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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铁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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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达来相信,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他也相信,自己正在全力保护的铁蹄马,正是13世纪帮助成吉思汗大军横扫欧亚大陆的战马的后代。

“咋也得把这个种留下。现在不留,就绝了。这个事急呀!”宝音达来拍着大腿说,“铁蹄马要是真绝了,离所有蒙古马从草原消失那天就不远了!”

蒙古马改变了世界,世界却抛弃了它

宝音达来的蒙古包,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白音敖包山下的贡格尔草原上。

2010年年末的一天,一群马正在山坡上安静地吃草。不久前的大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覆盖在枯黄草地上的白雪,被马蹄踩出了一个个深窝。

这些马,是宝音达来和他的老伙计、62岁的阿拉腾,借高利贷买来的。据他们掌握的情况,这种铁蹄马,目前只剩下最后的100多匹。

铁蹄马矮小粗壮却耐力十足,与乌珠穆沁白马、阿巴嘎黑马、鄂尔多斯乌审马并称为内蒙古四大名马。这种马是宝音达来当马倌的父亲一辈子念叨的宝贝。“它蹄子小而坚硬,不易裂缝,爬坡下梁不纵不跳,在乱石遍布的崎岖山路上也如履平地。”宝音达来介绍,在内蒙古,铁蹄马是唯一不需挂掌即可上路的快马。

据记载,1950年,铁蹄马在当年118华里的那达慕大会上,58分钟就跑到了终点。当地有民谚:“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

当地人相信,铁蹄马有着高贵的血统。从很小的时候,宝音达来就从父辈口中得知,铁蹄马原本是成吉思汗禁卫军的专用马匹。“13世纪初,成吉思汗率领他的蒙古铁骑横跨欧亚大陆,铁蹄马超强的耐力在这场战争中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宝音达来说着,脸色因为激动显得格外红润。

关于成吉思汗的战马如何在这里生根,当地流传着一个传说。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妥欢帖木儿被朱元璋军队逼得不断北退,一直退到宝音达来的家乡――克什克腾。军马中的一小部分流落民间,躲进地势险峻的山区,也就是现在的克什克腾百岔地区。铁蹄马因此得以在当地繁衍。

然而这种名马如今却走到了灭绝的边缘,这让宝音达来心痛极了。“蒙古马的数量急剧下降,如果再眼看着其中最珍贵的铁蹄马从草原上消失,我对不起祖宗啊!”宝音达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内蒙古农业大学副校长芒来的数据,似乎可以佐证宝音达来的观察。1975年,内蒙古的马匹数量为239万。到了2002年,这一数字下降到91.4万,2010年则急剧下降到不足50万。而在这近50万匹马中,真正的纯种蒙古马只有不到10万匹。

“蒙古马改变了世界,世界却抛弃了它。”芒来感叹。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原本天马行空的蒙古马,早就失去了自由驰骋的空间。上世纪80年代末,草原实行草畜双承包以后,到处拉起了网围栏,辽阔的草原变成了一个个破碎的“棋盘”。在有限的范围内,千百只牲畜日复一日地在圈定的一片草场上觅食,导致草原迅速退化,逼迫牧民不得不忍痛割爱,把相依为命的大批马匹驱向死亡。

不仅如此,在宝音达来所在的嘎查,原本广阔的草原正被越来越多的农田、人工林、保护区、旅游区和各式各样的矿场所蚕食。现在,剩下来能供牧民放牧的地方已所剩无几。

也是从80年代开始,当地政府禁止牧民养山羊。到2003、2004年间,像内蒙古其他草原一样,克什克腾的山羊基本灭绝了。不久后,政府再次要求禁养骆驼。而近3年来,“砍”马成了新的政策。

“马的生活空间一次又一次被挤压。”宝音达来回忆,“达里苏木(乡)又给牧民发了几次马匹禁牧的通知,有些人顶不住压力,就把马处理掉了。”

而那些坚持养马的人,则要面临苏木草原站的罚款。3年里,宝音达来总共被罚了一万多元。据说,还有被罚得更多的。

“随着汽车、摩托车进入草原,马的数量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如今再加上政策的压力,也许不久以后,马就要从草原上消失了。”怎么把蒙古马,尤其是铁蹄马留住,成了每次见面时,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必谈的话题。从父亲一辈开始,他们两家人就一起放马。

“草原已经没有了山羊,没有了骆驼,如果再没有了马,我不知道这草原还算不算草原?”坐在自家的蒙古包里,宝音达来慢慢喝上一口奶茶说,“草原与五畜,和放牧的人,一向是一体的,缺少了任何一个,草原的文化、草原的生态、草原的精神,都会出问题。”

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

尽管已经担心了几年,宝音达来和阿拉腾一直没采取什么动作。而真正让他们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的,是当地政府2009年下发的一纸通知。在这份通知上,克什克腾旗政府要求各苏木,坚持马匹全年舍饲圈养的原则,并要求不具备舍饲条件的牧民,在2010年11月15日前将马匹全部出栏。

在宝音达来和其他牧民的观念中,马是生性自由、甚至半野生的动物,根本不可能被关起来。

“马通常只吃新鲜的草尖,而且不同季节吃不同的草,往往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哪个牧民能圈养得了?”阿拉腾露出不屑的神情,“所谓的圈养,就是让马从草原上消失。”

他们知道,是必须采取行动的时候了。老哥俩儿合计,最多到2011年,克什克腾旗所有的地方,都将严格执行限制养马的政策,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铁蹄马。

他们决定尽快赶到百岔,买回几十匹马,形成一个马群,让铁蹄马的种群在庇护下延续。

成年铁蹄马的价格和普通马相当,每匹大约4000元。宝音达来每年放牧的收入大约4万多元,日常花销之外,还要供一个孩子上高中和一个孩子上大学,没有什么富余。阿拉腾已经62岁了,是3个孙子的爷爷,手头也不宽裕。

但在这两个牧民看来,保护铁蹄马,是命里注定的事,不管有没有条件和能力。

“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宝音达来这样总结马对于蒙古族男人的意义。他和阿拉腾决定豁出去了――借高利贷买马。他们借了6万元,预定的借期是3个月。如果到期还不上,有两个办法:一是放贷的人来抓牛羊去抵债;二是延长贷期,但利息翻倍,此前的利息则算成本金。

怀揣着借来的6万元,去年8月初,宝音达来和阿拉腾跑到离家100多公里的百岔沟,挨家挨户寻找铁蹄马。

几天后,两辆租来的大卡车,跋涉了一天一夜,终于将16匹铁蹄马运到了阿拉腾家的草场上。一打开挡车板,这些远道而来的纯种马,立即鬃毛抖擞,嘶叫着箭一般冲向草原。

“尽管依靠16匹马延续一个品种并不现实,但这是当时我们两个能力的极限了。”宝音达来憨憨地笑着,好像并不为高利贷的事发愁。

他们想好了,哪怕把自家的牛、羊都卖掉,也要留住这些已在草原上生活了千百年的铁蹄马。

如果没人响应,这次那达慕就

作为为蒙古马送行的挽歌

在这之前,面对马在草原上日渐减少的现状,宝音达来和阿拉腾早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2009年夏天,他们决定把养马的牧民联合起来,一起想办法。

他们打算在当地成立一个“马文化协会”。不过对于有多少人响应,两人心中并没有底。

当年8月,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商量,马文化协会面向两人各自所在的嘎查招募会员,“如果能吸引到十几、二十几个人就算成功”。

没想到,消息一传出去,仅仅几天的功夫,居然有240多个牧民报名加入协会。这些人,总共养了3000多匹马,几乎遍及整个克什克腾旗的每个嘎查。

报名的踊跃程度令老哥俩儿喜出望外。为了庆祝马文化协会的成立,也为了增进会员间的了解,他们决定组织一次那达慕大会。

活动原定一天结束。然而牧民的反应再次令他们始料未及。当天一大早,远近的牧民骑着马,赶着羊,一波又一波地向活动地点涌来。宝音达来记得,每个牧民脸上都挂着笑容,比过年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