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号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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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时,我偶尔会提问,举手的永远是他。他站起来,脸庞瘦削,两眼炯炯有神,一丝不苟地回答。

三流的学校,三流的班级。这是高一的一个新班级,全班46人,座号按入学成绩来排,由高到低,第一名1号,第二名2号,依此类推。他23号,是成绩最中流的一个。

起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坐在那里,那样扎眼。周围是东倒西歪的学生,要么玩手机,要么睡觉。难得有一个在翻书,却是当下泛滥的劣质小说。这些升学无望的孩子,大多数在混日子。只有他,睁着一双永不知疲倦的黑眼睛,总是在忙碌,在学习,像一面旗帜,飘扬在教室里。

上课时,我偶尔会提问,举手的永远是他。他站起来,脸庞瘦削,两眼炯炯有神,一丝不苟地回答。

每日语文课前有三分钟演讲,全班同学轮流上台,并提出一个问题来考大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答这个问题成为他的专利。每次演讲者刚提出问题,台下就有同学嚷道:“23号来回答!”于是全班一致要求他来回答。原本是取笑的话,他却真的站起来,回答得有条不紊。演讲的题目前一天晚上就写在小黑板上,他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研究那些问题,还可以查阅资料,所以回答得很完美。他在同学们又是跺脚,又是叫好的声音里从容坐下,神色严肃地开始听我讲课。

从没见过这么天真的孩子。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都替他难过。

渐渐地,大家让他回答问题,把他当成笑料取乐的热情消减了。在他回答问题时,教室里甚至出现一片难得的安静。只有“23号来回答”依然响彻在教室里。

后来,我也在心里叫他“23号”,几乎将他的真名给忘了。

学校的琐事特别多,每学期都要搞一个研究性学习。然而,这里的学生哪有时间和兴趣去搞课外研究?学期刚开始拿到厚厚一本记录本时,我内心的不满与厌烦达到顶点,思忖着该叫谁去完成。后来想到了23号,我的眼睛一亮,对,交给他,绝对没错。他有足够的热情和耐心。于是我简单地把课题布置给他。23号果然积极地筹备去了,并且一连问了我好几个相关问题。我有些不耐烦,造假的事何必这样费心费力?我让他先做着,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给他全部的支配权。

学期即将结束,学校要求我们上交材料,我才猛然想起此事。此时,我的记录本还是一片空白。我赶紧把23号找来,让他将空白填满。怕他推脱,我说:“你尽管写,只要有字就行,反正没人看。”“没人看?”23号疑惑地看着我,双眉紧蹙,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我。我随手一翻,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密密的字。这是他们研究性学习小组一学期来对地方文化的研究成果,有实地考察的时间、地点,请教当地专家的谈话记录,研究过程的详尽记录,以及小组成员各自撰写的小论文。我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感到万分羞愧。

当周围陷于混沌,当世界一片寂静,“23号来回答”划破沉寂的空气,点燃绚丽的真诚之花。

黄宏伟摘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