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太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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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做女儿的，

平日给她生活费，

她感激不尽，

偶尔送她衣服保健品

什么的，

她客气十分，

甚至打个电话

问她一声好，

她也一再说谢谢。

“你真好，妈从心底里感谢你。”

“你这是帮了我大忙，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你想得这么周到，真让我感激。”

七八年了，母亲一直用这种客气、小心翼翼的语气跟我说话。其中任何一句，都能让我泪流满面，满腔酸楚。我甚至经常会在梦里因听到母亲的这些话而惊醒，然后是浓浓的压抑感。我不知道辛辛苦苦生养我二十多年的母亲为何会变得如此生疏。我这做女儿的，平日给她生活费，她感激不尽，偶尔送她衣服保健品什么的，她客气十分，甚至打个电话问她一声好，她也一再说谢谢。

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生育了我们姐弟三个。跟着父亲泥里来雨里去地养育了我们，并且把我们一个一个依次送进大学。其中的艰辛，我们是看在眼里的。母亲也是典型的慈母，从小就对我们疼爱有加，但那时候的母亲，是把我们当小孩的，她宠爱我们，教育我们，必要时也会有训斥甚至打骂，可这些，在乡下小孩的眼中，是最正常不过的。它一点也不影响我们感激母亲、报答母亲。

我没想到，随着我们日益长大，大学毕业，然后工作，开始赚钱贴补家用，正当我们十分高兴和骄傲时，母亲却在我们面前异常客气起来，客气得甚至有些谦卑。我们开始以为母亲是开玩笑，后来以为她是一下子适应不了我们过分的孝顺，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不但没有恢复以前的平和与亲近，而是越来越生疏客气。似乎她只是我们好心赡养的一个陌生老人，不是她生育了我们，而是我们有恩于她。天哪，怎么会这样呢？

五年前，我就开始试图改变母亲的态度。我无数遍跟她讲我们是儿女，她是母亲，我们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无论我们住在繁华都市多么豪华的房子里，在她面前，我们永远都只是她生养的儿女。我甚至故意做错事，希望她还像孩时那样生气地骂我。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在这个顽固的老太太面前，我措手无策了。只好每次见面，每次打电话，我都一再强调：“不要跟我说谢谢，妈。”“谢谢”是听不到了，可她那口气，那眼光，那神情，仍是令我内疚万分。

今年三月，我生儿子的前些天，母亲却意外地打电话来说要跟我一起住。我高兴万分，之前接过她不下十次，她都说怕打搅我们。可是转念一想，我又开始着急，以后每天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还不内疚死啊。跟老公商量，老公却说这指不定还是一个转变母亲态度的好机会呢，并且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第二天，老公就把母亲接来了。我发现他这次不像以前那样告诉母亲这个怎么开，那个怎么弄，以及在城里老人要注意些什么。而是不停地向老人请教：我产前应多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产前怎样做才好，给小孩取个什么名字，衣服是正面晒好还是反过来晒好，茄子是削了皮吃好还是不削皮吃好……果然，我发现母亲渐渐恢复了当年的样子，她又开始用母亲的态度跟我交流了，叮嘱我如何如何，偶尔还会说我不懂事长不大，看我的眼神也恢复了怜爱。儿子出生后，母亲更是其乐融融，给小家伙洗澡，逗他笑，给他喂奶，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今天晚上，我不顾身体健康，偷吃了大半瓶酸辣椒，被母亲发现了，她竟然严肃地板着脸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叫我怎样说你呢？”记得当年我放下功课去偷看电视，她发现后就是这么说我的！我挨训了还激动异常，跑到书房告诉老公这个好消息。老公得意地说：“我的功劳不小吧？怎么感谢我？”我缠着他追问让母亲变化的秘诀。他悄悄告诉我：“傻老婆，我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咱妈可能是老年失落症，觉得自己没用处了，成了子女的负担，害怕子女不喜欢，因此在儿女面前事事小心。所以我就想办法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挺重要，我们离不开她。这不，咱吗心中那疙瘩一下就解了。”原来是这样，看来孝敬老人还真有大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