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吃坝坝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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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搬进电梯楼以后，我就越来越感到是住进了一个鸟笼子里。

住在二十一楼的老刘，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在外地工作，他本人离婚后一直独居。去年腊月的一天，我在电梯里碰见了老刘，他手里提着一只鸡，见了我，一把拍住我的肩膀乐呵呵地说：“你看，今天的晚报登了，黄葛树那边巷子!里的居民们在院坝里一起吃坝坝!席团年了，好安逸啊!”他甩甩头，咂咂嘴：“兄弟，我们也来发动这幢楼的邻居们一起吃个团年饭嘛，平时大家互不相识也不往来，过年来团团圆圆吃个饭。”老刘的提议得到了我热情的响应。

我第一次进了老刘的房间，嗅了嗅鼻子，房间里没有异味，阳台上有花草盆景，倒很清爽。在房间里，我同老刘商议了吃坝坝席的办法，并打印出了通知张贴在楼下走廊处。

第二天，这幢大楼里便有七十多户人家热烈响应，大家在电话里、电梯间纷纷说，太好了，太好了，早该团聚一下了。

腊月二十六中午，在楼下花园的空坝上，20多张桌子呈方形摆开，由老刘领衔的几个厨师在搭起的灶台边开始了蒸炒炖煎，热腾腾香喷喷的气浪弥漫了整个大楼，风把这些气味都吹到大街了。这些饭菜，是由70多户人家集资的。辛苦的是老刘他们，几天前就忙活开了，搭灶台，摆桌子，借碗筷，订菜单，还要照顾众邻居的不同口味。这幢大楼里有六、七个在酒店当大厨的男人也愉快响应，加入了这城里坝坝席的后勤队伍。

坝子里，是花花绿绿串起的彩条，是在风中喜气洋洋荡漾开来的红灯笼。开席了，足足三百多号人，有公司的老总，部长和局长。也有摆摊设点打小麻将和上班的人，还有从敬老院里颤巍巍赶来的老人，他们满脸喜气，脸色红润，春风扑面的聚到一起了。开席时，一个在机关部门当局长的四十多岁男人致新年祝辞，他没有一贯的套话和公文腔，全是温暖人心的家常话，从内心里流出的祝福，大家一同举杯：“新年好!”祝福声汇成声浪，回荡在平时寂静的楼群中央。

腌萝卜炖老腊肉、香菜丸子、粉蒸肥肠、南瓜蒸肉、芋儿鸡、辣子鱼……20多个荤素搭配的菜纷纷上桌，穿梭在席间上菜的，全是这楼上楼下的人，他们高托着菜盘，轻盈欢快的步子像是在舞龙灯。

那天，我在二十多张桌子间轮流敬酒，我喝得都有些晕眩了，不断扑入我瞳孔的，是那些亲热地搭着肩拉着手在叙旧、在交心、在祝福的邻居们。慢走啊，留下电话吧，多联系，这样的话语此起彼伏。

我悄悄干了一杯酒，转过身对着楼下的大堂，泪流满面。

晚上回到家，我倚在阳台上，温情地打量着这个城市。我突然感到，城市的楼群仿佛一下矮了身，变成了民风淳朴的村庄。

如今，又是一年的腊月了，我和等得早已心急的老刘又开始商议今年团年的坝坝席了，该上哪几道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