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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成得败:战略管理中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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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苏格拉底被神谕称为希腊最聪明的人。但是,苏格拉底自己却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

苏格拉底的这句名言隐含着一个悖论:如果苏格拉底的确是“一无所知”,那么他怎么能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呢?反之,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那就意味着他至少知道一件事(即自己“一无所知”), 因此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悖论,就是从同一命题或推理,得出两个自相矛盾但是却都能自圆其说的结论。从逻辑推理的角度上看,悖论是由一个假设为真的命题为前提,设为A,在进行正确的逻辑推导之后,得出一个与前提互为矛盾的结论,即A是假的;反之亦然,即以假的A为前提,却可以推导出A是真的。

历史上有很多著名的悖论。例如,公元前6世纪时,克里特岛的哲学家埃庇米尼得斯(Epimenides)曾经说:“所有克里特人都说谎,他们中间的一个诗人这么说。”这就是著名的“说谎者悖论”,即如果真如埃庇米尼得斯所说,“所有克里特人都说谎”是真的,这意味着身为克里特人的埃庇米尼得斯就说了真话,那么“所有克里特人都说谎”的假设就不能成立;反之,如果埃庇米尼得斯说的是假的,那意味着不是所有克里特人都说谎,那么埃庇米尼得斯说的也许可能是真的,但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又会产生矛盾。

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悖论是英国哲学家罗素提出的“理发师悖论”。 罗素假设,有一位理发师登出这样一则广告:“本人将为城里所有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而且我只给这些人刮脸”。问题是:理发师(假设是男性)是否给自己刮脸呢?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脸,那么他作为理发师应给代表自己的“他”刮脸;但是,如果他给自己刮脸了,他就属于“给自己刮脸”的一类人,因此就不应该给自己刮脸。

悖论不仅仅涉及到哲学、数学和逻辑学,其实与我们的生活也密切相关。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普罗塔哥拉斯(Protagoras)与欧提勒士签订了教学法律协议。协议规定,学生入学时先付一半学费,毕业后第一次出庭胜诉后再付清其余一半学费。可是,欧提勒士在交了第一次学费之后,迟迟不交余下的一半学费。毕业几年后,普罗塔哥拉斯等得不耐烦,于是向法庭提讼。老师推理的逻辑是:如果欧提勒士败诉,则根据法庭判决,他一定要支付余下的学费;如果老师败诉,按照老师与学生之间签订的协议,欧提勒士应该支付另一半学费。但是,欧提勒士却不这么想,他的逻辑是:如果自己胜诉,根据法庭判决,他不必支付剩下的学费;如果他败了,根据他和老师的协议,也不用支付学费。虽然这则著名的“半费诉讼悖论”很可能是后人杜撰的,但是在企业管理和决策中我们的确会遭遇类似的挑战。

在战略管理中,最常见的悖论现象是“卡在中间”,即当企业从现有战略A向另一种战略B转型时,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最常见的“卡在中间”出现的情况是在低成本与高差异这两种差异巨大的竞争战略之间转换时。例如,以低成本取胜的企业甲希望建立知名品牌(高差异战略)。做了几年之后,企业家发现,虽然在产品设计、市场营销和品牌建设方面投入很多资源,但是不仅品牌缺少知名度,而成本却增长很快。 结果,企业丢失了原先的低成本优势,同时也没有形成与差异相关的新优势(如设计、营销和品牌)。

在战略管理中,另外一种常见的悖论是“求成得败”。企业在制定和实施重大战略决策时,来自悖论的挑战是: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全力以赴,则已经做出的战略选择很可能难以实施,最终流于形式;但是,心无二意、力求完胜的努力却可能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难以控制的因素,未必能实现预想的目标。努力的结果也许会增加失败的风险,而且有可能会越努力,输得越惨。换句话说,造就完美企业的战略同时也最有可能使之一败涂地。这就是迈克尔・雷纳(Michael Raynor)在《战略的悖论》中揭示的“战略悖论”。

雷纳的研究发现:“与仅仅是设法维系生存的企业相比,那些成功的企业反而和失败的企业具有更多的共性。实际上,正是这些特性,在造就企业辉煌的同时,也为其失败埋下了隐患。” 雷纳深入分析了索尼的Betamax卡带录像机(VCR)以及迷你光碟音乐播放器(MiniDisc)两个案例,发现“索尼在如何制定成功的战略方面从未出过错。它了解顾客的需求,确定潜在的细分市场,开发尖端产品, 并密切关注应对其竞争对手的举动。在这两个案例中,索尼都遭遇到了挫折,因为公司为追求卓越而付出努力,而当这种努力背后那些完全合理的设想被证明是错误的时候,这种努力也就失去了意义。索尼的失败并不是因为错误的战略,恰恰是因为伟大的战略却碰上了糟糕的运气。”

那么战略悖论是如何产生的?在雷纳看来,当企业制定战略时,必须对未来做出预测;为了实现战略,企业还必须做出战略承诺, 即投入大量资源。即便企业家无法预知未来, 他们仍然要对未来做出承诺,即要么维持现状, 要么抓住机遇。维持现状、对未来没有准备的企业家即便机会来了也难以获得幸运女神的顾盼。但是,对未来精心计划和准备的企业家却面临另外两种结果:一旦机会到了家门口,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或者只要机会不出现, 那再精心的准备也是错误的准备,白白浪费资源和精力。

针对战略悖论,雷纳提出了“战略期权”的解决方案,强调企业家需要将对承诺和战略的不确定性分开管理。前者要求各级部门必须专注履行特定战略的承诺,即分配资源和建立于发展所需要的能力。不仅如此,部门还需要增加组织的灵活性,使企业的部分资源和能力能够适应不同的战略要求。与此同时,企业家和企业高层需要将大部分精力集中于长期发展,并根据环境变化中的关键要素,建立各种情境下的最佳战略。要做到以上两点,企业需要增加战略的灵活性,即在不同条件下实施最佳战略的能力。雷纳还给出一些具体的实例用于说明如何通过“战略期权”来化解战略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