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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某人有关的某些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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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很想念,和某人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聊天的日子,聊人生,聊理想,聊我们的将来。

小诺在博客里写下这句话,考虑很久,还是删除了,与某人有关某些想念,还是,留在记忆里吧。

小诺是个优秀、乖巧的女孩,从小就是。她学习成绩数一数二,没有偏科,人缘也不错,虽然是班长,但从来不打小报告,大家都信赖她。高中,她理所当然,众望所归,进了理科强化班。在那样的班级,她依然出类拔萃。

班上四十名学生,只有两个女生,小诺和宁子。宁子是个寡言少语的女生,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妈妈是某便利超市的收银员,爸爸长期病退在家。宁子很朴素,简单的马尾,干净的校服,用旧了的书包,脸上只涂孩儿面。小诺不一样,虽然学校规定女生不准烫发,不准戴首饰,不准化妆,但小诺会常换头饰、发箍,穿各种颜色的帆布鞋,在书包上挂好多小可爱,偶尔也会涂些唇彩。小诺和宁子,坐在一起,常被剩下的三十八个男生在背后议论。上大学的表哥说,强化班这种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尤其是男生,严重影响青春期荷尔蒙分泌。大概是的吧,每每做早操,男生都会很兴奋,因为这样可以在操场上见到好多好多女生了。除去早操时间,强化班的学生几乎都被关在了教室里。

有时,小诺会后悔,不该进这样的班,她希望和同龄的女生一样,偶尔在桌肚里放本漫画或者言情小说打发无聊的课,中午和好友一起逛逛学校周边的小店,每天早自习时间讨论一下昨晚电视剧内容,还可以交换某种和男生有关的心情。可是,注定了是不可能。妈妈希望小诺能干,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妈妈从怀孕起就天天期盼生个男孩,男孩子可以没有牵挂,男孩子可以闯南走北,男孩子可以成就大业。生之前那几天妈妈还梦见一个小男孩朝自己走来,可是……小诺偏偏就是女孩。妈妈不是不爱小诺,只是她总是遗憾,深深地遗憾,为小诺不是男孩而遗憾。其实,小诺也遗憾,她的到来不是她所能选择的,她是女孩也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可是为什么,她要背负这么多的遗憾呢?妈妈从小就教育小诺,成绩要好,尤其是理科,不能被男生比下去,理科好了才能进最好的大学,进了最好的大学才能进杰出的企业,才能和男生平起平坐。小诺也算争气,成绩果然很好,尤其是理科。可是,她并不要别人的那些赞美和羡慕,她只希望常常可以穿漂亮的衣裳和妈妈一起逛街,她累了倦了可以扑到妈妈的怀里撒娇。每每考试拿了第一名,小诺央求爸爸给她买裙子买皮鞋的时候,妈妈总会充满遗憾地叹气: “唉,到底是个女孩子。”

和所有人说起在强化班的烦恼,都会被人认为矫情,久而久之,小诺也放弃了从别人处获得同情。小诺在班中,依然是受宠的,对待宁子,那些男生只是把她当竞争对手,而对待小诺,他们会小心翼翼把她当女生甚至是公主一样。轮到小诺做值日,总有人找借口留下来,帮着小诺。小诺家里的电脑坏了,会有人抢着去修。甚至,还会有人在数学书上贴着小诺最喜欢的hello kitty的贴纸。补习晚了,会有人自告奋勇送小诺回家。说实话,小诺从心底里感谢这些男生,甚至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因为有了他们,那些烦恼便成了粉尘,不值一提。

在这些男生中,包括心高气傲的陆灏。他的样子不是很典型的书呆子型,他喜欢排球,喜欢演讲,他不戴厚重的眼镜,他高大,他笑起来会让人觉得空气都是甜丝丝的。进入强化班,并非他自己所愿,因为那将意味着业余时间被大量剥夺,他的那些爱好将被冷落,但家长的意愿远远大于孩子的意愿,陆灏以不情不愿的姿态进人强化班,同样被很多人视为矫情。

小诺对陆灏的初次印象不是很好,因为……这个理由似乎很难启齿。开学第一天,陆灏坐在她身后,想问她发书的事情,就敲敲她的后背说:“同学,你发到几本书?”陆灏的手指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小诺内衣搭扣的所在……小诺很是窘迫。他怎么可以这样?小诺从内心深处感觉受伤,男生可以察觉到女生的细微变化,比如胸部微微隆起,比如衬衫里面若隐若现的少女文胸,他们私底下会偷偷议论,但男生的成长变化很难察觉,除了下巴处懒洋洋的胡子。那个片刻,小诺深深觉得女生的无奈。

很长一段时间,小诺对陆灏不理不睬。尽管他常会在她桌上放包话梅,会把好听的歌曲刻盘给她。

有一次小诺抱着新买的时尚杂志经过排球场,正想着莫名的心事,一个球悄无声息飞了过来,狠狠砸在她的头上。很疼。

她捡起球,朝排球场走去,迎面走来陆灏率领的一群男生。他们似乎结束了比赛正打算撤退。

“谁打的球?”小诺把球踩在脚底下。

“是我。”

陆灏上前一步:“对不起,我刚才扣球过猛,没想到球会砸到你。向你道歉。”

“不行,你们都得给我道歉,而且得拿出点诚意,别嬉皮笑脸。”小诺看见陆灏,火气不知怎么就上来了。

“好,我们都给小诺深深地鞠躬。”陆灏招呼他的同伴。

“对不起。”高高大大的男生们貌似诚恳地都弯下腰。

他们的举动引来旁边篮球场一群男生的起哄。小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算啦,下次注意点。”小诺顺脚一踢,球滚到了陆灏的脚边。

小诺揉揉还有些发疼的脑袋,往教室走去。

“小诺,等等我。”陆灏抱着排球追上来,“小诺,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当然,现在还疼着呢。”

“不,我是说,之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应该告诉我原因,我好深刻反思一下。”陆灏挡住小诺的去路, “如果你不是之前就对我有意见,今天也不会这么凶,我还没见过你发火的样子呢。”

“没什么,真的,你多想了。”小诺匆匆跑开,留下一个困惑的陆灏。

小小的一个心结似乎在那一天被解开了。

小诺也会常回头和他们聊聊天,和他们分享好的参考书,也会在吃完午饭回学校的路上帮他们带一份《体坛周报》,也会聊聊电视里的选秀比赛。

“我喜欢卢准。”小诺和宁子说,尽管宁子不知道卢准是谁。

“我喜欢张杰。”陆灏凑上前说,“他的声音非常具有辨识度。当然我也欣赏卢准的创意。”

于是,每个星期一,陆灏都会和小诺讨论一下星期六的比赛,会为谁淘汰而惋惜,会为谁中途退赛而不解,会为评委的麻辣点评觉得过瘾,当然会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晋级而高兴。

“小诺,我有决赛的票子,你想去看么?”陆灏某天自习课上写了张字条递给小诺。

“再说吧。”小诺又递还给他,她瞥见宁子意味深长的目光。宁子依然是班中成绩最好的,任再强的男生都无法超越。而小诺,不过是中上,宁子曾提醒过小诺,对于女孩子而言,前途更重要,言下之意是小诺和陆灏走得太近了。

放学回家前,小诺整理书桌,在桌肚内找到一张门票,是陆灏悄悄塞进去的,她收了起来,放在笔袋里。

周五晚上,小诺对妈妈说要去书城看书,便坐上开往决赛现场的车。看见很多如她一样年轻兴奋的女孩,挥舞着荧光棒,三五成群,热闹得像过节,她虽然一个人,但并不孤单。

走进场内,小诺看见陆灏坐在座位上四处张望,他的眼睛终于停留在小诺身 上后兴奋地挥着手臂。小诺坐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陆灏信心十足,说完又吐吐舌头,“但,还是担心你不来。”

小诺看好的卢准发挥失常,而张杰却似一匹黑马,最后关头跑得最稳,最终获得冠军。陆灏如同自己获得冠军一样开心。

“我喜欢四川,四川人杰地灵,是张杰的故乡。有机会一定去四川玩,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散场的时候,陆灏说。

“我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妈妈不会放心我去的,因为,我是女孩。”小诺很无奈, “她说女孩子出门在外很危险。”

“没事,有我呢。小诺,有我在身边,你还担心什么呢?我有体力,我有脑子,哈哈,不会有事的。出外旅行,一定得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哦。”小诺有些紧张,没想到陆灏会这样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用“哦”来打住。

陆灏送小诺上了出租车,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小诺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慢慢柔软。

“小诺,你最近成绩有所退步,我知道强化班压力很大,但你要迎难而上。”开完家长会回来的妈妈在饭桌上说,“别分心,一定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尤其是女孩子。”

“哦。”小诺低头不语。

初中时,小诺曾在一篇名为《如果可以……》的作文中写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不是女孩,我不希望自己的到来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莫大的遗憾。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语文老师习惯让同学问互相批改作文,小诺的作文到了曾聪的手里。他写下这样一句评语:如果可以,我愿与你交换。

后来,曾聪和小诺有过一些短暂的交往,在初三踏青回来的车上,小诺坐在他旁边,然后问起,为什么愿与她交换的事情。曾聪说,他妈妈直希望生个女儿,因为女儿贴心,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女儿无论多大都不会抛弃妈妈,曾聪说,他妈妈一直为没有生个女儿而深感遗憾。他感到歉疚,也有遗憾。

那刻,小诺觉得和曾聪无比亲近,他们有过多么类似的感受,只有他们才能读懂彼此的心情。那次以后,小诺和曾聪常会在课间休息时交换漫画,也会在放学路上同行。曾聪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他体恤女生,他大方,他从不斤斤计较,再加上每天清清爽爽的装束,让他赢得了不少女生的喜爱。也因为这样,小诺渐渐被其他女生孤立起来,绯闻也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

妈妈被老师请到学校,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回家的路上,妈妈一言不发,小诺很是紧张,她很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小诺担心,本来就不喜欢她的妈妈,会不会从此以后再也懒得答理她?

回家,战战兢兢吃了饭,小诺听到妈妈和爸爸在房间里谈话,关于她。小诺听到妈妈的叹气: “唉,到底是女孩子,发育得早,男孩子多省事,不用我们操心这种事情。”小诺很沮丧,她情愿妈妈骂她,也不愿听到妈妈叹气。

后来是爸爸进了小诺的房间,和她进行了有关理想、有关未来的谈话,小诺是聪明孩子,她当然明白,谈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小诺和曾聪便不再有任何交集,他就像是空气,在她生命里真实存在,却也被轻易忽略。慢慢地,小诺又成了大家的宠儿,学期末,她以高票当选班级三好生,随后被学校推荐为市三好生。在全班同学的欢呼声中,小诺从老师的手里接过获奖证书,走下座位,瞥见一个冷漠的眼神,来自曾聪。

毕业前,几乎所有人都买了留言本,让其他同学留下只言片语,曾聪的那本,转来转去还是没有转到她手中。她没有买,她在毕业班会上说,同学们的情谊,她深深刻在了心里。

再次见到曾聪,是在学校的排球场。

小诺的排球考试不及格,便每天放学后抱了一只排球去练发球,陆自告奋勇充当教练。手腕都肿起来了,可还是不能保证发十个球过网六个,小诺急得都快哭了。

“好啦,不哭,再练练就好了,你要一下子用力,有个爆发点。”陆灏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再哭我可走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这么一说,小诺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真是觉得绝望,体育是靠天赋,有些 人不用练就可以拿满分,而像她这样,再怎么练也不过是及格,而现在,练及格 似乎都遥遥无期。

“小诺。”远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诺回头,泪眼蒙咙中,看见一个清清爽爽的男生,是曾聪,两年不见,他除了个子长高些,变化不大。

“小诺,是不是他欺负你,”曾聪看陆灏的眼神不是很友好。

“不是,我发球老不过网,着急呢。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小诺擦了一把眼泪。

“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的排球队明天有一场对抗赛,今天先来熟悉一下场地。”曾聪摸摸自己的小平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欢迎来比赛,我是本校排球队队长。”陆灏伸出右手。

“明天千万别手软。”曾聪握住他的手。

“呵呵,火药味很浓嘛,不过是一场友谊赛而已。”小诺看着他们严肃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破涕为笑。

没有想到会再次遇见曾聪,他考上了另外一所重点中学,在近郊。更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如此自然,从前的那个小疙瘩不复存在。哦,感谢时间。

第二天的比赛,曾聪和陆灏都很拼命,双方比分咬得很紧,后来因为曾聪在救一个球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踝,不得不离场,陆灏这才带领队友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比赛。

“小诺,这是我的博客地址。”曾聪临走前抄了个地址给她, “常联系。”

2004年,博客才刚开始流行,小诺没想到曾聪的博客已经写了大半年。在最近的一篇日志里,他写道,妈妈去孤儿院认养了一个小女孩,周末会带她到家里来玩,上街给她买很多漂亮衣服,让她叫他哥哥。淡淡的口气,像在诉说旁人的事。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认养个儿子?”吃饭的时候小诺问妈妈。

“认养?又不是自己生的,有什么意思?”爸爸插嘴。

“小诺,你真该庆幸自己生在城市里。如果是在农村,你下面肯定有好多弟弟妹妹,你哪还有机会上学々你还得感谢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就是仰仗这个政策,城市女人的地位才可以大大提高。”妈妈说话的口气生冷而漠然。

小诺拼命扒拉着饭粒。

“小诺,别光吃饭,来,吃个鸡腿。”爸爸挑了一个最大的鸡腿给她。

强化班的压力渐渐大了,每天总是做很多试卷,放学时间也开始延迟。学校给强化班定的要求就是,至少半数得上清华北大分数线。每每看到一张张试卷发下来,小诺都觉得有些恶心,强化训练后的结果不是她所追求的。上一届的一个男生因为考前压力太大,在高考前一天就离家出走,整整在外流浪一个月才回家,其实,他成绩很好,他已经拿到了某名牌大学的加分。这件事情在全校引起了轰动,人心惶惶。

“小诺,他只是个案,别放在心上。”陆灏安慰她,“你们女生就喜欢胡思乱想,把别人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然后越来越绝望。”

“可是……小诺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只是害怕,那种害怕让她颤抖。

那天放学后,小诺一个人骑车回家,夜很深了,街上人很少,她又想起了那 个逃避高考的学长,听说他正在做心理治疗。她突然很难过,难过得很想哭,于是任凭眼泪滑落,哽咽,哭泣,号啕大哭。

突然后面有人骑车急速超过她,掉头出现在她面前,她来不及刹车,撞了上去。

一看,原来是陆灏,他担心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就在后面偷偷护送她,没想到她半途哭了起来。他们把车停在路边,坐在台阶上,在路灯下聊天。

“陆,每次考试前,我都会做梦,梦见自己考不及格,醒来,庆幸那只是个梦,可梦里的那种紧张难受却来得那么真切。”

“嗯,我也有同感。做一个好学生很辛苦,每天担心被人超过,担心退步,担心让所有人失望。可是,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谁都不可能是最优秀的,我们要超越的只有自己。”

“我有时真觉得活着好累,虽然开心的时刻也有,但不开心的时候更多,而且这种不开心就像慢性病,时不时发作。”

“不开心的时候想想我吧,哈哈,我是专门治疗慢性病的中草药。”

后来,陆灏每天会陪她骑一段较为偏僻的路,会每天收集一些好玩的故事说给她听,小诺的心情渐渐好转,听说那个学长经过心理治疗,去高复班报到了。

班里开始流传陆灏和小诺的绯闻。从前对小诺殷勤的那些男生看陆灏的神情也是带了点憎恨的。其实,小诺从来就不是天姿国色,不过就是中等偏上的长相,只是因为身在强化班,和宁子相比较,就是美女了。陆灏对那些传闻很受用,不解释,不拒绝。

宁子问小诺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没有。”小诺摇头。她也不清楚,在一起是什么概念。他们没有牵手,没有互诉衷情,只是常常会一起去借书,然后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说理想,说生活,说未来。小诺的理想是大学能进一个女生多点的班级,她相信,好的女朋友可以相伴终生。陆灏的理想是,在一流大学里享受生活,除了学习成绩,各方面都该有所涉猎,比如旅游,比如社会实践,比如提前创业。

“小诺,我希望大学里还能有你这样的女生。”陆灏望着明晃晃的太阳说。

“嗯?怎样的女生?”小诺用书挡住阳光。

“好看,善良,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我讲废话。如果以后,我们考到不同的大学了,我会想念这三年的美好时光。”

小诺也会怀念的。

高考结束后,小诺在上海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天天在家看借来的书,小诺喜欢人文,在强化班待久了,文学历史都疏远了,趁着这个假期好好补补。陆灏和父母去了东南亚,还去了东北,然后又去丽江发呆。他每到一地,便给小诺寄明信片,他说他先来踩踩点,下次一定带小诺出来自由行。看曾聪的博客,他去某休闲品牌当实习店员,他说争取攒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而宁子,阿诺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她,发觉她变化好大,剪了齐刘海儿,夹了个草莓夹子,穿着白色连衣裙,摘掉眼镜,原来也是很可爱的女生呢。

班上果然有好多人去了清华北大,包括宁子和陆灏。而小诺,选择留在了上海,她再也不想待在竞争过于激烈的环境了。填志愿的时候,妈妈说她没出息,她咬着笔杆,想,没出息就没出息吧,爸爸倒是赞同,他说,女孩子留在父母身边是明智的。

小诺去机场送陆灏,陆灏说,他会写邮件给她,他每年假期都会回来。

曾聪和小诺再一次成了校友,曾聪是国际贸易专业,小诺是英语系。常常会在食堂或者校园里碰到,会交流一些信息,一起听讲座,一起去竞选学生会干事。

陆灏的信来得很频繁,他在大学里的生活果然很丰富,他加入了学校排球队,每个星期都会训练,他还参加了摄影协会,他和同学准备一起开办二手书店,他还学会了打网球。他还提到宁子,他说宁子变化真大,在学校很受男生欢迎,和高中真是判若两人。小诺回邮件给他,会提到自己正在看的一些书,会说起寝室里姐妹们的故事,会说起文科男生和理科男生的差别,她说,很开心,现在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

“小诺,做我女朋友,好么?”圣诞节晚上,宿舍里没有人,陆灏打电话给小诺, “来这里几个月,生活很丰富多彩,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你长长睫毛下忽闪忽闪的眼睛,想起你戴着粉红色樱桃发箍的模样,甚至连你自行车骑得飞快眼泪飞速往下掉的样子都会让我回味许久。小诺,没有你在身边,生活还是会空虚。”

“回来再说,好么?”小诺说。

放寒假,陆灏迫不及待地回到上海,在小诺宿舍楼下等她,小诺看见他,有些拘谨,毕竟,半年没见了,总有些生疏,挥手打招呼都要考虑是伸左手还是右手,没想到陆灏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她快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要是不答应,我可不放开。”陆灏有些霸道地说,空气是冷的,但他嘴里吐出来的字是温暖的。

“你要是不放开,我就不答应。”小诺说。

“好,我放开了,算你答应了。”陆灏放开她,然后凑近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两只手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在校园里走,走到学校边门,买了一个杂粮煎饼,先暖手,然后分着吃。如今想来,那依然是美好的一幕,只是,这美好太过短暂。

十九年了,在小诺渐渐觉得妈妈对她是个女孩的事实释怀时,爸爸却出轨了。爸爸和他年轻漂亮的秘书在起了,并且,那个秘书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一岁了。爸爸为了不影响小诺的高考,所以隐瞒了,当他觉得时机成熟时,便向妈妈摊牌。尽管爸爸一再强调,离婚和小诺无关,他只是对妈妈没有感情了,但妈妈还是认定这一切是因为小诺不是男孩而引起的,如果那个秘书生的是女孩,一定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离婚,分割财产,搬家,一切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妈妈不哭不闹,结束这一切后一个人去了香港散心。然而没多久,小诺接到香港的电话,妈妈在酒店的浴缸里试图自杀,幸好被服务生发现,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

那段日子,至今想来都是灰暗无比的。那些遗憾,深深的遗憾,像狂风席卷而来,快把小诺吞没。小诺向学校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把自己锁在家里,白天睡觉,晚上清醒,于是开始哭泣,哭到筋疲力尽。她用剪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很多伤痕,她没有勇气划得很深,所以血流不出来,只有道道红印,她憎恨自己还活着。

幸好有曾聪。曾聪带着她去了青岛散心,他说面对大海,一颗再狂跺的心都会平静下来。

在青岛,走高高低低的山路,在大排档吃海鲜,去海边散步,看日出日落,小诺的心渐渐平静。虽然无数次有冲动,一步一步向海走去,不回头,不停歇,走向生命的尽头,可想起钱包里那张和陆灏的大头贴,还是遏制了这样的念头。在来福士广场拍大头贴那天,是小诺的生日,陆灏送给她个承诺,每年这天,在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姿势拍一张大头贴,不管是不是会被人笑扮可爱,不管会不会胖得镜头容不下两张脸,都要坚持,直到有天他们老得走不动了。

“陆灏知道吗?”坐在沙滩上,曾聪问。

“我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联系他。我不希望他看到我现在这种样子。”

“小诺,我会陪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谢谢你,曾聪,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小诺吸了一下鼻涕。

回上海的飞机上,因受气流影响,飞机有颠簸,全机的人都惊呼,会不会发生空难。

那一刻,小诺深深发觉,她贪恋这个世界,贪恋生命,很多事情来不及做,她不舍得就这样离开,最起码,离开之前,应该听听陆灏的声音,听他温柔地叫一声“小诺”。她深深吸了 口气,缓解因颠簸带来的不适。

气流终于过去了,飞机恢复了平稳的飞行,大家松了一口气,曾聪开玩笑说,还没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有多少女生得为他哭得肝肠寸断。

陆灏,我会好好恢复,恢复到你从前喜欢的样子,陆灏……看着飞机外面的蓝天白云,小诺默念。

妈妈从香港回来后,心情似乎真的平复了。她说她从此不再糊涂,她还有女儿,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她庆幸自己又活过来了。她说,她是爱小诺的,十九年来,小诺的每一点成长她都看在眼里,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小诺小时候很乖,生病了不吵闹,只是很安静,逗逗她还是会笑,小诺读书以后成绩总是很好,每次开家长会她都会被其他家长羡慕,小诺第一次来例假紧张得不知所措……

“唉,小诺,妈妈以后只有你了,一定会比从前爱你。”妈妈搂着小诺。

妈妈的叹气是那么熟悉,可这一次,小诺并不觉得背负压力。

很久没有和陆灏联系了,他之前写的很多邮件都还没回复,正打算心情平静后打电话给他时,却收到了宁子的邮件,信件主题是:对不起。

小诺: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希望你看到邮件主题后能有思想准备。

我和陆濒在一起了。对,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喜欢他,从高中时就喜欢了,可那时我是丑小鸭,你是白天鹅,所有的男生都围着你转,我没有资格去表白什么。但现在不同了,我们读同样的专业,我们参加同样的活动,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而且,我的外形也有了很大改变,我终于可以追求自己的所爱了。很幸运,陆灏接受了我的爱。

小诺,你身边从来都有很多男生,没有陆灏,你还有很多其他选择。而我不同,我只爱陆灏,我比你更爱他,所以,祝福我们吧。

寝室里的女生看见小诺对着电脑流泪不止,都纷纷询问她怎么了。小诺以为自己的跟泪早就为爸爸妈妈流干了,却没想到还是那么充沛,打湿了眼前的一切。

和曾聪坐在学校草坪上,对他说起宁子,说起陆灏,说起高中时的一切。

“小诺,别伤心了。路还长着呢,比陆灏优秀的男生多得是。”曾聪给他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在我拿起剪刀往手腕上划的时候,想起了他,我才没有划得很深,可是 居然那么快,那么快,他就和别人在一起了。曾聪,你说,三年的时间居然抵不过两个月……”

回家拿起毕业照,看陆灏笑得很爽朗,站在前排的小诺也是笑得脸都大了一圈。小诺拿起剪刀,把宁子的头像抠掉,剩下一个丑陋的黑洞,拿起剪刀准备再把陆灏的头像抠掉,可是 还是舍不得,小诺哭自己的不争气。

2007年夏天,陆灏曾经喜欢的张杰抛弃了曾经的冠军光环,又去参加快乐男声了,而小诺喜欢的卢准早已不见了踪影。距离2004年,原来已经三年。

暑假里,小诺和同学去北京旅游,正巧碰到快乐男声选手在北京的一个拉票会,有张杰,也有小诺喜欢的陈楚生,同学喜欢苏醒。于是她们一起去了拉票会现场,人山人海的场面,比起2004年真是热闹不少。三年时间,张杰回到原点,而小诺已经回不去了。

散场的时候,小诺和同学走了很长一段路去打车,一辆出租车过来,看见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也有人在招手,而且车子在他们那停下了。

“陆灏!”小诺大叫。

那分明就是陆灏和宁子,他们一定也去拉票会现场了,宁子的手里还举着张杰的牌子。

宁子和小诺的同学自动先行离开,留下小诺和陆灏。

曾经以为再次见到陆灏可以很释然,可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原来,看见他还是会心跳,看见他和其他女生拉手还是会泛酸。原来,曾经以为可以忘记的却还是会在某一刻爆发。

炎热的北京夏天,他们站在街角,聊从前,聊现在。

小诺,你很久没有联系我,你不回我的邮件,宁子说你可能和其他男生在一起了,我还不相信,我请假回上海去找你,却在你宿舍楼下看见你和曾聪紧紧拥抱,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受伤吗?我知道曾聪喜欢你,高中时在排球场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的博客只对你开放我也知道。我原以为我和你的感情很深,没想到

“小诺,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学校。我参加了系里组织的去为贫困学生送学习用品,并进行短暂支教的活动,宁子也去了,我们的车子在经过险要的山路时,翻车了,我们被挂在树枝上,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很绝望,那时真想听听你的声音。宁子在旁一直鼓励我,给我信心,我们支撑到了过路的老乡赶来救起了我们,但还是有一个学生不幸身亡。生命无常,要珍惜的是眼前,我接受了宁子,她对我真的很好,我开始理解为什么你会接受曾聪了。”

“小诺,我还是会常想起从前,我说过,高中三年时光,我永远怀念。”

小诺何尝不怀念呢?

宁子的电话来了,问陆灏什么时候回去。小诺和陆灏挥手说再见,往不同的方向走。

小诺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一颗颗掉在干燥的水泥地上。

小诺没有告诉陆灏,那时她对曾聪说,如果我从宿舍7楼跳下来是不是可以很快死去?曾聪抱住她说傻丫头,这种念头要不得。

小诺没有告诉陆灏,她还是会想他,想他们一起看过的张杰的比赛,想他们一起在排球场练球的傍晚,想一起骑车回家经过的街道,想一起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聊天的日子

小诺忘了问陆灏,偶尔,他还会想起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