART说成一个纯粹的艺术节，但也不愿意明确承认其商业性。6月8日，站在大理COART艺术现场的舞台上，李亚鹏面对公众的说法还是，“英文里没有COART这个词，即使到今天，我对什么是COART还没有答案。它跟艺术有关，但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算是这个活动最大的特点吧。”

李亚鹏认为国内大部分的艺术项目都缺乏规划，很容易走向商业混乱，但同时他又自称理想主义者，希望为COART找一个理想的落地模式，使其具有可持续性。这也意味着，李亚鹏和主要负责艺术节内容策划的宋婕，这一次要考虑怎么赚钱了。

宋婕的第一个决定是，把COART艺术现场搬来大理。她在大理住了10年，也开过酒吧，很容易在这里找到合作方。所以这一次，沿着洱海，COART艺术现场找到了10个活动现场，大部分都比较分散，这与预设还是有着不小差距，因为这样的场地设置对于没有代步工具的观众并不友好，而这些演出现场大部分又都没有举办过大型演出活动，比如原定于双廊的音乐舞台在艺术节开始前被临时取消，最后所有艺术活动只能搬到喜洲老戏台。

这与宋婕及其管理的十几人小团队最初的设想差得有点远。“我们本来是特意把表演从专业场馆里拿出来的，就是想让艺术以更随性的形态表现。非专业性场馆本来就是艺术的最早发生地，这也是把艺术重新带回生活。”宋婕告诉《第一财经周刊》。她认为面向公众的艺术节往往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发酵，其价值很难立即见效。但在理想状态下，这类艺术节能够起到提高当地居民文化意识的作用，同时还能让这种被禁锢在博物馆及画廊里的艺术产生社会价值。

“传统艺术节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舞台搬到公共空间。”按照创办了艺术候鸟联盟的公共艺术策展人Kevin Savary的说法，欧洲艺术节的常见做法是从城市规划的角度切入，在旧城改造和硬件设施完善后，艺术家再进入，并让当地的文化生活发展起来，当然，能让当地居民享受艺术也是很重要的一点。Savary举了法国里昂灯光节的例子，他认为那是一个把艺术性与娱乐结合得较好的案例。

Savary这次带着德国艺术家KEF！来到COART艺术现场，为洱海边上的一只绿色污水处理罐做街头喷绘，而且是在5天内即兴创作。“艺术不只是免费与否的问题，而是希望制造一种美。”Savary说。当初COART向政府申请喷绘污水处理罐项目，也是出于解决功能性与美观矛盾的目的。

第一次来大理的KEF！对COART印象还不错。他已经习惯了四处“走穴”参加艺术节，一周前才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艺术节上表演了舞台喷绘，“和法国的艺术节相比，COART艺术现场社交性和包容性更强，任何人都能参与进来。”KEF！说。

这个设在公路边上的艺术项目虽然要持续5天，但明显不会有太多观众参与，因此显得有点自娱自乐。而这个项目该如何推广，是被忽略得更严重的问题。宋婕的计划是未来能把更多KEF！这样的艺术家集合起来，到时候艺术节也就不用再依赖李亚鹏跟他的明星朋友站台宣传，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抵抗大理因旅游业发展而带来的同质化。

宋婕提到的同质化，是指在当地各个旅游景区常见的10元小商品店、路边小吃摊，以及大理古城商业街上拥挤的鲜花饼店。“当你看到一个地方出现如此大面积的同质化，可能这就是一种不好的商业。”宋婕告诉《第一财经周刊》，她觉得这种对“不商业化”的坚持是必要的，也是艺术节的功能之一，策划团队需要做的就是抵抗这种“义乌小商品市场一般的艺术”。 >> COART艺术现场上，喜洲老戏台的演出。

但今年的COART艺术现场刚进入第二天，就遇到了不少麻烦。喜洲老戏台的演出，被网友指责惊扰了隔壁老榕树上上千只国家一级保护鸟类鹭鸶的正常栖息，这引起了不小争议。在接下来的几天里，COART被迫降低分贝及光亮，并提前结束演出。后来演出活动停止售票转而直接对公众开放，这导致一些提前买了门票的观众只好吃闷亏。

姚逸飞的无奈则是另外一种。他在一家动漫媒体当品牌策划人，这次自费参加了COART第一次举办的青年导演训练营。“一起参加的很多人都认为这个训练营的诸多安排很烂。一共有10天，但留给我们拍摄纪录片的时间极短。没有纪录片是这么拍的。”姚逸飞说。除了课程临时推迟开始时间，许多导演也并不知道要怎么教学，这些细节都令姚逸飞觉得这个学习班上得并不愉快。“大家都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只是不去这么做。”姚逸飞说他觉得2000元的学费与他所收获的相差很远。“我理解主办方想赚钱，但认为他们完全不得要领。”

定位不清晰，操作不规范，执行不专业，这可能是目前国内这类小众艺术节的通病。在操办COART艺术现场之前，宋婕还策划过知名度较高的丽江雪山音乐节。但音乐节毕竟定位明确，节目形式相对也简单，观众参与度较高。现在COART扩展为品类更多更抽象的艺术节，主办方的执行力和观众的接受度都面临更多挑战，而这两点又直接决定了艺术节的宣传效果和商业赞助。

宋婕去年特意去日本观摩了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她发现这个同样没什么人知道，每3年才举办一次的艺术节很值得参考。

大地艺术祭在日本新县越后妻有的山区举办，最初是为了在经济危机后振兴地方产业，缓解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压力。越后妻有距离东京市区约两小时车程，并没有什么知名度，但蔡国强、草间弥生、James Turrell等100多位艺术家都曾到此地参展，这个艺术节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户外国际艺术节之一，每次为时约两个月，吸引了很多志愿者参与其中。

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鼓励艺术家融合当地环境进行艺术创作，结束之后作品会留在梯田或草坪上，与当地的环境保护项目一样重要。而且艺术作品被梯田跟山区分隔开，要看完整个艺术节，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形式上更接近的还有法国的阿维尼翁戏剧节、奥里亚克艺术节等。宋婕认为它们都是围绕小县城的公共空间设计形式，在突出当地特色的同时减少商业同质化。这也是为何COART艺术现场在今年牺牲了便利性，把舞台设置在不那么方便的区域的原因。

“很多东西都是不可复制的，我们可以发现更好的方式让这个地方增长价值，而不是通过涨房租那么简单。”宋婕说。不过喜洲乡居大院的这个戏剧舞台，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承担戏剧表演的单纯功能了―它正在被改造成一个精品酒店，喜洲很快也可能成为和大理古城一样的商业化旅游景点。

伍星也来看了这次在喜洲乡居大院的演出。作为COART艺术现场的投资顾问，他从第一届起就是 COART的观众。伍星清醒地意识到，COART不太可能商业化。“把舞台分拆后设在很多不同的地方，其实是不希望你参与到所有的活动中去，而是像吃自助餐一样选择。”作为一个定居大理的独立投资人，伍星看到的是COART能够生产出的优质内容。

“COART也找过一些投资机构，但大部分机构还是简单地把COART当成一个4A的公司活动，但我觉得COART其实是想做长线的内容生产。”伍星说，“前几年其实太简单了，就是李总给点钱做了个活动，希望今年COART的商业模式能固化一些。”

但这个固化的模式在李亚鹏看来又有点过分娱乐化。“我觉得COART必须要更有包容心，可以像《同一首歌》《欢乐中国行》那样深入二三线城市。”李亚鹏告诉《第一财经周刊》。几年前在看到太阳马戏团赚了7亿多美元的新闻后，他也想过是否能打包一批艺术家，把COART艺术现场做成一个流动的艺术节。

但如果随地复制，COART艺术现场就很有可能最终变成宋婕所不愿意看到的“义乌小商品市场一般的艺术”。“真人秀肯定有附加的价值，但我还是希望观众认可我们的核心价值，而不是像看马戏一样只是来看个热闹。”对于拉着一车艺术家到处落地演出，宋婕并不看好，她认为艺术的价值应该是对当地文化和气质的带动。

“艺术跟商业从来不是矛盾的，只有糟糕的商业是跟艺术矛盾的。”宋婕说。她并不介意前6届COART艺术现场是隶属于一个地产项目的商业化产品。她最有把握的，还是继续拉来一群她熟悉的艺术家，做一个好玩的小众艺术节。但这个艺术节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如何，还是存在一些随机性。“当时请谭维维来做了一个跨界，遇到了华阴老腔，表演的全都是不那么好懂的方言音乐。这个节目最后出现在了春晚，我觉得就是成功的一个尝试。”宋婕说道。

无论如何，COART最后的走向还是需要李亚鹏来决定。“我希望大众对COART艺术现场的认知是一个嘉年华，进去后你会发现它不只有音乐，它有可以去消费体验、有文化基因的产品，这才是最有市场化可能的。”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首次从地产项目脱离出来之后融入商业赞助的COART艺术现场亏钱了，而且仍然显得很不规范。小众艺术节想要在中国打开局面，就目前来看，提高艺术节本身的品质和口碑可能是比找一个商业模式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