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要你为我唱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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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图图走的时候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塞、进了我课桌的抽屉里。我没有理他，依旧塞着耳麦练习听力。六十秒过后，我突然站起身，当我跑到楼梯转角处的时候，撞倒一个人N本书，眼镜摔坏。林图图已经不见了。

这是倒霉的一天。

――2003年6月6日叶小苏日记

(一)

这一年她喜欢的歌手是周杰伦，喜欢的歌是《星晴》，喜欢做的事是在学校左侧的冷饮店里买一支香草冰淇淋。暗恋隔壁班的英俊男生。留厚重的刘海。

林图图叫她叶小苏。

冷饮店的阿婆叫她妹仔。

阿婆远远地就向叶小苏招手，递给她一支香草冰淇淋。叶小苏接过来的时候朝旁边的玻璃窗望了一眼。是在十月，黄昏的阳光打在上面明晃晃的，晃得人睁不开眼。可是叶小苏还是知道沈承没有来，已经好几天了。以前叶小苏来买香草冰淇淋的时候，总能看见沈承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一大杯饮料。她猜那一定是百事。这种猜想没有任何依据，只是一种偏执的信仰。那时候叶小苏就靠着这信仰一直坚持吃香草味的冰淇淋。其实她最喜欢的是草莓冰淇淋，只不过她同自己打了一个赌：若哪天沈承走过来，微笑着对她说句，嗨，叶小苏，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那么她就改吃草莓冰淇淋。可是这一天一直没有来。后来沈承的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叶小苏还是在吃香草冰淇淋，再后来沈承不来了，叶小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她的信仰。

叶小苏。恍惚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叶小苏转过头。林图图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他对她微笑。

叶小苏像平常一样跑过去，跳上他的单车后座。风从耳边轻轻掠过。叶小苏一点一点地咬着冰淇淋，将它们含在嘴里。融化。

林图图，唱一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什么歌?

嗯，就唱周杰伦的《星晴》吧。

什么呀，那么的歌我才不唱。

我从来没听你唱过歌耶，肯定是你五音不全。一定是这样。

叶小苏，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扔下去。

呵呵。

(二)

也是在冷饮店门口。

沈承突然走过来对她说么呢，一直都不告诉我?

叶小苏抬起头。他可真高，她的脖子仰得都酸厂，他的睫毛真长，比她的还长。

她看着男孩的眼睛，慢慢地说，可是，你应该说：叶小苏，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不是吗?

沈承笑了，是的，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这时候林图图又推着他的单车在人群中叫叶小苏叶小苏啊，叶小苏转过头，看见他朝着她的方向那么用力地挤过来，并且仗着自己178cm的个头左冲右突。叶小苏突然觉得林图图的样子很好笑，像极了某种动物。于是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笑得蹲在了地上。

沈承问她怎么了。叶小苏没说话，只是突然跑到冷饮店那里，对递给她香草冰淇淋的阿婆说，我要一支草莓冰淇淋。然后就跳上了沈承的单车后座，那时候林图图已经快要挤过来了，叶小苏开心地冲他笑笑，一点一点地咬着冰淇淋，她看到林图图的脸变得越米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已经是十二月了，冰淇淋在胃里老是不融化，叶小苏突然觉得有点冷了。

那天晚上，林图图又在对面楼叫叶小苏叶小苏啊，那三个字从他唇齿之间发出来，总是很好笑，因为林图图从来就分不清“苏”和“书”到底有什么区别，叶小苏总喜欢拿这个嘲笑他。

他们住在同一小区相邻的两幢楼里，已经有三年，初三的时候叶小苏他们家刚搬到这里。她就看见这个爱穿白色T恤和有干净简短的头发的男孩子。他们的房间相对，趴在窗口伸手就可以碰到彼此的手指。可是从来都没有伸出手过。

每天晚上林图图都会在那边轻轻地叫着叶小苏，他的声音有淡淡的温暖，然后叶小苏就趴在窗台上，和他聊天，对他讲喜欢的歌手，喜欢的音乐，和暗恋的男生。林图图最喜欢取笑她了，可是叶小苏并没有觉得那种取笑里有恶意的成分，她反而觉得很安心。

这天晚上，叶小苏又趴在窗台上了。林图图问她，以后放学不用我等你了吗?叶小苏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句，我终于可以吃最喜欢的草莓冰淇淋了。

后来林图图就再也没有在那边不停地叫叶小苏叶小苏了。叶小苏就想，是不是林图图也是喜欢自己的呢。

再后来的某个晚上，叶小苏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唱《星晴》，她就想，自己真是粗心，又忘记把耳麦拿下来了。

(三)

终于有一天，沈承再也受不了这样特别的叶小苏，

他对她说，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我们才会感觉不寂寞。

是在两年后，已经大二。

他们分别在同一城市的两所不同的大学里，这期间沈承会来到叶小苏的学校，骑着单车载她去看日落，或者教堂，废弃的机场，或者看一场热映的电影。叶小苏的脸上挂着她一贯的那种淡淡笑容，甚至在沈承对她说话时，她也这样微笑着看他的眼睛，偶尔点点头，不会有过多的言语。或者就是当她说话时，会一直说下去，没有人可以打断，可是她说的那些东西，沈承从来不懂，好像是与一些边缘的东西有关，可他毕竟是不感兴趣的。他渐渐地不能忍受这个特别的叶小苏。

她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的男士T恤或套头毛衣从来不化妆，眼神诡异，常年听周杰伦的歌，在网络上写字。

沈承对她说，我不知道要怎样，我们才会感觉不寂寞。那时候叶小苏仰起头，她总是这样仰起头看他的脸。

对不起。她说。她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谢谢你。她说。然后眼泪温暖地划过嘴角。

(四)

其实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个下午，叶小苏的确是去看了那个叫做“音乐虫子”的乐队在商场门口的演唱会。

那天是和林图图一起去的，可是后来林图图接了个电话人就不见了，也不和她说一声，叶小苏牙齿咬得嘎嘣响，心里恨恨地想：林图图你这个小人我非要give　yousome color to see see 你才知道我叶小苏的厉害。

可是后来当“音乐虫子”的主唱开始唱《星晴》的时候，叶小苏就忘记了要教训林图图这件重大的事情。

她在下面安静地听着这首歌，她最喜欢这首歌了，那时候第一次看见T恤男孩林图图，她mp3里播放的，就是《星晴》。

那时叶小苏有点迷惑，她觉得从主唱嘴里出来的声音，像极了林图图，可是不可能啊，坐在那里唱歌的，明明就是沈承。

演唱会结束后，林图图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她身边，坐在他单车后座上时，叶小苏不止一次要求林图图唱一次《星晴》，可是他从来都不唱。

然后这一天她不再要他唱了，她对他说，她喜欢上了“音乐虫子”的主唱，隔壁班的沈承。叶小苏明显感觉到林图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秒钟过后就传来他特有的大笑。

林图图说，叶小苏你这个。

叶小苏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生气，她咬牙切齿地说，林图图，I hate you!可是林图图似乎没听见，他笑着把车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五)

这一年她大三，最喜欢的歌是《发如雪》，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等公车的时候喝一大杯苦丁茶。穿泛白的牛仔裤，相处两年的男友离开。

他说，他不知要怎样，他们才会感觉不寂寞。

可是，我却知道，因为他已不再爱我。叶小苏说。同时看着林图图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深切的忧伤，

三十六小时之前，这个男人在地图的另一端打电话给她，他说，我送女友回家，顺便来看你。

叶小苏轻易地就戳穿他，是来看我，顺便送女友回家吧。她说，林图图，你从来都是这样，用一些不诚实但又拙劣的理由来说服别人，和你自己。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大口地喝下苦丁茶，这两年她一直喝这种茶，她喜欢苦过之后淡淡的甜味，这能为她黯淡的生活带来一点安慰。

林图图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冰冷。

你这样锐利。他说。

(六)

公元二零零三年六月六日的下午，林图图塞给叶小苏的那个包里，装满了周杰伦的CD和卡带。

自从沈承每天开始送叶小苏回家之后，林图图和她说话一直就是陌生人那样的客套了，叶小苏以为他拿给她包的时候会说什么，因为那时候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把整个教室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可是林图图却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她追出去的时候，林图图已经不见了。

叶小苏知道，林图图是喜欢她的，她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就知道。她也知道，在商场门口听到的声音，千真万确就是林图图的声音，后来叶小苏睡着之前，也听到过，从对面传来的歌。

曾经要求沈承为她唱过《星晴》，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隐约猜到林图图和沈承之间的曲折，可是她不会问。她一直希望有那么一天，林图图可以对她说，他爱她。她对他说，喜欢他们班的沈承，只是想要他对她说爱。大概林图图是以为，叶小苏真的是喜欢沈承，因为他是“音乐虫子”的主唱，因为主唱唱了《星晴》，所以她喜欢沈承了。所以他去和沈承说，让他去爱叶小苏。

可是林图图你知不知道，我暗恋着的，一直就是你，不管《星晴》是不是你唱的，不管你是否觉得它很。

我喜欢的，都是你。

只有你。

(七)

叶小苏用手轻轻摸着林图图的脸，他的脸越发清瘦。

她抬起头，像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看着他的眼睛。

林图图，你怎么就不能为我唱一首歌呢。

林图图，我爱的，一直是你。她说。感觉到他的眼泪温暖地落在她的手背上。